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禮堂前高二各班已經準備進場。
老王在隊尾和班長李新哲說下午的班級聚會,叮囑他們不要玩過,說著話的時候,發現男生隊伍里少了幾個,梁徑居然也不在,想起一會梁徑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的事,老王皺着眉頭四處找人:「梁徑呢!」
方安虞左右看了看,發現時舒也不在:「時舒呢......」
「游赫被打的時候,我看他往裏去了。」他同桌喬一銷指了指禮堂:「估計就是去找梁徑的。」
老王剛準備踹幾個男生去找人,就看時舒和梁徑並肩從禮堂出來。
梁徑一邊同時舒說話,一邊朝這裏走。他手裏拿着瓶礦泉水,正在擰開。時舒微微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只是露出來的耳朵紅得不像樣。
身後不時還有好多同學跑出來,空地上各班班主任跟老母雞似的挨個認領歸隊。
老王大吼:「幹什麼呢!時舒,趕緊的!梁徑!稿子拿來給我看看。」
梁徑把擰開的礦泉水給時舒,又和他說了幾句,沒進隊伍,直接朝老王走去。
文科三班的隊伍剛整頓好,聞京目睹這幕,無語至極,同何爍說:「你說他是沒手嗎?」
前幾天何爍尾巴骨摔了跤,這會走路還別彆扭扭,聞言好笑:「你是酸他倆感情好吧。要不我把梁徑喊來,讓他也給你開一個?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嘛......」
聞京睜大眼:「有病吧?我一個人能開五十個!」
站在前面,聽到他倆神經病般對話的唐盈:「............」
忽地,頭頂雲層散開一大片。
金燦燦的日光傾瀉下來,隊伍里發出不小的騷動,大家都仰頭瞅這難得的夏日晴光。
「今年好奇怪啊......」
方安虞抬手遮着前額,對慢慢喝水的時舒說:「去年特別干,今年怎麼這麼多雨?我媽說明天又有雨,還是暴雨......絕了......真想立馬飛去三亞——你行李收拾了嗎?我媽還說讓我帶作業呢......」
時舒不說話,垂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會,梁徑走進隊伍,站過來的時候看了他一眼。
方安虞來回瞧他倆,有些疑惑,問一直不吭聲的時舒:「你們幹嘛去了?老王嚎了好久。」
時舒抬頭:「啊?」
有些刺眼的日光落在他細密的眼睫上,時舒眯了眯眼,沾了水的唇瓣粉潤晶瑩,尤其是下唇。
梁徑轉頭注視他,沒說話。
方安虞看着時舒眼睛:「你眼睛不舒服?我問你們剛才幹嘛去了?這麼久不回來。」
時舒張了張嘴,臉不知怎的熱起來,沒和方安虞對視,捏着瓶蓋的手慢慢移到瓶口,一點點轉瓶蓋,語氣猶豫:「干......幹嘛——幹嘛去了?」餘光里接觸到梁徑視線,他扭頭直接朝梁徑問去,眼神有點氣惱。
方安虞:「......」
梁徑看着時舒,眼底笑意溫和,語氣尋常:「和我媽說話。」
時舒:「............」
很快,隊伍鬆動朝前走去。
禮堂寬闊敞亮,附中獨有的紅色帷幕高高懸挂着,成人禮的橫幅已經拉起來。
主持人開始主持儀式。背後的大屏幕上,開始播放這一屆的校園剪影。
沒多久,學生坐席上傳來一陣接一陣的笑聲。就連觀禮的家長也跟着笑起來。
同學們都在熒幕上看到了自己。
激烈衝突的背景音里,校籃球隊的聞京格外出眾。
丁雪轉頭對聞康說:「聞京今年又長了吧?」
聞康不屑:「光長個有什麼用?腦子就是擺設。還沒球好使。」
丁雪好笑,沒再說什麼。
高二社會實踐,屏幕上理科一在山裏徒步,因為方安虞的「走失」,他們拿了最後一名。
時舒走到最後都不會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往前直直伸着。一閃而過的畫面里,梁徑蹲在他面前笑着說什麼,伸手把他頭髮上幾片樹葉子拿走。
「時舒這孩子打小就賴皮。」聞康瞧着呵呵直樂。
丁雪也笑。
之後的幾秒,他們兩人都不在畫面中心,只是丁雪看到,隊伍末段,梁徑背着時舒,時舒有氣無力地趴在梁徑背上。
原曦父母坐得遠,和方安虞媽媽董芸女士一起說笑。
每一處有方安虞出現的場景,方安虞不是嘴裏吃着零食,就是手裏發著零食。一般發的時候,對面總有時舒和聞京兩人出鏡。
聞康都要氣笑了,不知道說什麼,片刻,問丁雪:「方安虞這小子他們幾個裏年紀最小,今年十八歲的生日過了嗎?」
丁雪想了想:「過了。本來是要好好辦的,後來店裏太忙,董芸說等他高考完一起辦。不急。」
