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酒
“何為虛無?”
“空無一物便是虛無。”
“何為空無一物?”
“就是原初。”
“原初?”
“就是世界,但也不是世界,沉睡的偉大,所有座的原點。”
月光下的山頂,男子對孩童這樣說道,孩童思考許久,隨後搖頭。
“不太明白,什麼是座?”
“就是你的未來,是事物發展的方向,你走完了,便是座。”
“如何才算是走完?”
“達到虛無便是走完。”
孩童疑惑,男子輕笑。
“以後你自然就明了,當年我師父對我說時,我也跟你一樣疑惑,但如今也算是知曉半分。”
孩童似懂非懂的點頭,男子深望,隨後舉頭探月。
久我餘弦靜靜地坐在樹花下,在這炙熱的大地上沒有比陰涼的樹蔭讓人感到愉快的了。
回憶過往,孩童時代的記憶依舊如新,時至今日,曾經的不明了,如今也漸漸清晰。
慵懶的躺在草地上,光線透過樹葉中的縫隙滲透進來,如夢似幻,不知不覺中,再次墜入夢境。
微風,涼爽的微風,光被雲層遮掩,炙熱的世界頓時變得輕快許多。
漆黑的魅影劃破空氣,在路上像是一道霓虹,車輛穩穩的停在路邊,車門打開,穿着休閑的陳徹下車。
“就是這裏嗎?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陳徹細細察看,但眼前的建築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這與他預想的不同。
這裏是方圓百里唯一的建築,是一座莊園,門前古舊的門坊寫着鈴之森。
陳徹沒有在門前停駐,隨後關上車門,走進了這座莊園。
與毫無奇特之處的外圍不同,走進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比起莊園,這裏更像是古代建築的遺址。
楓樹林繁茂無比,猶如圍牆般的矗立在眼前,在這片讓人無法看清前路的楓樹林中只有一條石路,石路兩旁是成排的石燈籠。
順着石路細細望去,彷彿看見了朱紅的樑柱與紅瓦,眼前的景象讓人感覺在無人之林中發現了過往的建築遺迹,這種奇妙的感覺讓人興奮。
陳徹懷着欣賞的心情順着石路向著前方走去,走出楓樹林,這才發現這裏是一座寺廟,但也並不像是寺廟,因為這裏還有座佔地極大的足球場。
不管怎麼想正常的寺廟應該不會出現足球場才對的吧?
在足球場上,孩子們正在踢球,而在操場上方有座石磚砌成的高台,一位女子坐在上面觀看孩子的球賽。
陳徹直徑走去,走進才發現女子並沒有看球,她的眼瞼是閉上的。
“來人是上杉家主吧?請坐。”
“打擾了。”
陳徹坐下,他望着女子,直到他走到面前,女子的眼瞼依舊是閉上的。
他想:【看不見嗎?】
眼前的這位女子雖然端坐着,但從上半身來看個子應該挺高的,相貌五官都很端正,臉上自始至終都流露着近乎憐憫與慈悲的平靜笑容,穿着素色的連衣裙。
京都腔。
與本家的長老所說的同樣的腔調,是非常標準的,一聽就讓人明白的非常地道的京都腔。
女子的面露笑容,伸手問道:“喝茶嗎?最近新到的茶葉。”
桌上擺放整齊的茶具,女子點燃煤火。
“我自己對茶道方面沒有什麼研究,所以麻煩你了。”
女子聽言,笑了起來,但沒說什麼,只是開始煮茶。
“師父告訴我你是位有趣的人,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原來那位前輩是你的師父,他很厲害,棋藝我雖然了解不深但也稍有涉獵,那位前輩的棋藝可以說是技近乎道。”
“師父對於棋藝的確痴迷,平日裏總被他拉去下幾盤不可,幸虧你對棋藝只是稍有涉獵,要是精湛些,定會拉住你不讓走,非要下個盡興才可。”
將茶杯用熱水燙過,隨後倒入茶水,遞給陳徹。
“來,我叫久我餘弦,我這人沒什麼奇怪的要求,打敗我就行。”
陳徹輕抿一口,茶味並不苦澀,有些甘甜,比較適合年輕人的口味。
“今天天氣不太好,明天如何。”
久我餘弦的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她以為對方會急不可耐的現在要求對決。
“明鏡止水,看來你的劍術境界很高。”
“沒什麼,全靠祖父的訓練。”
久遠餘弦有些奇怪,她看不見對方,只是聽着他的說話,可不知為何……第一次想要與某人一直說下去,一股從未有過的感情從心底湧起,那是一股朦朧的淡淡的讓人摸不清的感覺。
有些人不知為何就是天生感到親近,大概對方就是這樣的人。
“走,茶水太淡了,我還有壺好酒。”
久我餘弦起身,邀請陳徹前去飲酒,今天適合飲酒。
“今天的天氣就適合飲酒,你說是不是?”
