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可恨不是男兒身

賈璉這才放了心。因道。「你辦事自是穩妥。我怕你因自己是女孩兒，就被規矩束縛住了，不肯多理事。如今你既肯放開手去做，自然是極好的。」

寶釵笑道。「哥哥這樣看重我，我豈有不知的。何況這又是我自己家家事，豈有不盡心之理。」又嘆道。「可恨我不是男兒身，不得出去。不然也能做一番自己的事業了。」

賈璉聽了就問。「怎麼？是薛蝌哪裏做得不好么？」

寶釵笑道。「哥哥放心，他原是厚道人，做事也甚是盡心。近日家中又新開了兩家鋪子，他竟忙不過來。因而我有此感嘆。」

賈璉點頭道。「若論聰明才***原比世上多少男兒強些，偏生就女兒身不得出去，怨不得你有此感嘆。若果然能出去了，不知能立多少事業呢。」

寶釵聞言紅了臉說道。「我倒和哥哥認真說心事呢，哥哥反倒拿我取笑。我那親哥你是知道的，就在家的時候，家裏的生意也是指望不上的，反時常生事招人。如今去從了軍，家裏倒安靜些。不怕哥哥笑，他這一走，我們反時常惦記着。前兒薛蝌來說想要自己也開幾個店。我想他為咱家辛苦一場，就沒得着什麼。如今想有個自己的事業，也不該攔着。只是他這若有了自己的，再忙家裏的，自然就越發忙不過來了，咱們家裏的生意難免就受影響。我這心裏就有些發急。想着若叫我哥回來，他這性子才好些，難免又回到以前那樣尚氣恣意的樣子。反害了他，究竟也害了我們家。若不叫他回家，家中終究無人主事。長久下去那些掌柜夥計難免有些想法。因而我回思一回反覺無趣，又不好怎麼樣。」

賈璉聞言點頭道。「這是正理。薛蝌做得對，你也愁得對。他是能幹的，自然不肯一直屈居人之下。掌柜夥計們再忠心，若失了主心骨，免不了也無處使力。薛蝌現在是歷練出來了，自然就有自強的想法，這也是人之常情。他既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好的。若果然要自立一番事業，自然是先要來與我商量一回。如今他既不曾來，想是還不曾思慮周全。你也就先把心放肚子裏。回頭我再問問他。如今我也不用去考那什勞子科舉了，得空就去幫你瞧瞧。你平姐夫也是好的，嘴裏心裏都來得，回頭我在托他一回。平日理幫着你在外面打點打點，也是有的。雖不是什麼長久之策，也就差不多了。再等兩年，將來許了人家，有個夫婿，自然就有夫婿替你打理了。」

寶釵聞言羞得抬不起頭來。「哥哥又混說，人家跟你說正經事呢。」

賈璉見此，也就不好多說了。寶釵素來是最穩重的，他着實不該和她開玩笑。想了一會兒。又道。「雖然女孩兒總以貞靜為要，其實像你鳳姐姐三丫頭那樣的，也很好。該拿主意要強的時候，也很不必拘着。不然受了氣，受了欺負，還是自己受罪。生意也好，遇事也好。若拿了主意，不拘如何就做下去。便就是鬧出什麼么蛾子來，自有哥哥替你頂着。怕什麼？迎丫頭我就常擔心她遇事不能抉擇，太懦弱。如今雖好了些，到底是遇事還是不穩。倒是三丫頭好些，叫人放心。你鳳姐姐在閨閣之中的時候，說話間也就殺伐決斷，從不手軟的。你瞧如今不也很好？」

以寶釵的能力，便就是不靠兄弟，什麼生意做不成？她總吃虧在要守此時節的什麼女德。一味地要什麼平和。後來薛蟠娶了攪家精夏金桂，她也因要守貞靜，不肯着意打壓，自己受了多少氣。後來若不是要守女德，如何就聽了母親安排嫁給寶玉，二人做了一對舉案齊眉的無心夫妻。

賈璉想想就嘆氣，多好的孩子啊！就被這破女德給坑到谷底了。偏這個社會又不讓女子出去做事，不然鳳姐、探春、寶釵、黛玉誰出去不能立一番事業？她們若果然能有自己的一番事業，立得住。他又何必累死累活，又考科舉又做生意，時不時還要受賈赦那老雜毛的氣。

