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明明很困,思緒卻十分清醒。
昨晚發生的一切在腦海里片段式回放,每一幀清晰得好像上一秒剛完成。
回放了不知道第幾遍,時舒睜開了眼。
房間很亮,氣溫卻不高,估計還沒到正午。
除了潮水翻湧的聲音,屋裏屋外都很安靜,方安虞和聞京應該也沒起床。
身後有風,玻璃門似乎開着,海水的氣息穿過陽光進入屋子,帶着一絲清爽純凈的鹽水汽。
時舒閉了閉眼,對於溫度和記憶的感知逐漸讓位於最直接的肢體接觸——時舒發現他整個被梁徑圈在了懷裏。
眼前是梁徑的喉結,距離很近,近到時舒看見的第一眼都沒反應過來這是梁徑的喉結。
他眨了眨眼,往下慢慢意識到兩條腿全被梁徑夾着,幾乎就是動彈不得的壓制。一隻手環過他的后肩,握住他的肩頭,另一隻手臂環住他的后腰,手掌也緊緊貼在他腰側——梁徑抱着他,就像他在家抱着大海豚睡覺一樣。這麼一對比就有些好笑。
身上倒沒有過多不適,就是感覺怪怪的。時舒盯着梁徑喉結,有點走神。
走着走着,時舒臉就慢慢紅了,先前那種抱大海豚的純潔無瑕消失不見,這會梁徑懷裏待着,哪哪都不對勁,睜眼閉眼都是一些以前從沒有過的畫面。時舒閉上眼,下意識動了動肩膀,梁徑好像有所感應,環住他的手臂收緊了些。
就這麼又待了片刻時間,屋子裏溫度漸漸升高。天花板上的燈飾折射出斑斕的光暈。
「梁徑......」
時舒對着他的喉結叫他,腦子裏不停閃現昨晚他在梁徑懷裏看到的情景。
喉結很慢地上下,汗液沿着頸側淌下來,梁徑低頭親吻時舒額角和臉頰,過了會,找到他的嘴唇,然後很用力地將他吻住。他們吻了很長時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長。稍稍分開的間隙里,時舒摟着梁徑脖頸,感覺嘴唇麻麻的。
這麼一想,時舒臉更熱,他湊上去親了親梁徑下頜,小聲:「起床了......」這麼做的時候,梁徑動了下,但依舊沒醒。
他太疲憊了。
海邊拍照、出海釣魚、自助晚餐、沙灘夜談——一整天的玩鬧,方安虞和聞京這會都沒醒。何況他又經歷了午夜噩夢,精神幾近崩潰,之後初次做.愛,沒什麼技巧,全是力氣,這會能醒過來就怪了。
時舒輕輕摸了摸梁徑英挺鼻樑,慢慢從他懷裏退出來。然後低頭凝視沉睡的梁徑,很久沒有動。
他睡得並不安穩。
五官本就深刻,閉了眼,雙眼皮摺痕更是明顯。只是這會眉宇間痕迹很重,情緒直白表露,倒顯出幾分冷漠和犀利。加上他的面容一貫溫和,所以此時的梁徑看起來就與平日裏很不同。
不過,極其熟悉他的人會知道,梁徑骨子裏的脾性大抵就是這樣的。
時舒不知道梁徑昨晚為什麼那麼不開心。
記憶里,梁徑每次的不開心都和家人有關。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時舒知道他最在意什麼。幼年的噩夢甚至能讓他在夢裏哭泣,要他揪他好久的耳朵才能把他叫醒。雖然成長的過程中,這類情況好像少了許多,但時舒知道,梁徑沒有擺脫過。
思緒斷斷續續,時舒低頭親了親梁徑嘴唇,扭頭看向陽光燦爛的甲板。
下午他們就要回江州了,怎麼著都得先把行李收拾好——這是破天荒第一次,時舒和梁徑出去玩,比梁徑先想到收拾行李。
哪想下床直接跪了。
時舒瞪着自己的膝蓋,又去摸自己的小腿,類似於抽筋的酸麻一點點順着腳後跟蔓延上來,等了會,他撐着床沿慢慢站起來,走了兩步還行,就是走得不自然。
