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能好好說,那怎麼辦?」
方安虞比時舒更愁。從一開始,得知他倆好上,他就萬分憂慮。
家長的態度在他那裏完全就是不容置疑的,這大概源於董芸女士對他的教育自小就十分嚴苛。
聞京則顯得不是很在意。
「怎麼辦?船到橋頭自然直。再不行,轉地下也是可以的嘛。先應付過去再說......又不是古代,整什麼要死要活......」
糊弄和應付在他的成長階段從未缺席。這會說起來,倒有點得心應手的意味。
時舒:「你懂什麼。」
屏幕那邊的梁徑,眉宇間神色極淡,眼睫垂下,看不清眼底情緒,視線始終落在別處,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他知道梁徑一直在生氣。他向他承諾了會好好解決這件事,可眼下就困在了第一步......
方安虞最害怕的就是做賊的那份心虛,當即附和:「就是!你知道什麼!偷偷摸摸被抓到更慘好不好?!」
原曦笑起來。
她想起小時候聞京藏零分卷子,藏到最後還是被聞康找到,一頓打得屁滾尿流。
「聞京,你忘了你小時候偷偷藏卷子被抓住了?」
原曦一說話,聞京就不說話了——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就這點不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能時時拿出來「溫故知新」。
這件事大家都有印象。主要聞康氣得不輕,周愛玲也護不住,聞京被打得半死,壓根不敢回家,輪着在梁徑、時舒、原曦和方安虞家住,兜兜轉轉、來來回回住了有一個多月。但這種「避難」性質的「住好朋友家」一點都不自在。因為只要到飯點,餐桌上的大人瞧見他就忍不住笑,然後打趣,聞京啊,下次可不能藏卷子了,多少分也要拿出來......反反覆復,反反覆復,那一陣,他覺得自己走哪都有人笑着問他卷子藏哪了。
提到這事,時舒眼一亮。雖然事情性質不一樣,但事情的嚴重程度好像差不多。
他有點好奇,問聞京:「你後來是怎麼回家的?」
方安虞無語:「你忘了?他用紅筆寫了一封「血書」道歉,還咬破手指按了紅手印,就塞自家門縫底下......聞叔看到以為他被綁架了,嚇得直接報警。」
視頻里,大家都忍不住笑。
就連一直沒抬眼的梁徑也抬起眼睫笑着看了屏幕一眼。
聞京有點難為情,他又拿起杯子喝水:「咳。」
原曦卻忽然道:「時舒,你也可以寫一封信和峰叔說。」
時舒以為她在順着聞京的事開玩笑。畢竟寫信給時其峰,怎麼想怎麼奇怪,他樂了,下意識道:「「血書」嗎?」
聞京:「......」
原曦笑:「不是。我是說寫封信和你爸好好解釋。畢竟你們見面就吵。文字應該比較好溝通。」
時舒愣住,沒立即說話。
方安虞想起電視劇里的一些煽情橋段,覺得可行,也說:「寫信清楚。」
雖然心底還是覺得怪怪,但至少是一個辦法,一個可以和時其峰溝通的辦法,時舒點點頭,應道:「我想想......」
接下來兩天是周末。
時舒意料之外、梁徑意料之中的是,時其峰讓管家修改了門鎖密碼——時其峰如果不想讓他們見面,辦法多得是。於是,信還沒想好怎麼寫,時舒又和出差開會的時其峰視頻大吵了一架,差一點報警,說時其峰非法拘禁。時其峰好氣又好笑,罵他,兔崽子,給我老實點,老子是為你好。不然把你網也斷了。
晚上時舒打電話給梁徑都有點後悔跟時其峰走了。
說好的處理,現在簡直就是原地打轉。
他筋疲力盡,終於後知後覺自己的父親是鐵了心要分開他們——時其峰的手腕雖說比不上樑老爺子道深,但表面一套遷就、背地一套鐵腕玩得那叫一個熟練。時舒被他一會松、一會緊地箍着,幾近崩潰。
梁徑聽着電話那頭微微哽咽的聲音,居然莫名感到一陣快慰。
這個傢伙總是天真,只有當真實的結果徹底來到面前,才會認清。
梁徑不說話,時舒難受地縮沙發里抱着手機,腦袋空空。
「小乖呢......」好一會,時舒沙啞着問。
梁徑手機擱桌上,開着免提,一邊處理工作一邊說:「窩裏。」
時舒連着三天沒回來並未對小乖生活造成任何影響,該吃吃該喝喝。這一點,極肖某人——只有當實質影響擺在眼前,比如缺糧缺水等,小乖才會鬧。
時舒環顧空得嚇人的大平層,忽然,心裏沒來由地恐慌。
這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分開。以前,無論他去溫哥華過年、去澳洲過暑假,還是梁徑回安溪、或者陪丁雪出去看病,他們都會事先與彼此打好招呼,有去有回。再不行,就另一個人飛過去陪伴。
