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只和你有關係。

只是因為是你,所以我才會喜歡。

這句話一個多月前,梁徑也說過。

那些來不及分辨、脫口而出的表達,意義模糊的關係和邊界,都終結於此。

「長大了也疼你——」

「梁徑,我最喜歡你了,你別不疼我——」

為什麼有些事情不會隨着年齡增長被稀釋改變,反而愈加深刻?

為什麼會下意識覺得只要自己表達了獨一無二的喜歡,眼前這個人就會毫無保留地寵愛自己?

未等細想,梁徑親吻的舉動好像先一步昭示了什麼。

他倆面對面站着,好久沒說話。

時舒早就哭得眼睛疼,和梁徑對視久了,眼眶都酸,他低下頭揉眼睛,揉了幾下,手指往下,摸了摸自己嘴唇。有點潮濕,是自己的眼淚,但殘留的觸感是乾燥的,還有撲面而來的力度。

他一直低着頭,梁徑以為他不舒服,便去握時舒手腕,誰知體溫觸及的瞬間,時舒很快放下手,依舊低着頭:「我想一個人待會......」

梁徑沒動。沒聽到時舒說什麼一樣。

時舒就又說:「你出去一下啊......」

梁徑還是沒動,過了會,就在時舒受不了想自己走人的時候,他又去握時舒垂在身側的手腕——

時舒像是被那個親吻刺激到了一樣,還是很快地推開,磕磕巴巴:「你、你幹嘛......」

「時舒。」

梁徑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但是時舒察覺了一些不尋常。

像是在生氣,又像是無所適從,情緒的傳遞因為梁徑習慣性的剋制而顯得模糊。

「抬頭看我——」

頓了頓,能聽到梁徑吞咽之後壓抑的嗓音:「時舒,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梁徑從小就很克制。

克制自己的脾氣、剋制自己的言行——用聞京的話說:「沒人知道梁大少爺心裏到底想什麼,從小就跟年過半百似的......」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

那會,除了梁老爺子,所有人都站在園子裏。

安溪梁宅在火燒雲的籠罩下分外青郁。

噴泉來不及挨個關,吳爺給直接斷了電,「嗞啦」一聲,晶瑩剔透的水柱在半空重重跌落,濺灑一地。

時舒渾身濕透地從池子裏爬起來,本來還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抓,這會和不遠處看上去快要殺人的梁徑對視一眼,就忘了所有動作。

梁徑似乎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好好和時舒說話,他遠遠地站着,問他:「疼么?」

時舒下意識瘋狂搖頭。他好像預感到什麼,趕緊朝一邊站着的梁旭看去。

梁旭沒看他,不耐嘖聲,很不滿梁徑的興師動眾。

他身後,聞京和方安虞瞪着他,但礙於他是梁老爺子弟弟家的親孫,沒衝上去好好揍他一頓。

不是不知道梁徑在替自己出氣,時舒感覺到眼眶開始發酸,他恍若無事地低頭,濕淋淋的手往同樣濕淋淋的身上擦,看上去很忙似的,一會使勁擰衣角的水,一會又蹲下來攥褲腿,嘴裏也不停,整個寂靜場就他一個人叭叭叭,語調不仔細聽還挺樂觀:「哎,都濕了......好多水,不過等會就會幹了吧......」

——即使前一刻他剛被塊頭和聞京差不多的梁旭摁在池子裏拳打腳踢。

在梁徑的一聲大吼中趕過來的吳爺想上前把他抱出來,帶他去換衣服。

時舒很想活躍下氣氛,慷慨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說著,他放下擰成麻花的衣角,開始雙手雙腳並用往外爬,一邊爬,一邊自帶氣氛組:「哎呀......好滑呀......怎麼這麼滑......」

