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古代番外-前塵舊事

第239章 古代番外-前塵舊事

京城中,冬月苦寒。

已經是入夜時分,打更的更夫敲響了梆子,家家戶戶因着風雪來臨閉了門。

酒方街上是達官貴人聚居的地方,此刻當中一戶卻是門洞打開,一人笑吟吟從裏頭走出來,手上拿着一塊光彩琉麗的佩巾,親手掛在了正門右邊兒。

馬蹄聲由遠及近,帶起一陣飛濺的雪,一人勁裝打扮,路過那開了正門的宋府,急急勒馬停下,帽檐之下露出一張深刻冷峻的臉,一開口聲音洪亮,一聽便知是個武官。

“宋大人!”男子如鷹一般銳利的目光落到了那設帨的門口,心中瞭然,“恭喜宋大人弄瓦之喜,這回算起來,前日我夫人還說起,她比您夫人早懷不過兩月,算着怎麼也該生了,如今果然,宋夫人可還好?”

宋山微微頷首,“母女平安,多謝侯爺,這是剛才京郊大營回來?”

“可不是。”謝景笑了笑,拱手道,“明日我必送賀禮來,只恨先前不曾想到,合該指腹為婚才是,我就盼着再得一個閨女,小子們可太皮了。”

“哈哈哈,”宋山也跟着笑起來,“我這好不容易得一個千金,自然視若珍寶,你家的皮小子,不爭氣可不行。”

謝景鬆開馬繩,“那我可要好好教教那小子,到時候,把你家的小千金拐回我家,做我閨女。”

宋山呸了一聲,轉身進了家門,“把門關上吧,莫讓那些潑皮進來了。”

他樂顛顛地走向主院,先走到了炭盆旁把身上的寒氣驅散,這才繞進內室之內。

“夫人已經睡下了。”

宋山便住了腳,“我的小閨女呢?我去看看孩子。”

精緻的雕花黃花梨小床之內,剛剛誕生的嬰兒渾身紅彤彤皺巴巴的,可落在父親眼裏,卻只有可愛。

中年男子輕輕伸手拍了拍那赤紅的襁褓,“盼星星盼月亮,總歸你阿娘等來了你這個明珠。”

