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鬼影重重
青石堆壘而成的牆壁上爬滿了青苔。
青苔上潮呼呼的,一隻甲蟲緩緩地爬過,卻腳下打滑,落在了地上。
地上一片泥濘,一隻手突然出現,快速地掐住甲蟲,送進了嘴裏。
咀嚼得真香啊。
吳子秀又吮吸了下手指。
遠處傳來了一聲哀嚎,可吳子秀卻毫無表情,神情木訥。
他的身上佈滿了傷痕。尤其背上一道道深深的血痕,此時此刻已經化膿,淌着黃色的粘稠汁水。
傳說進了警局牢房,沒有一個不招的。
吳子秀招認了自己是“子孫巷”“日新街”兩起命案的兇手,也是“雨衣怪”本人。作案動機是見色起意,遇到反抗後起了殺心;作案手法是將被害人拖進自己的“大發莊”公司,在夜裏公司沒人的時候剖開被害人的肚子,取出內臟,再將被害人拖到街上刨屍。口供有了,又在大發莊發現了“繩子”“短刀”等作案工具,物證方面也非常紮實。還有幾個不知從哪裏找來的老百姓,說自己親眼看到這個吳子秀在兩起命案的晚上穿着雨衣追蹤受害者。
口供、物證、目擊,三方面的證據都全了。
王局長宣佈破案。
蘇納言差點被氣樂了。他甚至都懶得反駁王局長,這一切荒唐到不可能有人相信的地步。
可奇怪的是,蘇納言轉念一想,在逮捕吳子秀的當夜,明明樓梯口有一具男屍的。
難道王局長為了讓吳子秀扛下連環命案,連那具男屍都不追究了嗎?
蘇納言想到這裏,立即趕往日新街派出所,詢問戈達隊長相關的情形。
戈達嘆了口氣:“我們先把吳子秀押去了警局,接着又回到現場,登記案發的各種情形。等收斂好屍體后,又送去警局,卻撞見王局長佈置任務,說死活就讓這個吳子秀把所有案子擔下來。我見這種情況,就自作主張,把屍體帶回了日新街。因為不是一個轄區的,所以一直暗中處理。”
蘇納言不禁感慨:“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戈隊長,這回多虧了你,倘若真把男屍交給了王局長他們,說不定又會搞出什麼離奇的笑話來呢。”
男屍脖子上的勒痕與此前在密林中找到的粗繩一致,而勒痕造成的出血傷也與粗繩上的血跡對應。
這意味着,吳子秀是用那條粗布麻繩作為兇器勒死了男性受害者。
男性受害者的身份也已經被戈達查明,此人姓汪,家裏排行老大,在親戚朋友的圈子裏被稱為“汪大”。
汪大是“大發莊”慈溪分號的僱員,吳子秀是他的老闆。根據戈達對汪大家的走訪,也沒察覺出任何異常來。
汪大的母親和媳婦都沒提過他和兇手吳子秀之間有什麼矛盾,甚至汪大還經常跟家人提起被吳子秀邀請去喝酒的事情。家裏人都認為吳經理和汪大之間交情莫逆。
那麼,殺人動機到底什麼呢?
派出所里,蘇納言面對着從密林里找到的黑色棉布袋裏的證物,反覆觀看。
粗麻繩,像是用來捆貨物的,一整條長約一米五的樣子。從血跡的分佈來看,吳子秀應當是把麻繩對摺,變成了75公分長才行的凶。這個長度正好適合吳子秀這種身材的成年人左右手抓握。
短刀,乾乾淨淨,除了一些泥土之外沒有任何痕迹。這把刀是用來幹什麼的呢?蘇納言摸着短刀,突然發現這把刀竟然還沒有開刃。所以,這把刀並非是當作工具或者武器使用的。
並且材質普通,也沒有任何的觀賞價值。
被燒了的衣服。從殘存的布料來看,這件衣服應是女性穿着,可顏色非常大膽,可以說……不太像正經女性會穿的衣服。可以讓警員拿着衣服的殘塊去城內所有的成衣鋪調查來源。
最後便是空的玻璃罐。這明顯是西洋的貨物。可是裏面乾淨透明,只有一兩滴像是被水清洗過的水滴。這是幹什麼用的呢?裝血液嗎?蘇納言打開瓶口往裏看,也沒什麼痕迹。
等一下。
有股氣味。
這氣味好生熟悉。
對了,第一次見到吳子秀時,從他身上便聞到過淡淡的這種氣味。
當時蘇納言詢問吳子秀是不是使用香水。吳子秀表情詭異,幾乎變言變色,喋喋不休地說了自己從事洋行業務,經常接觸香水什麼的。
蘇納言當時便感受到了掩飾的氣息。只是並不清楚吳子秀在掩飾什麼。
蘇納言閉着眼睛,再次深吸一口氣。
這氣味,在記憶中好熟悉,一定在哪裏聞見過!
突然,蘇納言愣住了。
他想起來了——一法道!