舒茗和時其峰告誡他很多次,梁宅不是自己家,雖然大家都喜歡你,但因為你是客人,所以還是要懂分寸。

更何況,梁旭姓梁,關係怎麼都比他這個外人近。

梁徑覺得自己不是很能控制住。

他死死盯着時舒手臂和小腿上的擦傷還有淤痕,再次開口,平靜得近乎猙獰:「時舒,我再問你一遍——疼不疼。」

時舒嘴硬嘀咕:「就是不疼嘛!」

氣氛瞬間凝固。

聞京來回瞧,腦子不大夠用的他忽然摸不準看上去快要氣死的梁徑是更想殺了他表哥梁旭、還是眼前這個突然犟起來的時舒。

忽然,一旁的梁旭語帶嘲諷:「梁徑,我又沒把他怎麼著。至於嗎?」

「我可是你表哥。你回來都不叫我?我難得來——」

「滾。」梁徑淡漠出聲。

「梁徑!」一旁吳爺擰眉不認同:「你二叔公就在樓上——」

梁徑面無表情:「讓他們都滾。你——」他盯着難以置信的梁旭:「現在就給我滾。」

聞京和方安虞被嚇得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張了張嘴后又動作一致地閉上了。

原曦發現梁徑要發瘋,趕緊上樓尋梁老爺子。方安虞怕死了,一溜煙也跟着跑。

「好你個梁徑!」梁旭轉身怒氣沖沖朝外走,他從小被慣,這會口不擇言:「我也姓梁!你裡外不分!他算什麼東西啊?!你就為這個外人——」

「我知道我姓什麼。」

梁徑轉身,他已經看到他爺爺沉着臉走來,身後跟着一臉為難的二叔公。

「但是你確定你姓梁?」

梁徑很輕地笑,語氣和神情透露出的鄙夷和憤怒第一次超出他的家教,他像是沒看到梁老爺子眼裏的警告,繼續道:「你一個過繼來的——」

「梁徑!」

梁老爺子拄拐重重頓地:「可以了。」

二叔公大驚失色,看着梁徑像是忽然不認識這個小輩似的,和他對視的一眼,好像被當仇人看。

那麼小的一個人,閻王似的站在廊檐下,說出口的話讓現場鴉雀無聲。

——這件事後來用聞京的話說,就是「梁徑發瘋名場面」。

那會,時舒早就卷出了風暴中心。

他圍觀着另一場風暴,還不是很能明白兩者之間的細微關聯。

梁徑被罰晚上不準吃飯。

他跪在黑漆漆的小書房裏,時舒半夜偷偷去看他,梁徑不樂意見他,用蒲團堵着門,時舒就在門邊裝可憐:「梁徑......我手臂好疼啊......我爬了好多樓梯,我腿也好疼......梁徑,你看看我嘛......求求你了,你最好了......哎呦,真的好疼,這裏都青了!好大一塊!梁徑你要看嗎?」

梁徑:「............」

時舒花言巧語太多。

明明犟起來能氣死人,但只要他不講理,那就沒有耍不過去的賴。

梁徑好像猶豫了,又好像沒有。

反正時舒連篇的廢話還沒發揮完的時候,門就開了。

時舒進來就問他,你爺爺打你了嗎?疼不疼?

說實話,梁徑那會真的很不想理他。但是時舒太能了,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整瓶未開封的紅花油,梁徑尋思我也沒到這份上啊,下秒,就聽時舒說,要是沒打你,那你能幫我揉揉嗎?

梁徑:「......」

細胳膊細腿一點都不緊實,反抗起來估計跟撓對方痒痒似的。這會軟糰子一樣的肌膚上,這裏一塊紅印子,那裏一大塊青紫,簡直就是被糟蹋了!梁徑很想心疼,但是耳邊持續不斷傳來時舒嘚不嘚的廢話,他知道時舒在轉移他的注意力,但不知為何,這麼一想,更氣了。

「不是說不疼嗎?」梁徑凶他。

紅花油的味道太刺鼻,時舒趴在蒲團上兩手捂着鼻子瓮聲糊弄:「好臭啊,怎麼這麼臭!晚上要睡不着了呀......」

梁徑:「............」

......

五月末的傍晚,晝長夜短帶來恆久輝煌的暮色。

時舒抬頭望進梁徑眼裏。

梁徑仔仔細細看他,好一會,語氣很輕地問:「我可以不出去嗎?」

「不可以......」時舒說話聲也很輕。

他們兩個人像是完成了一個不可告人秘密,開始此地無銀地商量後續。

「哦。」梁徑不是很想離開時舒,但是沒辦法,停頓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轉身出去了。

時舒也不知一個人待着能想出什麼門道。但如果和梁徑待在一起,那他的腦子只會更漿糊。

梁徑給他擦臉的毛巾搭在水池邊沿,時舒擰開水龍頭沖洗擰乾,然後掛在一邊。

架子上還有一條淺藍色毛巾,是他自己的。手上這條深藍色,是梁徑的——在他自己的家裏,梁徑的毛巾也和他的掛在一起。

開門出去的時候,梁徑就坐在一旁的地上。

他一個人坐着,兩手搭膝上,偏頭望着落地窗外,鋼鐵色的城市剪影參差斑駁,籠罩在盛大的日落中,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舒頓住腳,嚇了一跳:「你幹嘛!」

梁徑站起來,又去很仔細的觀察他眼睛,說:「擔心你。」

他語氣低低的,有點無措,有點無奈,還有點忐忑的小心翼翼,時舒聽着他的話無端臉紅:「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梁徑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點點頭。動作好像是在回應時舒的話,但又不是那麼專註。

往前走了兩步,時舒沒轉身:「你以後別那樣了。」

「哪樣?」

梁徑站他身後,他看着時舒露出來的后脖頸,突然很想伸手碰一碰——緊接着,他意識到自己不止想碰他。

時舒:「你知道。」

梁徑:「哦。」

時舒:「......這樣不好。」

梁徑沉默。

「你知道吧?這樣不好。」

時舒轉身,正色起來:「梁徑,我是認真的,我覺得我們之間不應該那樣,你應該清楚——」

「清楚什麼?」

梁徑看着他,心底因為時舒的話也迷茫了起來,但是——

梁徑說:「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應該怎麼樣。」

「時舒,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現在還想親你。」

............

窗欞外依舊是黑漆漆的,遊戲倒計時提示已經響起。

「各位玩家請注意,距離第一輪搜證時間結束還有十分鐘。請各位玩家收集線索返回會議場,進行兇手投票......」

「各位玩家請注意,距離第一輪搜證時間結束還有十分鐘。請各位玩家收集線索返回會議場,進行兇手投票......」

............

古樸的木質門欄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門后,人影交疊。

旗袍開叉被撩起,一隻手很快隱沒其中,時舒仰頭望向房梁,眼前聚集起潮濕霧氣。他看不清,索性閉上眼。來不及呼吸,牙齒咬住下唇,一股股熱氣被呵出。很快,梁徑抱他坐在自己身上,撫摸他還在顫抖的汗濕脊背,拉鏈早就拉開,這會正被梁徑慢慢往上拉合。

梁徑親吻他唇角:「讓我看看你口紅是不是花了。」

隔着晦暗光線,時舒睜開眼看向梁徑。

梁徑伸出拇指仔細描摹時舒唇瓣:「都被我吃掉了。」

時舒覺得有點渴:「那怎麼辦。」

梁徑卻道:「我知道兇手是誰了。會很快結束,我帶你回去補妝好不好?」

時舒好笑,他笑出聲:「你有病啊......」

梁徑也笑,沒有否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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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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