上杉越用小蠱喝着清澈的酒,滿足的發出感慨。
對面的男子默不作聲,只是點頭,隨後仰頭飲盡,喝酒是看心情的,今天的確適合喝酒。
“現在想想時間過得真快,你以前遵循古訓到我面前挑戰我的場面如今也是歷歷在目,沒想到都快過去九十年了。”
“是呀,都快九十年了,我快死了,真好,終於快死了,要不是怕媽媽責罵我,我早就自殺了。”
上杉越臉色陰沉,令他痛苦的事情太多,讓他睡不着的記憶也太多,活着對他來說就是折磨,他也曾想過自我了斷,就算他是皇,要死的辦法也很多,但他想起媽媽對他說過生命不應該選擇自我了結,無論如何選擇自殺是件愚蠢的事,並且死後還得不到上帝的祝福,反而會下地獄。
下地獄對他來說不可怕,地獄他也曾目睹,他只是不想讓媽媽傷心,他如果得不到上帝的祝福,那在天堂一直看着他的媽媽一定會很傷心的。
男子什麼也沒說,這件事他聽聽就好,上杉越只是想說給人聽,他內心的事放在心裏太久了,是個人都會崩潰,雖然上杉越的意志夠強,但還是發泄出來的好。
“那把童子切安綱你怎麼送回去了,要知道那可是她唯一留給你的東西了。”
男子冷不丁的說了句,上杉越的思緒從他媽媽那裏離開,但臉色反而更顯滄桑與莫名的哀傷。
“那把劍說到底只是死物,之前我還放在身邊,但每次看見都回想從前的光景,心中哀傷更加無法抑制,最後我悄悄讓神官送回去了,睹物思人,人不在了,東西又有什麼用?”
男子喝酒的杯子停在半空,隨後仰頭飲盡,發出火燒喉嚨的聲音。
“當初你見到她一定很驚訝吧?那可是你夢中的仙子。”
“是呀,見到時整個人都愣住了,以為自己在做夢,真是猶如現實般的夢幻。”
男子沒有斟酒,而是把玩酒杯,臉色略帶追憶。
“可是最後還不是成了回憶?只因為你的任性,對吧上杉越?”
上杉越沉默,給自己斟滿酒,仰頭飲盡。
“是的,因為我的任性,羽生末聖,你說得對。”
羽生末聖沒有理睬上杉越,依舊注視着手中的酒杯,來回的把玩。
“我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先我離去,現在我都覺得自己在做夢,一個永遠醒不來的噩夢,真是可怕,原來活着是件這麼痛苦的事。”
“是的,現實就像場醒不來的噩夢一樣,但你我都明白噩夢永遠不會醒來,因為它是真實的。”
“夠了!”
羽生末聖壓抑心中怒火,手中的酒杯被他死死地握在手心。
“你躲在那條老街上躲了五十多年!你悄悄花錢讓那條街道依舊保持二戰前的樣子,每天在拉麵車上望着街頭景象!幻想曾經,然後跑到這裏跟我說你看開了!上杉越!你當年就是這麼任性!現在還是一樣沒有得到教訓!”
“告訴你!你看開了!我沒看開!你忘記了!我沒忘記!我徒弟都去世了!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活到了現在!”
羽生末聖實在忍不住了,對方在那條當年的老街上麻醉自己,但自己沒有那樣的機會,他只能讓記憶更加深刻,當年那件事雖然是因為上杉越的任性,但他也明白怪不得對方,畢竟自己要是知道自己的母親被人拿刀從上而下砍成兩半,自己也會瘋掉。
可是他實在忍不住上杉越在他面前平淡的樣子,這樣他感到了憤怒!
上杉越就這樣默不作聲的看着眼前憤怒地羽生末聖,沉默良久。
“她最後說了什麼你知道嗎?”
羽生末聖瞬間清醒了過來,他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輕呼一口氣,隨後坐下。
“她……最後說了什麼?”
“……她說,對不起,哥哥。”
羽生末聖的表情痛苦而扭曲,嘴巴張開,但什麼話語說不出來,只是痛苦的睜大雙眼,望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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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酉年,甲申月,丙辰日
京都風,火大起,興眾救之,火燒數千家,延燒神社北牆,炎煙蔽天,不可撲滅。救於此而發於彼,東西南北數十處俱應,數日不絕。
——昭和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