他忍不住叫他:「梁徑......」
「嗯。」梁徑聽着耳邊傳來的可憐嗓音,心情十分平靜。
「你還生氣嗎?」時舒小聲問。
梁徑語氣很淡:「嗯。」
檢查工作郵件的手沒有絲毫停頓,他好像將那天那個自己儲存起來了,連同難以克制的情緒。
梁徑的回復讓他更加慌張,心頭陡地墜落,時舒伸手捂住眼睛,哽咽:「怎麼辦......」
無法見面、不知何時見面、處理不好的時其峰、原地打轉的眼下——一切都讓他沮喪、難過。
另一端,梁徑卻很絕情地想,不是你要跟他走的嗎。
但他沒說。
即使生氣憤怒從未在那天之後消失,此刻的心疼與無奈也是發自心底的。
「別哭了。先去把論文寫了。」梁徑嘆氣。
他還惦記他周一要交的小論文。
時舒捂着眼睛,半晌沒說話。
「時舒。」梁徑叫他。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時舒翻了個身,抽了抽鼻子:「可不可以視頻......」
聞聲,梁徑忍不住笑,「好......」可憐死了。
最後,手機架一邊,開着視頻。時舒一邊敲鍵盤寫論文,一邊擤鼻涕、擦總是無緣無故冒出來的眼淚。眼睛和鼻子被揉得紅通通,雖然不說話,但鼻子吸氣的聲音從未消失在梁徑耳邊。
梁徑停下手裏動作注視屏幕里那個可憐兮兮的人。
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在寫,手裏一會很快地打字,一會又噠噠噠不停往回敲刪除鍵。看上去心煩意亂。
走神的當口,梁徑腦海里冒出無數個時舒,無數個開心的,無數個難過的,還有無數個可憐的。這些時舒佔滿他的內心,擠來擠去,吵吵嚷嚷,弄得他也心煩意亂。
「時舒。」
「啊?」時舒轉過臉瞧手機,一張臉被淚水染得薄紅,很認真地和梁徑對視。對視半晌,眼睛又紅起來——面對梁徑,委屈總是到達得很快。
梁徑低頭笑了下,再抬起頭的時候卻說:「沒什麼。你繼續寫吧。」
他其實想問他,後悔嗎?離開我後悔嗎?
片刻,梁徑又想,他說自己分不清、說得頭頭是道、一張嘴叭叭的——可現在動不動就哭的人是誰。
梁徑心頭既快意又氣惱。
時間不算早。
梁徑陪他寫完小論文,又陪他上床睡覺。
這種相處模式有點新奇。
只是以前睡前話也多,但沒有這樣多過。
「梁徑,你明天幹嘛?」
「梁徑,我想看看小乖,你把小乖抱過來好不好?算了,小乖是不是睡覺了......」
「梁徑,你枕頭旁邊是什麼?哦......我看錯了......」
「梁徑,你門關好了嗎?」
「梁徑,你在想什麼?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梁徑忍無可忍,他坐起來,對着手機那頭的傢伙說:「閉嘴睡覺。」
時舒看着他,不說話。黑白分明的一雙眼很快情緒上涌,他一下也坐起來,轉換手機攝像頭,很快,梁徑看到一間大得嚇死人的卧房。
時舒一副又要哭的語氣:「你看!這麼大!我怎麼睡!什麼都夠不到!」
明明第一晚睡得四仰八叉的也是他。
梁徑不知道說什麼。到底是誰要離開他跟時其峰走的?!他說不出話,他只能告訴自己這是時舒的本事——人生在世,總要有點本事才能活下來。
他問時舒:「那我飛過去?」
他也決定不講道理。
時舒重又躺下來,把攝像頭轉回來,看着視頻那頭想咬人的梁徑,小聲吩咐:「你也躺。」說著,他找來大海豚——時其峰不知道從哪裏買來這個和江州一模一樣的大海豚。
他把大海豚放在身旁,手機靠着,然後側身面朝視頻界面,神情乖巧,看上去只要梁徑依言躺下,他就會乖乖睡覺。
梁徑看着他,腦子裏告訴自己都認識這個傢伙這麼多年了,不差這一晚的覺。
他躺下來,和視頻那頭的時舒對視。
兩個人眼瞪眼。
過了會,時舒打了個哈欠,他湊近手機,小聲:「梁徑,我感覺我馬上就要睡了。」
在一起那麼久,梁徑覺得,眼前這個摸不着的時舒是最嬌氣、最磨人的。
梁徑沒理他。他閉上眼,有點心梗的樣子。
困意漸漸泛起,時舒接二連三打哈欠,聲音無一例外清晰傳入對面。
忽然,就在梁徑沉心靜氣、打定主意只要自己不動不響、那邊就會乖乖睡覺的時候,時舒聲音再次響起。
時舒很疑惑的語氣:「你怎麼穿着衣服睡?」
梁徑:「......」
他陰沉睜眼,不說話,瞪着手機上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很想把腦袋拿出來敲一頓。
時舒卻有理有據:「你以前都不穿的。」
「脫掉好不好?」
時舒十分為難,語氣萬分糾結。
「不然我睡不着。」
梁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