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勞其筋骨
馬家躍再度醒來時,已經在自家的床上了。
床前,他的妻子王氏眼睛紅紅地坐在床沿發獃,顯然是哭了很久。
而卧房內,他的准女婿吳極,正在來回踱步。
蕭瑟的輕風吹動着有些破舊的窗戶紙,“擦擦”聲與嗚咽的輕風和鳴,伴着吳極那單調而焦慮的腳步聲,攪得剛蘇醒的馬家躍腦瓜子生疼。
他長嘆一聲。
兩人這才注意到馬家躍醒來了。
“伯父。”因為女兒還未過門,所以吳極對馬家躍如此稱呼。
“他們一定施展了什麼詭計陰謀,就是針對咱們的。”吳極已經知曉,今年的抽籤規則,和往年有些不同。
“可是……”馬家躍閉上雙眼:“咱們馬家有什麼可圖之物呢?”
“他們就是要害靈兒,還有我,我要去問個究竟。”吳極將手中的摺扇往後腰上一別,就要出門去,找魁神黨的那幫人理論。
“孩子,你不要這樣。”馬家躍不願意和魁神黨對抗,他掙扎着坐起來:“將靈兒喚來,咱們收拾收拾,跑吧。”
王氏再次哭了起來:“你一抽中那個鬼簽,他們就將靈兒帶走啦。”
馬家躍的腦袋再度轟了一聲,剛剛才離開床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又跌坐回去。
連吳極氣沖衝出了門去,他也未曾注意。
吳極一路顧不得村民們的指指點點,一心就想找魁神黨的那幫人理論。
他知道這幫人的駐地,在太古星的最西南這邊,這方圓幾百里,魁神黨的名號早蓋過了官府。
雖說還撼不動那些修仙名門,但那些名門大派都立足於靈氣充盈的深山之中,根本不管世俗事務。
因此在這一代,魁神黨可謂一手遮天。
他們的駐地,自然也落在了縣城最繁華的地帶。
從水路出發,逆着莫桑河的流向,坐了一個時辰的渡船,又走了七八里官道,從驢縣縣城的西門進入,七拐八折的拐過當地人的貿易區,路過違和感爆棚的尼奧布拉斯人的自由貿易區,一座尼奧人式樣的建築出現在了吳極的眼前。
他捶了下酸脹的小腿,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尼奧布拉斯人的店鋪內,撕心裂肺的搖滾樂一陣一陣地傳出來,將推着板車的太古小販的叫賣聲蓋了過去。
吳極從心底將這些嘈雜的聲音隔離,然後鼓足勇氣,走向那座別緻而又精巧的建築。
“來者何人?”守衛早就看見了吳極,兩名守衛架起長刀將吳極攔在門外。
“我是一個修行者,想來見一見長官。”
“修行者?”
吳極將手中的修道者令牌——太古星人稱之為“通神之令”的古銅色圓形令牌掏了出來。
“吳極,初級練氣修道者。”兩名守衛眼裏閃着不屑的光。
太古星有句俗話叫“練氣初級不如狗,二級三級滿地走。”
在太古星的鄙視鏈中,皇權大過一切,下面就是真仙,依次往下排的是:修仙者,官員,武者,平民。
而練氣初期的修仙者,則被排除於修仙者之列。
只因為練氣期的修道者,無法修習法術,用人話來說,是一群戰五渣。
而練氣初級,則是所有人(甚至平民)鄙視的對象,因為是人都行,只需要花上幾文錢,買上一本隨處可見的《基礎修仙》練上一練,便可入門。
“通神令倒在很多地方可以當做通行證,可是你這個不作數。”
那兩名守衛者皮笑肉不笑。
吳極早就有所準備了。
他不僅是個修仙者,還是一名武者,雖然品階也很低,但是還是練過一些招數的。
趁兩人不備,吳極將手中的摺扇猛地往右邊那人的腰眼一插,左邊那個慌忙來救,吳極一個膝頂正中要害,那人捂着襠緩緩倒下。
右邊那個被捅了腰眼,身子一歪,吳極膝蓋頂廢左邊的,又一記手刀砍在這邊的后脖頸上,那人也倒地不起。
他立刻沖了進去。
對於被守衛第一輪查驗過的,入了門的人員,裏面的倒是沒有太多防備。
沒受到什麼盤問,吳極闖進了二樓代理處。
他們打着的名號就是,代理魁神在驢縣境內的一切事物。
吳極一腳將門踹開,此番狂躁的舉動,令正端坐在辦公桌前的幾個人驚愕抬頭。
完全“尼奧”化的佈局,內部更是完全尼奧布拉斯人習慣的陳設,幾人除了服飾保持着太古星人的樣式外,儼然像是處在尼奧布拉斯地界。
“大膽!”
