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沈鳶讓幾句“沈哥哥”給叫昏了頭，讓灌了迷魂湯似的，竟點了頭，將同萬安寺的事兒給應了。
到了傍晚想起，才後悔迭。
現遠着衛瓚還及，沒事兒湊一起做什麼，豈徒惹自己眼紅生嫉么。
沈鳶想着侯夫那邊兒推脫一二，卻見侯夫正差使侍女給兩打點行裝。
“倆結伴兒也好，素日便想，兩年紀相仿，親兄弟一樣的，平日何必井水犯河水的，正該多親近親近。”
張嘴喊了一聲：“姨母。”
還沒得及拒絕，便聽侯夫又拉着絮絮：“春日易犯咳嗽，讓夫跟着，若舒服，便趁早說一聲。”
“書白日裏讀一讀便罷了，夜裏早睡，睡得越晚越傷身。”
“瓚兒若欺負，便告訴，替教訓。”
三兩句話就將拒絕的話語卡喉嚨口，再往後絮絮落落，甚至冒幾句鄉音吳語，將耳根子都給說軟了。
素日拒絕了侯夫。
侯夫與母親遠房姐妹，眉眼生得像故的母親，說話間水鄉女兒的溫柔語調也像母親，那殷殷告誡間的真摯更像母親。
侯夫指尖輕輕梳的發，溫聲：“曉得思念父母，只哀了也傷身，呆三兩日便早些回，侯府還姨母姨父等着的。”
那手跟母親一樣柔軟。
霎，連心尖都軟的一塌糊塗，乖乖點了頭，門的候都狗似的一步三回頭。
侯夫笑着哄，說：“吧吧。”
才拱手退了門。
門叫風一吹，才發覺自己把想說的話給忘了，糊裏糊塗把事兒答應了。
素日精明，兩卻讓衛瓚姨母唬得跟獃子也沒什麼兩樣。
只得幾日後跟衛瓚一同發。
沈鳶體弱，早春坐馬車門麻煩事，那輛馬車本寬敞，卻被東西塞得滿滿當當。
一進門兒先得脫靴，將腳踏腳爐，手爐塞進懷裏。厚實的軟墊鋪屁股底，軟枕塞腰後頭，專門的被子蓋腿，肩還得披着厚厚的白裘。
把整都裹得嚴嚴實實了，知雪還得將四角香球都換做醒神香，桌子架起，教喝一碗驅寒的湯，吃些好克化的點心，再將今日午的葯提吃了。
才能省得路受寒生病。
自己也樂意般麻煩，皺着眉說讓把爐子撤，或外頭那裘衣便穿了。
知雪候卻往往很強硬：“成，公子現覺着冷，待馬車坐一辰，便知難受了。”
“到候了寺里吐瀉的，又得遭一遍罪。”
拗，只得把那湯藥捏着鼻子灌，塞了三兩塊蜜餞才將那苦澀味壓了。
想外頭簾一撩。
跟衛瓚撞了臉對臉。
見裹得跟白毛球似的，衛瓚沒忍住悶笑了一聲。
霎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就沒自己的馬車么？
卻見毫無自覺，將簾一放，：“車讓給夫了，再者帶的行裝些多，便兒蹭座。”
一蹭，就蹭到身邊兒了。
忍着氣沒聲。
衛瓚眼尖，一眼瞧靠着的軟枕兔子形的了，：“東西還沒，給一瞧瞧。”
“沒。”
“。”
跟知雪同。
沈鳶：……
誰家的侍女。
知雪訕訕又取一，聲說：“咱縫着玩的——”
毛茸茸的紅眼白兔子，做得跟號布娃娃似的，專給遠門靠着的。
衛瓚抱着兔子看。
假裝沒看見。
知雪伺候茶水伺候的氣敢，一雙圓眼滴溜溜轉，生怕倆一言合就打手，讓病秧子沒到佛堂、先見了佛祖。
外頭車夫一揚鞭，車咕嚕嚕往外頭走。
自窗口瞧了一眼風景，始終猜透衛瓚到底湊什麼熱鬧，只：“山沒什麼看的，侯爺想求什麼，妨讓沈鳶代勞。”
言之意倆必樣尷尬坐車裏。
卻聽衛瓚輕飄飄：“那代了。”
沈鳶挑了挑眉。
衛瓚說：“求姻緣。”
沈鳶怔了一怔，抬眸看。
金尊玉貴的侯爺坐窗邊，黛色綢衣用金線細細綉了花紋，越發勾勒得腰窄而力，雙腿修長，連綢靴都乾淨得沒半點兒泥，漆發金冠，眉眼間幾分風流興味，低頭正擺弄那兔子的耳朵。
一看就胡說八。
知怎的，就心裏煩躁了起。
沈鳶嗤之以鼻：“佛祖管着那好些尚都沒着落，誰管一檻內俗娶媳婦。”
衛瓚說：“那且後頭排着，省的佛祖把忙忘了。”
知雪機靈，生怕車裏話落了地，忙接話捧着說：“侯爺打算求什麼樣主母的回？賢惠的還俏麗的，佛點香，都須得告訴佛祖的。”
“能求好的，”衛瓚一語雙關，“求好的，家公子豈眼紅么？”
知雪笑：“那難還求壞的成？”
誰想衛瓚欣然點頭：“正求壞的回。”
“求求佛祖，賜脾氣，看又順眼的新娘子——好給家沈公子氣。”
知雪姑娘被逗得直發笑。
衛瓚又撞了撞，說：“呢，了都做什麼？”
沈鳶說：“抄抄經，聽圓成尚講佛法。”
衛瓚信神佛，倒聽位僧的名字：“怎麼？說同佛緣？”
沈鳶：“說從沒見般與佛無緣的。”
實話，圓成那尚與相熟，每每瞧一次，都搖頭說，嫉妒二字，皆業障，施主還放？
卻極愛懺悔業障，次次拉着那圓成尚，紅着眼罵衛瓚一回，自覺心情暢快，又說，實放，讓佛祖湊合著渡吧。
次數多了，圓成便，阿彌陀佛，隔壁還開了家五清觀，施主瞧瞧看，萬一施主法自然了呢。
想佛收的。
衛瓚便笑了起。
沈鳶沒什麼閑話說，便尋了一本書看。
馬車裏靜了，穿街巷隱隱叫賣聲，便隱約些走神，想從窗帘縫隙瞧一瞧熱鬧的街巷。
卻忽覺肩頭一沉。
一頓，低頭瞧。
衛瓚知怎的，又合了眼，毫拘束地靠着肩頭，說：“……困了。”
沈鳶：……困了就困了，倚着做什麼。
又枕頭。
瞧了瞧車四角醒神的香球。
又瞧了瞧抱着軟枕，一臉倦意的衛瓚。
半晌：“侯爺，夜裏都睡覺么？”
衛瓚說：“睡啊。”
“興許身暖了。”
說話間呼吸都落耳垂。
沈鳶低着頭，瞪了衛瓚半晌，恨得牙根痒痒。
用力又翻了一頁書。
就說，弄那麼多爐子幹什麼，給裹那麼嚴實幹什麼。
那麼暖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