「聞京也是。年初的時候本來要辦的,他媽在國外,我也抽不開身。前幾天說起這個事,他媽就讓他去三亞玩,補償補償......你知道吧?梁徑他們也去。」
屏幕上一伙人踩着下課鈴聲朝食堂沖,架勢跟上陣似的,烏拉烏拉的,個個表情興奮異常,聞康皺着眉頭低聲數落:「我看他們只要不學習,什麼都起勁......」
「梁徑說了。去玩玩吧,江州天天下雨,時舒天天打哈欠。」
丁雪眼尖,看見畫面角落裏時舒掛梁徑身上,一條腿還在那和聞京互踢,三人身後,原曦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丁雪忍不住笑:「時舒長大可怎麼辦......」
背景音忽然變得隆重。
原曦拿下化學競賽一等獎,她穿着一身白大褂,專業又優秀,面朝鏡頭羞澀地笑,眼睛極亮。
「原曦這姑娘,小的時候我就喜歡。比梁徑聰明。」丁雪讚歎。
聞康瞥了眼丁雪:「我家那位也喜歡。你們以後要打架了。」他語氣聽上去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丁雪和不遠處的原曦爸媽對視一眼,笑道:「嗨,看梁徑和聞京吧,這兩個還沒開竅呢。」
聞康涼涼道:「梁徑我不知道。反正聞京是肯定沒開竅。我聽我家的說,就前幾天,還把原曦惹毛了,一路送回去,人家理都沒理。兔崽子!」
禮堂里越來越鬧,屏幕上播放到最精彩的校運動會,男生可勁地喊每一個出現的同學的名字。
近半小時的高二精彩回顧,之後,校領導們上台發言。
方安虞:「好了,可以閉目養神了。」
時舒抱着礦泉水瓶打哈欠:「我是真的有點困了。」
原曦回頭:「別閉眼。拍照呢!」說著悄悄指了指老王的方向。
頓時,歪歪扭扭的兩個人坐得筆直。
校領導發言結束就是學生代表發言。梁徑一早被老王喊去準備。
時舒撐着下巴瞧站在台下一角的梁徑。
他正低頭看稿,側臉輪廓分明,眉弓更是英挺,襯得神色專註,整個人清和而俊朗。
主持人叫到他名字的時候,梁徑抬頭,合上手稿向台上走去,身形楊樹般筆直挺拔。
時舒跟着大家鼓掌。
起頭都是千篇一律的「尊敬的」某某某,跟着一連串校領導名字,還有一些特別出席的優秀校友。
時舒出神聽着,想起小時候梁徑給他念課文,他不想看,賴在床上翻來覆去打哈欠。
那個時候他就覺得,梁徑的聲音真好聽,低低的,清晰又乾淨——尤其催眠。
長大了的梁徑,會在他的耳邊說情話。
也是低低的,曖昧又溫柔。
眼下,偌大的禮堂里只有梁徑一個人的聲音。
那些清清白白的文字從他的嘴裏說出來,一字一句,朗潤周正。
可就在半個多小時前,梁徑也用同樣的語調對他說「我疼你一輩子好不好」。
時舒抬手捂住眼睛,抿起的嘴角弧度微微翹着。
他們在談戀愛。
滿打滿算,一周都沒滿。
一周前,他們還沒越過這條線。友誼的小船對他們而言是從小坐到大的,熟悉又愜意。
他還記得買梔子花回家的那個下午,他趴在桌子上做習題,冷不丁被路過的梁徑打了下胳膊。他惱恨地抬頭瞪他,大聲問他幹嘛。梁徑也很不客氣,說你等着戴眼鏡吧,表情嫌棄又不滿,說完就抱着收起來的習題冊出了教室給老王送去。氣得時舒半天沒緩過來。後來聞京抱着球來邀他們放學去體育館打球,時舒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聞京當他說話放屁,直接讓梁逕到時候領着人來。時舒更是氣得差點撅過去。
放學梁徑來「領」他,時舒當他是空氣,磨磨蹭蹭收拾書包。梁徑那會是真的生氣了,罵他怎麼好話壞話聽不懂呢?為你好你還這樣,以後都不管你了,說完就自己一個人背着書包往體育館去了。時舒被打壓到了,難過地背着書包跟上去。他那會是真怕梁徑生氣不管他了,畢竟梁徑對他好是真的。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走着。半途梁徑站住不動,等時舒垂頭喪氣跟上來,忍不住抬手敲了下他腦袋,很輕的一下,然後又摸了摸時舒頭頂亂糟糟的發旋,誇獎似的語氣,這才乖嘛。時舒氣笑了,抬手就要揍梁徑。但被梁徑輕易躲開。兩個人就在操場上你追我趕,等晃到體育館,時舒書包都背不動了,還是梁徑跟在後頭一併提進來的。遠處,聞京罵罵咧咧,聲討梁徑不拿他當兄弟,問這都幾點了?就是一個球!也造出來了好吧!時舒笑得蹲在地上。
但就在之後的兩個小時。
天翻地覆。
水杯被打碎,梔子花被踩在地上,他在卧室里哭得驚天動地。
後來,梁徑拿着毛巾給他擦臉,問他:「我為什麼要疼你。」
......
耳邊傳來一陣如雷掌聲。
梁徑發言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