二話不說先開打。
“你們這幫鳥人!”吳極爆粗口,一邊罵一邊還手。
“你們為什麼要害我,害我的靈兒!將我的靈兒還給我!”
這幫人都屬文職,戰鬥力很是平庸,粗通武學的吳極,和他們三五個人打了個平分秋色。
哄鬧聲和門口倒在地上扭動的守衛被發現后,七八個孔武有力的壯漢圍了過來。
吳極一邊打一邊大喊:“你們搞陰謀,你們臨時改變規則坑我們,我要上告。”
被幾個大漢圍着,吳極仍舊絲毫不服軟,嘴角已經被打出了鮮血。
“你們這幫鳥人,魁魔倒是沒幹什麼惡事,全被你們幹了。”
“你們算什麼東西?官不是官仙不是仙的,你們有什麼資格帶走我的靈兒!”
推搡拖拽,拳腳相加,吳極很快被按在地上。
此時,伴隨着誇張的“吧嗒吧嗒”,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雙鱷魚皮鞋。
他看不見那人的臉,卻聞見了來人身上熏人的煙味。
嘶啞的煙嗓里傳來一聲冷漠的話:“打斷腿,扔進莫桑河。”說罷,抬起腳,鑲了鐵掌的鞋底,在吳極的腦袋上磨蹭了幾個來回。
似乎是出於對上司的諂媚,或是發泄他們心中的暴力,這幫人在對吳極施暴時,超額完成了任務。
吳極被七八個大漢輪番暴打,一聲不吭,只是不時朝着四面八方伸過來的手腿,伺機撓上一下咬上一口。
“喲呵,還挺硬氣!”
渾身浴血,吳極沒有一絲求饒的意思,直到胳膊和腿皆被打斷。
圍觀群眾不敢上前,遠遠觀望。
而那座尼奧式樣的四角小樓,最上層的一個小閣樓里,凄厲的“吳極哥哥”傳來,一個粉紅色的身影從窗戶里跳下去。
“靈兒!”吳極聽出了馬靈兒的聲音。
“哦,他們把梯子抽走了,那小丫頭居然直接跳了下來。”
“可別摔死了。”
吳極的眼神漸漸暗淡了下去,只剩下馬靈兒跳樓前的一聲慘叫,似乎還在其空曠的腦海里縈繞。
幾個大漢將垂死的吳極,扔進了莫桑河。
“這是這個月丟進去的第幾個人了?”
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不敢施救。
此時正值春夏之交,雲山一脈的山頂積雪開始融化,莫桑河汛期到來,河水深且湍急。
吳極的身軀,如同一條死魚,被滾滾而逝的河水一路沖向下游。
而此時的老馬家,在吳極離開了許久之後,老馬夫婦才如夢方醒。
“吳極呢?那孩子去哪裏了?”
“不見了,糟了,這孩子是要去找魁神幫的人玩命啊。”
“是啊這孩子從小就擰巴。”
老馬夫婦慌忙前去通知吳極的父母。
吳極的父親吳忠,生的就老實,為人也是憨厚,本就是個沒什麼主意的人,聽到吳極可能去魁神黨那送死,一下子慌了神,只會問怎麼辦怎麼辦。
母親喬氏算是有些主見:“老吳,咱們趕緊坐船,去追極兒,說不定還來得及。”
四人再不廢話,來到渡口,卻見渡船上,搖槳老頭愁眉苦臉地抽着旱煙,盯着船艙出神。
“老伯,出什麼事了?”
老頭示意他們看向船艙。
吳極靜靜地平躺在艙內,渾身濕透一動不動。
“唉,早上去縣城的時候,搭的也是我這艘船,才下船沒多久,這麼快就被人打斷手腳丟進了河裏,我老頭也算是做做善事,將他撈了上來,可是也快淹死了。”
吳極父母連帶着老吳夫妻,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的心,徹底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