小嬰兒若有所感,哼唧了幾聲。

戶部尚書中年得女,如珠似寶地愛着,孩子一降生就欣喜地在門上掛了佩巾示意,第二日京中文武百官就都曉得了。

宋泠音在一陣暈眩之後,花了足足一年時間,才慢慢理清楚了自己如今身處何處。

天底下竟也有不喝孟婆湯就投胎的好事讓自己趕上了。

這裏不是自己認知里的任何一個朝代,反倒是一個陌生的皇朝。

而自己現如今的親爹,乃是當今大周朝的戶部尚書,自己的母親則是他的髮妻,本已生下兩個嫡子,如今年近三十卻又誕下一個孩子,這就是自己了。

兩個哥哥和父親日日來看自己,對着小嬰兒嘀咕來嘀咕去,倒是讓宋泠音深刻體會了一把人類對於弱小生物莫名的夾子音本能。

等到周歲的時候,宋泠音被抱去抓鬮,她百無聊賴,對着烏泱泱一大波人,假模假樣咧開嘴,恰好對上一雙同樣烏黑的幼兒眼睛。

她啊啊了兩聲,落在大人眼裏,竟就成了兩個孩子有緣的標誌。

宋泠音被放在桌上,她猶豫片刻,費勁地抓起了那支玉筆。

宋山當即大喜,抱起她直誇孩子未來定然是個知書達理的閨秀。

謝夫人抱着孩子正與宋夫人一道閑話。

子生三月,則父名之,宋夫人說起自己父君取名時候的笑話,因想要將全部的好字堆上去,卻怎麼也選不出來一個最好的,乾脆拿着一冊書當著閨女的面翻看。

孩子調皮搗蛋,不知為何沾了墨,等宋山定睛一看,書冊上兩個字竟被蓋上了兩個小小的淺色指印,便是泠音二字。

宋山道也好,泠水音韻,倒也適合。

“這麼說起來,倒是孩子自己起的。”謝夫人越看越喜歡,要拿那打了為了逗孩子的鈴鐺逗逗小姑娘。

原本在自己母親懷裏乖乖待着的大胖小子忽然就掙紮起來,半隻身子探出去,小手牢牢攥着那金鈴鐺項圈,直直挺着胳膊,送到了那正在宋夫人懷裏乖乖坐着的小姑娘面前。

這下兩個夫人都笑了起來,“這可好了,你們家謝聿這小子竟是要自己送給妹妹。”

兩個孩子被放在一起,宋泠音嫌棄地伸手推開要湊上來的小胖子,誰知那小胖子力氣極大,把她手攥住了,看着她直樂。

宋泠音默默在心中默念,他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不和他計較。

等再大了些,宋泠音早慧,可卻一直甩脫不了一牆之隔的這個小胖子。

他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只會看着她傻笑,惹了禍也還是笑,性子還霸道得不得了,看上的就是他的,非要不可,死死抱着不鬆手。

每到這個時候,侯夫人只能哄他,“阿泠可要來了,她來了阿母便給她,你先鬆開。”

宋泠音每每被抱過去救場,很是嫌棄那天生大力氣又蠻橫的小胖子,可他一見到自己,便將那死死抱着不放的東西都給了她,她又生不出旁的氣來。

笨狗一般,只會齜牙咧嘴叼着獵物不鬆口,偏偏看到她又全部如數上交,一雙黑亮的眼睛水汪汪地看她,帶着單純的討好和親昵。

宋泠音被他這麼看着,無端就有些心軟。

罷了,就當養一條小狗罷了。

從開蒙開始,謝聿不愛讀書,練武倒是天賦異稟,是天生神力,父兄怎麼打罵,這皮猴總歸是要逃課的,不光逃課,還從七八歲開始上房揭瓦,翻牆去隔壁尚書府找那正跟着師傅學琴棋書畫的宋泠音。

宋泠音桌上被丟進來一枝鮮花或是一包點心,她板起臉,復又要將那花丟出去,謝聿就只能乖乖蹲在牆角,等她上完課。

“你幹什麼總要來找我。”

“讀書沒意思。”

謝聿等宋泠音下了課,將懷裏的點心打開,小心翼翼隔着油紙遞到她唇邊。

“不如看你有意思。”

宋泠音語結,明明都是小孩子,這人怎麼這般……

她想了想,“我才不要和不通四書五經的人做朋友,你太笨了,我不喜歡。”

謝聿急了,一雙黑眸潮濕水潤,“好阿泠,阿耶和阿母都說你聰明,你教我罷,夫子只會教我搖頭晃腦背書,我都不懂,怎麼背的進去,背不出來又要打手板,你瞧我,每天早上扎馬步練功,讀書還要被打,你看我這手。”

他把手伸出來,手心除了新磨出的軟繭,還有紅彤彤的印痕。

宋泠音被那雙眼睛看着,又沒了脾氣,也知道這些夫子就喜歡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很是古板,謝聿這小子一看就也不是讀書的料子,接了他給的點心,“那你每日等我下課來找我,我教你便是,可若是我教你了你第二日還背不會,我便不教你了。”

原本還委屈巴巴的謝聿立刻笑起來,又問,“你不喜歡花么?這是我們園子裏最好看的一枝花。”

宋泠音一哂,“你怎麼知道它是最好看的一朵?”

“因為它和你一樣像啊!在花叢中,我第一眼只能看她。”

宋泠音捂着臉不說話了。

謝聿說得真誠無比,正因為這樣,宋泠音才只能縱容這樣天然的直球。

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但大周經濟還算髮達,亦設有女戶,兩家本是相鄰,又有一堆丫頭婆子在,也就默認了宋泠音教謝聿讀書這件小事。

謝聿並不笨,其實聰明得厲害,宋泠音只要一點也就通了。

只不過他更適合先理解再記憶。

有宋泠音的“開小灶”,謝聿的功課一日千里。

直到那日,謝聿一臉興奮地跑過來,“夫子今日誇了我,並給我起了個字。”

宋泠音笑着問道,“什麼字?”

