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常

張坤是在半個月後的一個晚上再次遇到一百一十的。

張家這段時間可熱鬧了，不知什麼人暗處行動，搞的本家範圍內不時炸兩聲，死個人，聽說連長老都沒了一個。

原本張坤是想問一百一十一句「你乾的？」卻怎麼也找不到人，但看本家對一百一十態度沒變，也就沒再問。

等張坤幾乎都要忘了這茬，一百一十突然又出現了，隨意的很，整個人呈大字躺張坤床上，呼嚕倒是沒打，人睡的四仰八叉天昏地暗，連推門動靜都沒聽見。

張坤……張坤默默無語，關上門擠在床角睡了，半夜還得啪一聲攔下一百一十亂搭的胳膊，才能趁機拽到個被角。

等第二天張坤醒來，一百一十已經沒了影。

連續幾天，一百一十晚上睡覺早上悄無聲息離開，張坤硬是和他沒說上一句話。

於是一天晚上一百一十熟門熟路進入張坤房間，躺上床后才發現黑暗中站着一個人。

跑是來不及了，張坤這一年多可沒閑着，身手遠超同齡人，平常糊弄糊弄還行，被堵住就有點不好說話。

一道視線幾乎要在一百一十臉上燒出洞，一百一十有點心虛，打定主意裝睡，直到半夜，張坤移到床上還盯着，一百一十眉心跳了兩下，終於是忍不住，裝作夢中囈語翻了個身，手腳並用把人拉倒禁錮在懷裏。

小孩身上軟軟的，摟着正好，一百一十沒忍住捏了好幾把，察覺張坤呼吸中似乎帶點怒意才住手，也真的有了點困意，半夢半醒間把懷中人摟的更緊了。

張坤聽着一百一十疲憊的呼吸聲，原本的情緒先放在了一邊，小孩子睡意本來就來得快，白天訓練又累，不知不覺就睡熟了。

一百一十做了個噩夢，夢見他和張稞在一條河道上走着，前面山上有一個大洞，足足兩人高，黑咕隆咚。

張稞和一百一十打賭，說他要進去，一百一十在夢裏翻白眼的功夫洞口突然蹲了一隻老虎，咧着嘴很人性化的笑，兩人立刻往回跑，沒跑幾步，張稞突然摔了，一百一十急忙回頭拉他，老虎已經一掌踩到張稞身上張開了嘴。

一百一十猛然翻坐起來，心怦怦直跳，全身是汗，外面天黑着，張坤睡得很熟。

時間還早。

小孩子會賴床，張坤不會，生物鐘準時叫醒了張坤，眼睛還閉着，耳朵先聽到身旁細微的動靜。

一百一十驚醒后再沒睡着，知道張坤覺輕難得好眠，一直坐到天亮。發獃過度連張坤醒了也沒察覺，過了好一會腦子才續上航。

張坤已經收拾好衣服，坐在旁邊靜靜看着他。

兩個人都沒說話，對視了一會，外頭傳來雞叫，張坤率先動了，下床去院裏洗漱。

一百一十眨眨眼，想起了什麼，慢吞吞跟上，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另一個大院子，院子裏是一些怪模怪樣的器材，已經有人活動，張坤繞着院子開始跑步，一百一十坐牆頭上，開始發獃。.z.br>

夏天快到了。

張坤跑出一身汗，一回頭，牆上空空蕩蕩，人不知什麼時候沒了，張坤抿了抿唇，繼續跑步，眼前一閃，嘴裏被塞進一隻雞腿。

一百一十到張家南邊後山轉了一圈，運氣好逮住一隻野雞，就地生火拔毛裹泥烤了。

吃了一個春天，野雞長的膘肥體壯，肉質緊而不柴，一百一十還在雞肚裏塞了把野果，肉上只撒一層鹽都鮮嫩的讓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張坤默默接受了這隻雞腿，肉還沒咽下去，懷裏多了一整隻雞和幾個野雞蛋。

一百一十朝他眨眼：「中午吃。」

然後人就徹底沒了蹤影。

要不是屋裏隔三差五齣現一些野雞野果，張坤差點以為一百一十就要像一年前一樣消失了。

不過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張坤看着桌子上香氣撲鼻的烤豬腿陷入沉思，旁邊還放着兩根野豬的獠牙。

