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囚鳥
南老爺子最終沒有熬到梅花綻放的時候。
宋泠音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港城同霍成江看財報談生意。
她接了電話之後愣了一會兒,轉頭看向一臉疑惑的霍成江,低頭抿了抿,“沒事,繼續吧。”
兩人說定了分紅和今年的策劃,霍成江請她去吃飯,宋泠音才開口婉拒了。
“家裏老人過世,就不多留了,霍總,合作愉快。”
霍成江一怔,接着很快反應過來,能被宋泠音說成是家中老人的,只有那一位。
可反應過來之後,想到宋泠音一個小時前那通電話,才覺得她冷靜得有些過分。
“我記得……老爺子去歲身體還很好。”
“人老了,每一個冬天都是一個坎兒。”宋泠音垂眸輕聲道,“你說對嗎?霍總。”
霍成江啞然了一會兒,只能說這人不愧是南家和高家的種。
宋泠音拿起大衣和他道別,身後的助理隨即跟了上去。
原定明天才返程,如今看來只能是今夜了。
宋泠音連夜飛回了北城。
她到的時候南新知人站在梅樹下,安靜地點着一根煙。
他整個人都隱藏在暗處,只有淡薄的煙氣升騰至空中。
這幾日北城剛下過一場大雪,花園之中還積累着殘留着凍成冰坨子的雪塊。
南新知抬頭,看到了一身玄色大衣,拎着包站在廊下的人。
“泠音。”他將煙頭掐滅。
兩個人同時向對方走去,最終一道並肩走向了大廳內。
老爺子是那天晨起后精神有些恍惚,還沒能從夢裏走出來,看到外頭落了雪,只當那梅樹上掛着一隻鳥,下雪了,該把鳥收進屋子裏了,要不得凍壞了。
老人家就這麼沒穿外套走進了雪地里,被傭人發現了趕緊請到了屋內,白日裏還沒事。
南老爺子和闞老太太早就各自睡一間屋子了,等到白日裏傭人過來,才發現老爺子已經渾身已經僵了。
法醫過來驗屍,確定是自然死亡。
闞老太太狀態還算平靜,只道老爺子其實這半年來陸續開始念舊,只怕是那些老朋友都想他了,年紀大了,死了倒也正常。
宋泠音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老爺子的屋子連接的陽台剛好可以看到的梅樹。
南新知也跟着停住了腳跟。
“南願誠也往回趕了,我會找人看好他,不准他鬧事。”
他同她並肩站着一道看那棵梅樹,“老爺子和你講過的吧,那棵梅樹是姑姑的生母,老爺子的元妻最喜歡的一棵樹。”
南枝的母親生下她之後就死了,老爺子後來又為了南枝,娶了闞老太太。
老太太一生都沒有一個親生子,把南枝當做親生女兒一般。
宋泠音嗯了一聲,“第一次回家,他在書房中就和我說過。”
“我的父親似乎還惦記着老爺子的遺產。”南新知嘖了一聲,低頭笑笑,“我讓人告訴了他,省省心吧,南家此後,只有我和你。”
宋泠音跟着笑了一聲。
都是囚鳥。
南老爺子的葬禮十分隆重。
南願誠被南新知以身體不好為由,困在室內,南齊沒有露面,闞老太太年紀大了不能一直站着,只有南新知和宋泠音並肩站在堂口致禮,面對着所有親緣關係長輩的疑問和試探,也始終共同進退。
兩個人一身黑色大衣,一個冷銳一個溫文,但相似的兩雙鳳眼一同看人的時候,那自然而然因為對方話里的試探而流露出的輕蔑譏諷,總是讓人生出一些懼意,也很難進一步從他們口中挖出信息。
“說起來,泠音這孩子,如今改姓了嗎?你這以孫輩的身份站在這裏,總不好還姓宋吧?”一人打量了眼前的女子幾眼,忽然發難,“南家的財產,也不是外姓人可以繼承的。”
那人論輩分宋泠音和南新知得叫一聲二伯。
南新知抬眼似笑非笑,“就是泠音不改姓,那也是我的親表妹,二伯是忘了,當年爺爺可是給過你們機會的,好好在津市獃著,我們相安無事,否則……”
他冷意森森,“老爺子停靈在這裏,你要不要親自去問問他,他是不是把泠音當親孫女。”
南元墨被一個小輩如是壓着,面子有些拉不開。
宋泠音的視線卻已經繞開了眼前的人,“霍太太,霍總。”
南元墨一驚,回頭一看,還真是霍家的大房夫人帶着如今霍家的掌權人霍成江來了。
“泠總,節哀。”
兩人自動無視了中間的半百老人,互相致意客套了一番,霍太太性格強勢,地位也極高,對着宋泠音卻是難得的好臉色,“新的一年還要仰承泠總關照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南沙那塊死的也快盤活了,多虧了你。”
“應該的,霍總才是真有本事的人物。”宋泠音低頭應了幾句。
接着又有不少人過來,對着宋泠音都客客氣氣,就是輩分高的,也只喊一聲泠總。
李正陽帶着一家人過來致哀,伸手拍了拍宋泠音和南新知的胳膊,“聽說世叔走之前很平靜,你們節哀。”
兩個人同時低頭致意,“多謝李叔。”
李正陽轉頭對着宋泠音道,“老爺子死了,咱們兩家還是世交,有什麼事兒,儘管跟我開口,對了泠音回頭英國那邊的事兒,別忘了。”
“不能忘,多謝李叔照顧。”宋泠音點了點頭。
李曜靈看着眼前和南新知站在一起的女子,她記得這人比自己還小一歲,可如今身上的氣勢早就壓過她許多,在這樣的靈堂上,來往做生意的都是各家掌權人,有些甚至是她的父輩人物,對着她都不過是一桌共商的平等關係。
今日她沒有上任何妝,皮膚蒼白,唇色單薄,眼下透出淡淡的青灰倦怠,彷彿下一秒就會破碎的雪塊。
她想起去歲年末便已經成功將自己的集團上市並單獨登上富豪榜的人,才驚覺自己早就遠遠被這人甩在了身後。
宋泠音在圈中地位穩固,這是今日所有來這裏的人都發現的意外。仟韆仦哾
原來不知不覺間,這位早就織了一個巨大的商業網絡,從一個小輩無聲地成了一個牌桌上的莊家。
南新知看了一眼身旁的宋泠音,見她唇色有些發白,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塊巧克力,無聲塞到她手裏,轉身擋在了她身前,低聲道,“吃了吧,別一會兒低血糖了。”
一人拍上他的肩膀,南新知轉頭,“梅景鑠?你小子。”
“我怎麼了。”梅景鑠看了一眼剛撕開巧克力的表妹,抬了抬眉,將手裏的巧克力放回兜里。
他今日穿着便服,可只要站在那裏,就像是挺拔的青松。
南新知轉過身,替宋泠音的擋住眾人的視線,沖他挑了挑眉,“怎麼樣,我就說,這是我的小表妹。”
梅景鑠舉起拳頭,“別逼我嗷。”
南新知也舉起拳頭,和他碰了碰,“差不多得了。”
梅景鑠放下了拳頭,恢復了正經,“節哀。”
南新知點點頭,將手收回去,“多謝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