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直到兩人回到家中,莫因雪的唇始終都是緊抿着的。

他看着鹿予安渾然未覺的背影,心緒複雜。

他甚至一路上都刻意的沒有和予安說話,哪怕他極力想要忘記,但是他也無法忘記腦中那句時刻不停重複的「小情侶」,也無法忘記予安手指觸碰他肌膚時引起的陣陣顫慄。

鹿予安也有所察覺,他並沒有聽到保安的話,他只覺得是莫因雪今天太累了。

而他自己到現在都還沉浸在看到《雪行寒山圖》的喜悅之中。

洗完澡過後,他將濕淋淋的衣服換下來,鹿予安的精神還是很興奮,他胡亂的用毛巾擦了擦還在滴水的頭髮,只幾下就沒有耐心的將毛巾圍在脖子上。他絲毫沒有睡意,比起睡覺,他更想要將他感悟的東西畫下來。

鹿予安推開房門,客廳的燈已經熄滅,只在牆角留下小小的夜燈,莫因雪的房門已經關上,他似乎已經在休息。

不想打擾莫因雪的休息,鹿予安捏手捏腳的穿過客廳,打開書房的燈,從旁邊的畫缸上隨意抽出一張熟宣,用青花瓷鎮紙壓好,拿起一隻羊毫,就準備將今天感悟畫下來。

他渾然未覺畫著畫,一抬頭,就看見莫因雪站在門口,不知看了多久。

鹿予安知道時間已經接近凌晨1點,頓時有些心虛,他放下手中的毛筆說:「你怎麼來了?」莫因雪總是認為在他這個年紀,比起不分日夜的練習畫畫,保障足夠的睡眠才更重要。他偶有幾次畫到深夜,都會被莫因雪請回去好好睡覺。

莫因雪只是靠在門框上看着予安,少年盤腿坐在椅子上,脊背綳得筆直,夏季單薄的衣服將少年脊骨的凹凸線條勾勒的非常明顯,光潔白皙的皮膚在明黃的燈光中像是鍍上一層淡淡的光芒。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予安洗過的頭髮上,少年烏黑的頭髮還是濕潤的,甚至還有水珠滑到少年的衣服上,而他卻渾然未覺。

這樣第二天一定會不舒服。

予安的身體是很嬌氣的,而他自己卻總是大大咧咧的從不在意,莫因雪顧不上心裏那些複雜的思緒,眉心微微皺起。

然而他的沉默不語,卻讓鹿予安誤會了,他連忙緊張站起來說:「我馬上就睡覺了。今天是例外,今天我腦子裏有很多東西,不畫出來的話睡不着覺。」

他認真的解釋。

莫因雪嘆口氣,他走向鹿予安,伸左手將少年重新按回椅子上,另一手拿起乾燥的毛巾,將毛巾抖開說:「多大的人,怎麼頭髮也不擦乾?」

「乾的差不多了!」鹿予安連忙反駁,他側頭看着壓在他肩膀上的手,莫因雪的手掌幾乎可以將他的肩膀包裹住,手指修長,指節分明,他不知為何心跳微微加速。

然而莫因雪卻挑起他的一縷濕發,水珠順着他的手指留下來:「這就是已經擦乾了?」

鹿予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像是被人抓了個正着,他向來對這種事都不在意。

莫因雪卻拿起毛巾,乾燥的毛巾擦過少年柔軟的黑髮,他修長的手在少年的黑髮中穿梭。

他看着予安,少年身上披着的靜安中學的紅黑外套卻分外明顯。他的目光落在那件外套上,手上的動作卻不由的一頓。

鹿予安疑惑的抬起頭:「怎麼了?」他不明莫因雪怎麼會突然停下來。

他的臉映在莫因雪的眼裏,年僅17歲的少年的任何情緒在莫因雪眼中都像是幾乎沒有任何掩飾,他就像是一張純白的紙。這張紙以後也許會染上其他的色彩,但是絕對不應該是他。

莫因雪將眼底深沉掩去,他慢慢的擦乾予安的頭髮說:「沒什麼。下次要記得擦乾頭髮。」

予安是他的弟弟。

他在心裏一遍遍重複的告訴自己。

他一直都是將予安當做弟弟一樣照顧,又怎麼會有其他的什麼?