一百一十是去……當野人了嗎？

一百一十最近的確是有些隨意在身上的。

準確說，他這一年多都過的挺放肆的。張家知道他，又不管，汪家也知道他，又管不了，稍微想管一下吧，人來一個沒一個，原本釘在張家的人都被挖出來了。

代價太高。

張坤訓練結束，回到院裏打水沖洗掉汗漬，推開門一愣，一百一十盤腿坐在床上，正面無表情盯着手裏幾張紙看。

天已經有點黑，一百一十半張臉壓在黑處，恍惚間透露出幾分狠厲。

桌子上插了一條烤魚，還熱着，張坤看了眼桌面插棍子留下的一個洞，沒說話。

等張坤啃完魚，又點了盞燈，一百一十才聚焦瞳孔，盯着張坤看。

張坤沒什麼表情，但眼睛裏明明白白寫着問號：「怎麼了？」

一百一十把紙張遞過去。

張坤抬眼看了看他，接過。

紙上面是一百一十觀察的，那個古怪實驗室里產生的「廢棄物」（詳情見第六章）。

每從後門被抱出去一個孩子，他就在上面寫一個數字，這些年，數字足有幾百。

而這些，還只是一百一十留在張家時記錄到的。

張坤原本不懂，在一百一十簡單的說了幾句話后，沉默了。

一百一十一直看着他，見他眼中的震驚轉變為難過，又變成憤怒后，又慢慢的摸出一張。

這張上面是一百一十的計劃。

計劃很簡單。

第一，炸。

第二，跑。

這段時間一百一十清理了不少混進張家的汪家人，正好負責這個實驗室的幾乎都是汪家的，一百一十一個也沒放過，還抽空解決了和汪家合作的一個張家長老，現在張家忙着權利交替，根本沒時間細管，給一百一十行動加了極大的便利。

不過有個意外的是，不久前剛剛有幾個孩子被送進實驗室。

張家人心浮動，也沒再把人送走。

這樣要帶走的人數就又多了。

所以一百一十來找張坤，原本沒想把他卷進來，轉念又一想，偷一個是偷，偷一群也是偷，都偷一群了，還差張坤一個？

一百一十記得也不是太清楚，但張坤留在張家，反正也沒得過啥好處，一塊帶走算了。

現在就是張坤的態度了，一百一十還是有點忐忑，這都是他自己的想法，萬一張坤不想走怎麼辦？畢竟張坤也是張家人，對自己的家族，總是有感情的吧。

張坤還是有點疑惑，一百一十帶他偷偷溜進去一趟，幾歲的孩子閉眼躺在摺疊床上，身邊是冰冷的容器，醒着的擠在牆角，雙目無神，跟一百一十當年一樣慘的一批。

看見那十幾個孩子的瞬間，張坤眼神堅定了。

時間定在半個月後，一百一十負責引起混亂，張坤趁亂找到孩子們，把他們帶出張家，在山後匯合。

計劃很順利。

半夜，張家的一個倉庫一聲巨響，霎時火光衝天。

張家人紛紛跑出來。

「怎麼了？」

「怎麼回事？」

「炸了？」

「快救火！」

「水桶水桶！」

兵荒馬亂之際。

「轟！」

遠處又是一聲巨響！

「快快快！」

「那邊！那邊又炸了！」

「快，快！」

「幾個人去那邊幫忙！」

「轟！」

「轟！」

「轟！」

接連幾聲巨響，好幾個地方一起炸開。

一百一十跳過幾個房頂，將最後一個火摺子扔進了草堆。

看了眼燃起來的火焰，幾步翻過院牆，遠遠離開。

張坤和十幾個孩子已經在後山了。

大點的護着小一點的，安安靜靜站在那等，雖然身體都還很虛弱，但眼底是亮的，充滿求生慾望。

畜牲！

一百一十痛罵張家，雖然說他已搞清了真正的幕後兇手。

「走！」

回頭看了眼人聲嘈雜的地方，一百一十抱起一個孩子，堅定的朝山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