“清予,激濁揚清,取予有節,以此為勉勵。”

宋泠音一怔,“清予?”

“對,清予,如今你也可以喊我的小字,如何?”

“謝清予?”宋泠音呆了一呆,久遠的記憶忽然都湧上心頭。

原來自己不是帶着記憶重新投胎或是穿越到了平行時空,竟是穿書了。

還是那本被她吐槽的敵國小將軍和西夏小公主的相愛相殺的虐戀文。

文中一直用的是謝清予而非謝聿,本身大周直呼其名也不禮貌,有小字的便都以小字相稱。

原來……謝聿就是謝清予。

而她是文中這位謝小將軍的未婚妻,一個被作為自由無畏的小公主的反面對照的名門貴女,嚴守禮教,只通后宅算計毫無格局的炮灰女配。

存在只為了推動男女主的感情。

宋泠音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止不住的心悸和顫抖,面前忽然湊上謝聿那張已經逐漸褪了嬰兒肥,有了輪廓的少年面孔。

“阿泠?”他盯着宋泠音,“你怎麼好像不開心?”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皺着眉頭,滿臉擔憂,“好涼,你在發抖,莫不是受了風寒?我讓人喊府醫?”

宋泠音恍然回過神,“沒什麼,就是想到一首詩。”

“什麼詩?”謝清予明顯察覺得出來宋泠音不對勁,大着膽子隔着衣袖抓住了宋泠音的手腕,在宋泠音的乳母趕來之前又立刻鬆開了。

他歪着頭想了想,“莫不是你不喜歡這個字,那也無妨,你叫我什麼都行。”

少年站直身體,“左不過是個老頭子起的字罷了,不要也罷,你若喜歡,你給我取字好不好。”

“又說混賬話,我哪裏能給你取字。”宋泠音這才恢復了常態,“只是覺得……”

她轉頭看着一旁池面之下翕動的魚,“謝清予,一不留神讀快了,倒像是小青魚……”

她胡謅了個理由,謝清予竟也當真了。

“我若是小青魚,那你,那你便是小鈴鐺。”謝清予伸手從懷裏拿出來一個琉璃鈴鐺,“瞧,我前日在古剎裏頭見了,便求長姐給我求了來。”

他在她面前晃蕩了幾下,“怎麼樣,好聽嗎?”

琉璃清脆,在陽光下折射出斑斕的光。

宋泠音抿着唇笑,“好聽。”

“喜歡嗎?”

“喜歡的。”

兩個人一問一答,謝清予忽然悄悄紅了耳朵。

可從這日起,宋泠音便決意疏遠了謝清予,也不再給他私下教課了,只道教了兩三年了,夫子都說好,定然不必再教了。

謝清予有些摸不着頭腦,可宋泠音頭腦強硬,只好可憐兮兮地回去了。

他一宿沒能睡着,第二日上課無精打采,竟背書背着背着睡了過去,被昨日聽了夫子誇讚前來查看的謝侯爺抓了個正着,拎出去好一頓打。

裏衣都被打出了血,等聞訊趕來的謝夫人把兒子接回房內的時候,血衣都粘在後背上下不來了。

謝清予本就瞌睡得厲害,被打了喊了幾聲痛被灌了葯就昏睡了過去,竟是到第二日還沒醒,人燒得滾燙。

謝夫人這才急了,着府醫看了,又只說傷得厲害,開了葯灌下去,只要能醒,便能挺過這一劫。

謝清予的長姐過來看了一眼,“不若把泠音請過來看一看,只隔着屏風喊一喊,讓她阿母陪着,阿聿說不定就醒了呢?”