在一法道的道門裏參加祈福活動時,他曾聞到過一股令人飄飄欲仙,幾乎讓人意識混沌的奇怪芳香。當時,蘇納言還在想,一定是張真人那孫子在下毒。
張真人在道門裏用的一種奇怪香料,就是眼前這個瓶子裏吳子秀也在使用的香料。
如果這個東西的功效是能夠令人產生幻覺,或者讓人失去意識。那麼,吳子秀使用這個東西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讓被害人汪大失去抵抗能力?
不行,必須要回到命案的第一現場才可以。
晚上8時許,縣城已經一片寂靜。
蘇納言抹黑來到了子孫巷。
“大發莊”公司的後門虛掩着。蘇納言推開了門,面對漆黑一片的公司。
他打開了手電,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階。台階是木質的,每踩一步都會發出“嘎吱”的聲音。
“嘎吱”。
“嘎吱”。
蘇納言走到了台階上緣,即將到二樓的位置。
這裏是之前逮捕吳子秀時發現汪大屍體的位置。
蘇納言停了下來,用手電筒仔細地觀看。
“嘎吱”。
什麼聲音?
“嘎吱”。
聲音就來自蘇納言的身後。
蘇納言猛回頭,用手電照亮了身後的台階。
空無一人。
蘇納言觀察了幾秒鐘。
可能是木質樓梯年久失修,因而產生了噪音吧?
蘇納言沒有多想,繼續上樓。
“嘎吱吱”。
聲音其實變成了復調,就像是……有人在他身後,每一步都和他踩在同一節拍上。
蘇納言並未注意,來到了二樓。這邊的經理辦公室自己此前已經看過了。
辦公室對面的那間,窗戶開在子孫巷,被吳子秀稱為“庫房”的屋子,緊緊關着門。
蘇納言扭動門把手,鎖住了。
沒有鑰匙。
蘇納言一不做二不休,後退幾步,一個助跑,狠狠地撞在門上。
“咣!”門被撞開了。
可是,身後總是像有聲音。可回過頭,卻什麼都沒有。
蘇納言原地又站了片刻,側耳傾聽,再三確認此時此刻這棟建築里只有自己一人。於是,走進了“庫房”的門裏。
手電筒的光照大致掃了一遍。
屋子不大,與隔壁總經理辦公室的規模相當。在靠西側的一遍確實堆了一些貨物。蘇納言一眼就看出來貨物上纏繞的麻繩與吳子秀行兇使用的麻繩一模一樣。屋子中間有一些柜子,此時此刻已經凌亂,像是被什麼人搶劫過似的,也不知道柜子裏面有什麼。在往東側,是一張老式的架子床,層層疊疊的紗帳帷幔,看起來一副情趣盎然的樣子。
這不單單是一件庫房。
從屋子中間凌亂的痕迹來看,這裏曾經發生過激烈的打鬥。或許這就是吳子秀殺害汪大的第一現場?
貨物的繩子也散亂着,蘇納言在現場模擬,如果在屋子裏二人一言不合,吳子秀抽身從貨物對壘的地方抽出一條麻繩,情急之下勒住汪大的脖子。接着汪大掙扎,二人扭打在地。直到吳子秀通過什麼東西借力,終於狠狠地勒死了汪大。
蘇納言尋找痕迹,竟然發現靠窗旁的一個落地櫃在地上拖拽的痕迹。
這柜子沉極了,蘇納言使勁渾身力氣,也才挪動了一寸的樣子。也就是說,吳子秀應該是在最後關頭,用身體的什麼部位勾住了柜子腿,借力將汪大制伏,也讓對方喪命。
蘇納言檢查柜子裏的東西,並沒有什麼異樣。卻有一件雨衣。說來也不應該奇怪,此地多雨,家家戶戶發現雨衣都是正常的。
可為什麼行兇是在這間屋子呢?
蘇納言走向了架子床。
撩開層層紗簾,一股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蘇納言趴在床上聞了又聞,不錯,味道還殘留在床褥上。
架子床的四個腿柱上還綁着一些……奇怪的道具。
如果是在這樣的床上使用,那麼……玻璃罐子裏的迷魂液體應該是為了……床笫之歡?
也就是說,這個屋子既是吳子秀殺害汪大的第一現場,也是吳子秀釋放變態情趣、與女性娛樂的地方。
蘇納言有了大致的了解。
只是,吳子秀殺害汪大的動機還是沒有解決。這個動機會與吳子秀與女人的情趣活動有關係嗎?
百思不得其解。
蘇納言拿着手電筒在屋裏來回地看,甚至趴在地上往床底下觀瞧。
床底下好像有什麼東西。
蘇納言伸手去夠,竟然摸出來一個小小的密碼箱。
“咣!”
“咣!”
“咣!”
……
時鐘響起。
此時此刻是晚上9點整。
蘇納言沒看到,有一個人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幾乎貼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此時此刻是晚上9點整。
吳子秀所在的牢房安靜至極。黑暗中,一個粗重的呼吸聲漸漸靠近。吳子秀睜開雙眼,有一雙腿已經來到了面前。
好生奇怪,來的人呼吸沉重,可腳步卻毫無聲音。
吳子秀抬頭,嚇得魂飛魄散……
此時此刻是晚上9點整。
慈溪的街頭空空蕩蕩。路口,張真人如同鬼魅一般飄了過來。
此時此刻,慈溪的夜,鬼影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