老婆是個女強人就是女強人唄，他是賈璉他怕誰？

寶釵聽了笑道。「像鳳姐姐那樣好的，又有幾個呢？我原也比不過她。」

賈璉笑道。「你這又是妄自菲薄了。論學識、論能幹、論相貌，你哪裏比不上小鳳兒？何況你又穩妥，行事又平和。真做事上下都伏你的，有什麼做不成的？再者還有我這個哥哥給你托底呢。怕它怎的？難道是怕以後婚姻問題不成？你也別提這個就害羞。真格的。這男人若果然怕女子能幹，自然不是女子能幹的緣故，就該怨男子太無能。不說旁的，就說你鳳姐姐。先時多少人說她能幹要強，倒把你哥哥都比得沒眼看。如今他們又說什麼來？還不是說皆因你鳳姐姐能幹，將家裏掌得牢。你哥哥才能去考科舉，如今才有了一番事業。你且把那些顧慮都拋下，便做錯了有我呢。論理不該我這做哥哥的說，便就是將來婚姻上，薛蟠如今已經是安分了，又有我和姨父家幫襯，還怕尋不着好的？」

寶釵聽到小鳳兒三個字就開始抿嘴笑，倒笑得賈璉疑惑起來。「你笑什麼？哪句話說得不對么？我這是把你當親妹子才說這話呢。」

寶釵杏眼流波，桃腮裕暈。笑道。「哥哥待我好，我怎麼不知道？若不然也不肯同哥哥說那些煩難事了。哥哥放心，我都省得的。」

賈璉聽她應了，才放下心來。正要再問些家常話，就聽外面一陣笑，都道。「老太太怎麼也來了？」

賈璉、寶釵忙轉出花叢，果見賈母帶了王夫人鳳姐兼請薛姨媽等進園來。後面跟着兩個小童，粉雕玉琢一般十分可愛，不是巧姐兒茂哥是誰？

探春等忙往上迎，賈母命人止住說：「只在那裏就是了。」來至跟前，賈母笑道：「你們倒會樂，悄悄做這樣好的東西。也不叫上我。」

探春忙笑道。「哥哥親手做的涼飲，我們不敢先用，已着人送去給老太太了。想是老太太來的路上錯過了，沒用上？」

鳳姐先答道。「怎麼沒用？咱們這位老太太又好吃這些個新意，饒是哄着勸着，到底每個果子都舀一點嘗了，才罷休。剩下的倒便宜了兩個小猴兒。」

賈母笑道，「你就是個猴兒，怪道生出兩個小猴兒出來。每日鬧得我不安生，待要不理，又怪想的。」又瞧見襲人也在，就問，「你們倒會玩，也不惦記着給寶玉送點去。」

探春笑道。「二哥哥現在在學裏讀書呢，若送去反誤了他。再者這樣一碗送過去，他又不能多吃。若多吃了，二哥哥身子弱，又禁不住。若略用些，他在學堂里又不好叫旁人吃，丟掉了又可惜璉哥哥的心意。倒不如先冰鎮着等二哥哥回來再用。有襲人看着也不至於貪吃吃壞了身子，再者吃不完的，叫小么兒們一分，也不至於薄了璉哥哥的心意。豈不是兩全？」

賈母聽后忙道。「你說得對。既這樣，也給林丫頭依着這個樣也留一份。別叫他們吃多了，略嘗個味就行了。」

襲人、晴雯笑着應了。探春笑道。「林姐姐的早叫人送去了呢。就是史大妹妹的也着人送去叫她嘗鮮了。這會子史大妹妹若在家聽說我們做這個，還不知有多急着要來呢。」

迎春笑道。「可不是，她性子又急，若聽着我們在這玩不帶她。

迎春笑道。「可不是。偏她又愛個熱鬧。」

正說著，宋媽媽已經回來來，又給賈母行了禮。笑道。「問姑娘們做什麼呢？我說和璉二爺一起做什麼牛乳。史姑娘說，他們有了新玩意也不告訴他去，急的了不得？」

眾人都笑了，「果然的，雲丫頭還是這麼急性子。」..