宋泠音是等母親帶人過來才知道謝清予竟病成了這樣,她練字,剛剛沾滿了濃墨,筆尖啪嗒滴下墨點子,污了一幅好字。

宋夫人見她這樣,心中有了數,“既然人家喊了,便過去瞧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宋泠音捏着帕子跟着去了,隔着屏風只覺得裏頭靜悄悄的,心裏慌得厲害。

在眾人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喊了一聲,“謝聿?”

裏頭的人還沒什麼動靜,她又大了點聲,“謝清予?小青魚?你還好嗎?我來看看你。”

原本在床榻上閉着眼睛燒得滿臉通紅的人恍惚間聽到了熟悉的嗓音,又聽得鈴鐺碎響,忽然一個鯉魚打挺連滾帶爬就要下床。

“小鈴鐺?”

他燒得昏昏沉沉,連自己怎麼躺着的不知道,跌下床鋪被人扶起來,嗓子啞得厲害。

“是我。”宋泠音抿着唇捏緊了帕子,“聽侯夫人說你病了,我來瞧瞧你。”

謝清予復又被按到了床上,趴着灌下去一副葯,有了點精神,“你莫要擔心,我好得很,等我好了,你同我去逛燈會好不好。”

宋泠音看了一眼周遭的大人,謝夫人仰頭看天,宋夫人低頭看衣襟,沒人看她的。

她輕聲道,“你先養好病吧,莫耽誤了學業,再惹侯爺生氣。”

到底沒回絕。

謝夫人對宋泠音喜歡得厲害,她穩重大方也能勸得住謝清予,或者說,只有她能勸得住謝清予。

如今兩個人都十三歲了,眼看宋府估計也要開始相看人家,宋泠音是太後娘娘親自誇過賞賜過的千金,不知多少人盯着等宋山鬆口。

經了這一事,她心中有了念頭,轉頭去跟自家侯爺商量。

謝侯自然無不可,“只不過,泠音那品貌,做個王妃都使得,如今那位膝下無子,可淮陽王膝下可有幾個正當齡的,只怕就打算着要過繼了……也不知宋狐狸是什麼打算。”

侯夫人心中咯噔一聲,“那咱們,搶先訂下來?看泠音那孩子,不是我說,宋大人疼得跟心肝兒一般,只怕是不會指望她與皇家扯上關係的。”

更何況,宋山可是戶部尚書,若是與哪一位鳳子龍孫定了親,不就是站了隊了?

謝侯琢磨了一下,點了頭,“你去試探試探宋夫人的口風。”

宋山是文官裏頭的老狐狸,即便和臨平侯府相鄰,卻也並不敢多深交,當日兩家夫人同年懷上,戲言指腹為婚,宋夫人只笑着打岔過去,誰知這兩個孩子,竟真就這般有緣。

宋夫人心裏有了鬆動,幼女早慧,三歲熟背千字文,七歲過完孝、學、庸、孔孟,等到了十二歲,四書五經已然早就過完且精通。

慧極必傷,她不願自己的小女兒因着過早的心血耗盡而傷了身,不如給她找個簡單人家。

而隔壁謝聿本是幼子,長子已進了軍營,只靠軍功出頭,明眼看謝侯爺是打着讓幼子繼承爵位的主意,尚書府嫡女倒也不是配不上謝侯府的小世子。

更何況謝侯府人口簡單,謝侯爺連一房妾室都沒有,長子成婚也不見有通房小妾,夫妻和睦,侯夫人又是寬厚爽朗的性子,幾次說了恨不得要認泠音當乾女兒。

怎麼看着,謝聿都是個最優選。

宋夫人去問女兒的意思,宋泠音卻一副沒想好的樣子,含含混混不肯說話,只說自己還小。

恰逢秋日公主設宴,各家小娘子和郎君都在,公主膝下有一子,此次遍邀京中貴女,也是為著這個兒子。

宋泠音是京中貴女之中當之無愧的翹楚,被公主召過去看了又看,似乎很有些滿意。

那邊小郎君們在一起投壺,謝清予的目光頻頻看向女席最上頭的公主主席,心中一陣煩躁。

一小郎君開口取笑公主之子姚望,“那宋家小姐已被公主拉着說了一刻鐘的話了,只怕公主滿意得緊,都說尚書府的千金琴棋書畫樣樣接通,容顏靜好,姚兄,你怕是要有福了。”