沖澡的時候,時舒知道身體裏那種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因為有液體一點點地淌出來——時舒愣住,有幾秒,腦袋是空白的。
等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時舒整個人瞬間熟了,從頭紅到腳,耳朵快要滴血,如果可以,這個時候他的頭髮絲都會冒熱氣。
杵在原地好長時間,腦袋裏飄過一片亂七八糟。
最後,時舒抿着嘴強行放空自己,慢慢往後伸手去弄。一瞬間,落在耳邊的水聲彷彿成了旁觀者,滴落的頻率冷靜而清醒,提醒他昨晚梁徑對他做了什麼。中途因為根本不知道怎麼繼續,時舒一會睜眼一會閉眼,他撐着瓷磚,額頭抵着自己的手臂,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
忽然,有人推門進來。
下一秒,他被摟進一個有些燙的懷抱。
梁徑握住他的手腕拿下來,環抱住他,然後伸指幫他清理。水流澆在兩個人身上,梁徑安撫似的親了親時舒耳朵後面,又去吻他的頭髮,一直沒有說話。時舒害羞得不敢回頭看他,就這麼低頭盯着自己腳趾。腳趾在瓷磚上一下蜷縮一下舒展。腦袋裏,一下有幾個念頭哇哇大叫,一下又有幾個念頭小聲囁嚅——時舒覺得自己乾脆爆炸好了。
梁徑從始至終很冷靜。他不發一語,呼吸都是輕緩的,好像在照顧時舒敏感的情緒,又好像在全神貫注觀察懷裏的人,時舒的耳朵,時舒的頭髮,還有時舒慌亂的呼吸。全身都很可愛。就連眼睫顫動的頻率都好像配合了他的心跳。
像極了小時候面對害羞的時舒,或是闖禍的時舒。
五個人里,他總是最冷靜的。但他心裏是不是也是和面上一樣,就沒什麼人知道了。不過,如果時舒想知道,他肯定就會知道梁徑心底里最真實的感受——只要他想。
在附小過的第一個兒童節,時舒搞砸了五人組的詩朗誦。
那會,他們五個站在台上,嗓音琅琅,抑揚頓挫。台下,坐着各自父母,一臉寵愛的笑意,等着欣賞自家小孩表演。
可是時舒忘詞了。
他站在台上,有幾秒覺得自己快被頭頂火辣辣的太陽曬化,有幾秒又覺得自己已經成了水蒸氣,飄上天了。方安虞不停用胳膊肘捅他,小聲叫「時舒,到你了」、「時舒,你的你的,該你說了」。聞京急得恨不得繞過梁徑揪着他的領子提醒他:「太陽下——太陽下——時舒!」原曦則是一臉憂愁地探頭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看上去要哭。時舒漲紅了臉,眼眶裏都有淚水了,他絞盡腦汁,小臉跟苦瓜似的,但還是聽老師的話,盡職盡責扯着嘴巴齜牙假笑。
台下,舒茗沒忍住,低頭捂嘴笑得抖肩。一旁丁雪和周愛玲看到,也齊齊低頭忍住。
時舒崩潰了,媽媽們都不看他了......
他哽咽着,磕磕巴巴說:「太陽下,我們......我們......」——只要再一秒,時舒肯定會在台上哭出來。
冷不丁,梁徑朗聲接過:「我們是即將展翅的雛鳥......」
詩朗誦結束,台下的掌聲還沒響起,其餘四人鞠的躬還沒抬起來,時舒嗚咽着說了句「對不起」,然後飛快跑了下去,眼淚徹底飆了出來。
家長們沒忍住,一下全笑出了聲。下了台的時舒聽到,更是哇的一聲大哭。
時舒羞恥得都想連夜回澳洲了——那是他人生里第一次,主動想去澳洲。和時其峰沒有半毛錢關係,純粹為了自己幼小的心靈和已經沒有了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