所以,那些莫名的情愫一定是因為他們兩個靠的太近,才會造成的錯覺。

*

哪怕已經清清楚楚的告訴自己,莫因雪還是整整一夜都沒有合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什麼都沒有察覺的鹿予安起床,發現莫因雪久久都沒有從自己房間出來才發覺事情有些不對。今天雖然是周六,但是莫因雪一貫是早早起床的。

他輕輕敲了敲莫因雪的門,裏面沒有人應答。

鹿予安遲疑的將手放在門冰涼的金屬把手上,莫因雪的房間他從來沒有進去過,他知道莫因雪界限感很強。

突然裏面傳來撲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鹿予安也顧不上許多,快步上前推開房門,房間裏面窗帘還是拉着的,遮光性及好的窗帘將大部分的陽光隔絕,裏面一片漆黑,房間裏瀰漫著淡淡樺木的香氣,並不明顯,但是卻莫名讓人感覺到舒適。

房間裏唯一的光源就是莫因雪床頭的落地燈,而此刻落地燈翻到在大理石地面上,明黃的燈光下,莫因雪穿着純黑的絲綢睡衣,他抿緊嘴唇,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冷汗,臉上近乎是沒有血色的慘白,整個人靠在床上,一動不動。

鹿予安連忙快步過去問:「你怎麼了?」

莫因雪是不是生病了?

莫因雪似乎已經已經有些模糊,低聲說了幾極其輕的:「止疼葯。」

鹿予安看見落地燈附近大理石地面上有打落的藥瓶,藥瓶是棕色的,上面貼着白色的標籤,字跡潦草,他看不懂名字,只模模糊糊的看得懂每次兩粒的劑量,他沒有多想將藥瓶拿起遞給莫因雪。

只不過哐當一聲——棕色的藥瓶又再次從莫因雪的右手掌心掉落。

藥瓶掉落地面的聲音在昏暗的房間格外明顯。

鹿予安瞪大眼睛,看着莫因雪的右手,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莫因雪右手一直在顫動着痙攣,而他左手死死的攥着床頭櫃的一角,力氣大的甚至連手掌的青筋都爆出來。

他整個人像是在忍耐着某種劇烈的疼痛,因為掙扎,他右手手臂露了出來,這是鹿予安第一次看到莫因雪的手臂,莫因雪的手臂上橫亘着一道猙獰的傷疤,幾乎將他的右手一分為二。

他看着那道傷疤,立刻就明白了,莫因雪的右手受過傷。

鹿予安的右手也曾經受過嚴重的傷,他知道對於一些嚴重的累及神經的外傷,很容易造成一輩子難以治癒的劇烈疼痛。

現在莫因雪顯然是處在疼痛當中。

鹿予安沒有去問莫因雪為什麼,他就像剛剛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一樣,撿起藥瓶,幾乎是立刻跨坐到床邊,一隻手扶住莫因雪,讓莫因雪靠在他的身上,他另一隻手,撫摸過莫因雪的額頭,擦去他額頭的冷汗。

他將兩粒止疼葯倒在手心,另一手拿過水杯將水喂到莫因雪的嘴唇邊。

男人抬了抬眼睛看着他,嘴唇並沒有張開,反而只是將頭深深的埋在了鹿予安的脖頸之處。

莫因雪的呼吸帶出的熱氣剛好對着鹿予安敏感的脖頸。

鹿予安不自在的停住了脊背,卻還是耐心的哄着說:「莫因雪,吃藥了。」

少年的聲音放得很軟,他的嘴唇剛好貼在莫因雪的耳垂,像是刺激到他某一根神經,莫因雪伸出左手,摟緊了少年的腰肢,也終於張開了嘴唇。

鹿予安鬆了口氣,將止疼葯餵了進去。

吃過葯之後,莫因雪閉上眼睛,臉上表情雖然依舊隱忍,但是比一開始好了很多。

兩個人因為莫因雪剛剛的動作貼的極其近,鹿予安來不及想其他,遲疑看着將頭埋在自己肩膀上的莫因雪:「要不要去醫院?」

莫因雪半晌后才睜開眼睛沙啞着聲音說:「不用。老毛病了,休息一會就好了。」

他的精神並不好,說完這句話就昏昏沉沉趴在鹿予安懷裏,可哪怕在睡夢之中,他的手臂上的肌肉也因為痙攣而顯得格外僵硬。

鹿予安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將莫因雪躺倒放在床上,才動了動已經酸麻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將床頭的落地燈扶起來,躡手躡腳的離開房間。