“誰要那勞什子的福氣,什麼京城第一千金,我看只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沒趣味極了,不過是仗着……”

忽然一道箭簇自後方破空而來,擦着姚望的頭投入了壺中。

姚望嚇了一跳,幾乎跌坐下來,被人扶着轉頭看去。

一身青色勁裝的少年閑閑收回手,眉眼張揚不羈,雖是少年已經比尋常同齡人高出一截,如竹節一般立着,挑了挑眉,“她也是你們能議論的?沒規矩的東西。”

“世子……”有人見狀不對,伸手想要拉拉謝清予,“那可是……”

謝清予勾唇冷睨着那被人拖着的圓臉少年,“本世子在投壺而已,你們緊張什麼。”

臨平侯府的世子,打小兒就是京中一霸,為人仗義性子不羈,朋友又多,都愛和他混,背後議論貴女的確不像話,世子和尚書千金是京中出了名的青梅竹馬,但凡出門定然會給宋小娘子帶點什麼,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他敢說公主之子沒規矩,是因為他父兄皆是戰功赫赫的將軍,手握實權,不是一個閑職的駙馬之子可以比的。

姚望被折了臉面,當下有些掛不住,惡狠狠道,“我便是說了又如何,反正我母親看上了她,只怕真要討回來給我做正妻,到時候我便……”

他還想說,謝清予長腿一邁,逼近了他,語調森森,“便怎樣?還沒議親呢,我想姚駙馬和宋大人,或許也很想知道,你要怎樣?”

少年天生一雙濃黑的眉眼,盯着人的時候帶着極強的壓迫感。

姚望一瞬間就被壓得開不了口,被那雙眼睛看得瞬間從頭到腳冷了下來,恍然才發覺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蠢話。

若是傳出去,就算是公主也得老老實實帶着他去給人家尚書府的千金道歉。

戶部尚書雖然只是從二品,可宋山是個有實權的。

宋泠音的母親也是伯爵府的嫡女,功勛之後,哪裏輪得到姚家挑揀。

公主放了孩子們去遊園賞花,宋泠音這才鬆了一口氣。

其實若謝清予只是謝聿,她是真心覺得,謝聿是自己最好的出路了。

大周看似開放,實際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舊扣在她頭上,若是嫁給一個不認得的,還不如是謝聿。

可……

一個已經有結局的故事,會因為她一人之力而改變嗎?

命運向來喜歡給她開玩笑。

和她一道的手帕交見她神情低落,小聲詢問,“你這是怎麼了?”

宋泠音笑着搖搖頭,“沒事的。”

“說起來,你那邊如何?”

“我只怕……”少女搖了搖頭,“總歸我們怎麼想,也左右不了父母的主意,我看長公主今日拉着你不放手,你怎麼想?”

宋泠音頓了頓,輕輕搖了搖頭。

她一直清醒地保留着自己現代人的思維,可正因如此,才覺得世事可悲,無處不是枷鎖。

樹上冷不丁跳下來一個少年,把樹下兩個人嚇了一跳,第一時間撇開臉後退。

“是我。”謝清予看了一眼把人護在身後的宋泠音,“我有話同你說。”

宋泠音抿了抿唇,“這不好吧?”

謝清予站着沒動,宋泠音身後的少女抿唇一笑,伸手推了宋泠音一把,轉身就走了。

宋泠音被推了往前走了一步,堪堪站在離少年幾步遠的地方。

她今日梳着同心髻,只插了幾個水頭極好的玉簪和象牙梳,穿了一身青色大袖衫,下着杏黃裙,因着天冷,搭了個披帛,並不張揚,清逸瘦削,站在樹下跟要飄起來的仙女兒一般。

謝清予看得想要問她冷不冷,又想把她拴在自己身邊,別到時候被風吹跑了。

“阿泠……姚望那小子不是個好的,早就有了通房還和家中投奔的遠房親戚不清不楚,還對你口出狂言,你千萬不能答應……”

他一口氣說完,還是沒忍住,又問道,“阿泠,你近日疏遠我,就是因為這個議親?”