賈母也笑了。因道。「今日晚了，明日一早再打發人叫她來。」

鳳姐忙道。「現在日頭長，這會子究竟也不算晚。小子們剛回來車馬也是現成的。聽說寶兄弟這幾日讀書甚是用功，襲人每晚催幾次才睡下了。雲丫頭等來了正好寶兄弟也下學了，他們見了歡喜，寶兄弟也好鬆快鬆快。老祖宗想想豈不是兩全？」

賈母聽了這話，忙說：「你這話很是，比我想的周到。既這樣，正好林丫頭也回了家，一併接過來倒便宜。這丫頭最是可惡，回了家就把我們給忘了。回頭得空偏去鬧她去」

薛姨媽笑道。「若論孝敬，林丫頭倒是有心的的。前兒那麼一個琉璃紫馬，她想着老祖宗喜歡，巴巴差人送了來。怕是如今年齡大了些，要學着應酬。人人都需要打點，忙不過來罷了。她倒不是那忘了老祖宗的輕狂人。前兒寶丫頭去她那裏，林丫頭還問老太太好呢。也難為她，也沒個人幫襯，人前人後倒敷衍的那麼好。瞧着怪可人意的。」

賈母聽了嘆道。「我這些孫女中，唯有她最像敏兒。凡事又總惦記着，旁人還怨我多疼她。」

鳳姐忙說道：「大姑姑神仙一樣的人物，生的林妹妹也可人疼。像我這樣長得丑的就沒人疼了。」

薛姨媽笑道。「你也是長得俊的，老太太一樣疼的。」

賈母笑道。「姨媽別理她。今日璉兒在這，瞧她輕狂的，吃了蜜蜂兒屎的。」

薛姨媽笑道。「若說他們夫妻兩個，都是孝順孩子。時常惦記着孝敬老太太。又都靈巧，比如今天這個，旁人就都想不到。」

賈母道。「也難為他了。竟能想着做出來。到底還是靠着果子香甜，究竟不值什麼。以前有個倩娘，能做出來各種樣子。什麼龍鳳呈祥、麻姑獻壽、秋月春花。樣子又好看，吃起來又輕薄。」

鳳姐笑道。「這個名兒也好聽。只是我這麼大了，若說涼飲也吃過幾樣了，從沒見過這樣的。璉二爺也不曾與我說過。」

賈母笑道。「你們才多大，哪裏就見過這些。璉哥兒也算見得多了。方能做出來這個，究竟也算不得什麼。那倩娘也不用什麼盆啊罐的，但憑一雙手，憑你什麼畫兒，都能照着做出來。但凡人見了沒有不誇不愛的。」

薛姨媽笑道：「別說鳳丫頭沒見，連我也沒聽見過。老太太若得閑，帶我們領略領略，也叫我們長長見識。」

賈母笑道。「我如今也老了，又不比他們有精神做這個。等我得閑了，做得比他做得還好呢。璉哥兒我瞧着小時候一般，現在見識多了，也多了幾分巧。」

眾人都笑道。「憑他們夫妻怎麼巧，再越不過老太太去。璉二哥哥饒是讀了書，又出去見識了那麼些，還不及老太太腳跟一零呢。」

探春笑道。「老太太既喜歡，不如就叫我們姐妹幾個學着做，瞧瞧能不能也沾沾老太太的靈巧勁，若果然做出來一次兩次，豈不是也是我們姐妹的福氣？」

賈母道。「你們姐妹們在家學着做些調羹原是應該的。就怕廢了東西又沒做好，白可惜了的。」

鳳姐笑道。「這倒不怕的。妹妹們都是極聰明的，既然要做自然都是想好了再做。便就是一時做不成，果子依舊能吃的，牛乳也可以做菜用，便就是自己吃又或賞了下人也使得。那些小么兒們巴不得有個機會嘗嘗鮮呢。究竟又不值幾個錢，老祖宗又吝嗇起來。」

賈母聽了，笑道：「猴兒，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錢你做人。」說得大家笑了。鳳姐也忙笑道：「這不相干。這個小東道我還孝敬得起。」便回頭吩咐管事，「說給廚房裏，以後小姐們若要做這些，只管聽着吩咐做來。在我的帳上來領銀子。」管事答應着去了。

薛姨媽笑道。「老太太這話不公道，我替鳳丫頭叫屈。放着現成的親哥哥不出錢，倒叫嫂子出。」

賈璉笑道。「不相干。我的錢就是她的錢，都在她那。一樣的。姨媽不知道，我的錢她可隨便使。她的錢我也是可以隨意動的。」

因當著許多人的面，鳳姐不好駁賈璉面子。便撇着嘴，不答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