今天剛好是阿姨每天休息一次的日子,他在廚房熬着小米粥。

小丑橘卻一反常態的在他腳下吱哇亂叫,吵得鹿予安沒有辦法做事。他只能被小丑橘叼着褲腳往前走。

最後一人一貓停在書房裏面的一個套間裏。

這個房間從鹿予安來為止,都始終是都是緊閉鎖好的。

鹿予安也從來沒有進去過。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房門虛掩着打開。

他來不及阻止,小丑橘鑽了進去。正在鹿予安猶豫自己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就聽到房間裏面哐當一聲,然後傳來一陣殺豬般的貓叫。

鹿予安只能推開虛掩着的門,咬牙走了進去。

房間是一個佈置的非常雅緻的書房,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一個畫室,靠牆的黃梨木博物架上,放着各種毛筆,生宣還有用青瓷碟裝好貼上紙條的顏料,比起外面的書房,這裏佈置的更加專業而細緻。

但這個畫室顯然很久沒有人使用,顯得格外的空曠。

空曠的房間中間有一個畫架,畫架被一整塊落地純白亞麻布蒙起來。

而小丑橘就被卡在博物柜上的清代琺琅彩花瓶里,他又氣又笑的將小丑橘從花瓶里撈出來,放到博物架上。

暈頭轉向小丑橘似乎受到驚嚇跳向純白亞麻布。鹿予安阻擋不及,呼啦一聲,白布被撕開。

畫架上的畫,出現在鹿予安的眼前,那時一幅只畫了一半的金碧山水,完成的部分線條頓挫有力,如開山鑿石,和鹿予安在畫展上看到的一模一樣,而未完成的另一半上、,線條筆力虛浮無力,黑色的線條在宣紙上顫動,甚至後面都不在是線條,而是一整塊一整塊斑駁的墨跡,生疏的就像是一個從未畫過畫的人隨意塗鴉上去。

畫卷上的顏料已經有乾裂的痕迹,已經是幾年的畫了。

鹿予安一下子想到莫因雪手上的那到疤痕。

他抿了抿嘴唇,從他住到莫因雪家到現在,從來沒有看到他畫畫。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原因。鹿予安神色複雜將白布重新蓋上,離開了房間。

莫因雪的情況卻並不好,中途鹿予安又進去看過莫因雪幾次。

哪怕在睡夢之中,他的右手手臂時不時的都會痙攣,每一次痙攣都給他造成巨大的痛苦,鹿予安只能輕輕的按揉莫因雪的右手,緩解他的痛苦。

小丑橘就趴在他的腿上,大概是小丑橘還是小奶貓原因,小丑橘原比上一輩子要黏着他,無論他去哪裏,小丑橘都要跟着他。

後來,鹿予安乾脆直接拿着英語試卷,一邊打着哈欠做試卷被單詞一邊照顧莫因雪。

等到疼痛退卻,莫因雪恢復正常的時候,他就看見明黃的燈光下,睡着的少年將頭枕在他的床沿,一隻手搭在他的右臂上,另一隻手的鋼筆已經鬆開,滾到寫完的英語試卷上。

毛茸茸的小橘貓壓在試卷上睡得四腳朝天,小肚子一起一伏。

而少年睡得真香,纖長的睫毛在光線中微微顫動如同漂亮的蝶翼。

莫因雪還清楚的記着他抱着予安的感覺,記得予安呼吸觸碰到他肌膚引起的陣陣顫慄。

他如同被那蝶翼蠱惑一般,想要親吻少年睫毛的念頭突兀又強烈的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的動作猛地僵住。

他怎麼會有這樣子的念頭。

予安紅黑分明校服不合時宜的出現在莫因雪的腦中。

如果說之前,他還能夠騙自己。

那麼剛剛那一個幾乎要成功的吻,讓莫因雪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他沉默的看着熟睡的少年許久。然後將少年抱起,在睡夢中的予安並沒有驚醒,反而是動了動身體用舒服的姿勢蜷縮在他的懷裏。

他將予安抱回他自己的房間。

小橘貓被驚醒,抖了抖毛茸茸的腦袋,從床上跳下來,打了個哈欠,亦步亦趨的跟在莫因雪的身後。

莫因雪給予安蓋好被子,低頭看着他的睡顏,伸出了手。

可在要觸碰予安臉的那一刻,他將手收回來。

予安才十七歲。

但他不是。

如果他行差踏錯一步,那麼他們過往的那些就全部都是齷齪。

床底下小橘貓歪着頭來回不解的看着兩人,然後輕輕一躍,跳到予安的枕頭上,它親昵的蹭了蹭予安的臉,將身體蜷縮在枕頭上,貼在主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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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人嫌他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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