“我不是……”宋泠音下意識否了。

謝清予深吸了一口氣,“你不要同旁人議親好不好?他們都不懂你,白白糟蹋了你這樣好的人。”

“什麼糟蹋,又說渾話。”宋泠音低頭,下意識摩挲着手上的紅繩鈴鐺。

“我不說心裏不痛快,阿泠,”謝清予抿了抿唇,“總之你別躲着我好不好,我病好了后,你才見了我一面,再也沒許我和你一道單獨說話過,怎麼就生分成這樣。”

宋泠音輕聲道,“你這話怪了,什麼叫生分。”

她明明態度溫和,偏偏又疏冷得厲害。

謝清予心裏有些喪氣,總覺得抓心撓肺地不對勁,“我說不出來,可你這樣,我就跟心裏塞了貓毛一樣難受,我哪裏做的不好都可以改,夫子都誇我聰明了,你別不要我。”

他眸光懇切,剛剛開始變聲期的嗓音有些粗嘎,微微皺着眉頭,滿是哀求和急切。

“我沒有不要你……”

宋泠音說出這句話便也覺得不對勁,“罷了,你懂什麼。”

“我懂我喜歡你啊,不想把你讓給你別人。”謝清予急了,往前走了一步,恰恰比宋泠音高出半個頭來。

話一說出口,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偏過頭來,從耳根都紅到耳尖去了。

恰巧這時有人過來,宋泠音轉身便走了。

等宴會結束,薛氏握着自己女兒的手,溫聲問過公主都和她說了什麼。

宋泠音條理很清楚地答了,又道,“只是公主的駙馬姚家本是個外戚,家中根基短淺,聽聞家風並不算端正,頗有驕奢之風,否則公主也不會與駙馬別府而居,女兒心裏想着,實在不好。”

薛氏頓了頓,早知道宋泠音心中頗有溝壑,和父親一道論史下棋也是尋常事,可如今看來,她實在是清醒的厲害。

“我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沒有答允下來,只是,如今你年紀也不小了,從定親到成婚還要走至少一兩年,你心裏,究竟是個什麼想法?”

宋泠音想要不嫁,可宋家只怕容不下這樣出格的貴女,她心中煩悶,又想起今日下午少年說的話,耳根又發燙起來。

“那你看你的表哥如何?”

宋泠音搖頭。

“今日那宴席上作詩的,禮部尚書家的郎君?”

宋泠音又搖頭。

“那那個吹笛子的國公府世子?”

宋泠音還是搖頭。

“那臨平侯府世子呢?”

宋泠音沒搖頭也沒點頭,薛氏忽然就笑起來,點了點自家女兒的眉心,“你這丫頭,還看不清自己的心呢?”

馬車穿過喧鬧的街市,慢慢放慢了速度,似乎是快到酒方街了。

忽然聽得一陣急急的馬蹄聲,薛氏忽然伸手,將那格窗打開,棗紅駿馬上是意氣風發的青衣少年,自後方一路快馬過來,忽然急急勒了馬繩。

宋泠音恰好偏頭看去,馬蹄高高揚起,少年衣擺還飄在空中,人穩穩坐在馬上,一手勒着馬繩,一手拿着馬鞭。

似乎是看到了宋府的馬車,謝清予的目光恰好也看了過來,見着車中的人,立刻咧嘴,揚起笑意,潔白的虎牙雀躍在空中,少年煥然。

宋泠音忽然就收回了目光,心跳亂了一拍。

那年秋日,霞光萬道,馬蹄急促,踩亂了一方靜默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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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歸來后,假千金成了豪門團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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