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平靜的旅途
更新時間:2013-05-23
車頂上捆滿了行李,長長短短,有的還從頂棚探出來,個子高的人從車窗伸出手一把就能拽到,車子遠看搖搖晃晃,讓人擔心它會不會時刻塌架。
車廂里的情況是非常之不妙:汗臭、鹹魚干、小孩子的奶腥尿騷、臭腳丫子、梅乾菜眾多氣味混一起,窗外刮來的風都是熱熱的,昨夜剛下過雨,混着一股潮乎乎的土腥味。最後排一個短打鄉下人模樣的懷裏還抱着一隻咯咯噠的老母雞,坐他旁邊的少婦一臉嫌棄,不住推搡着“哎呦,你的雞離我遠點啦,臟死了。”
“哎呦,你的雞幹什麼嗎?”
“哎呦,你的雞拉了拉了,它拉了。”
莊稼漢被推搡的來了脾氣,大吼道“我的雞,雞、雞怎麼了jj……”想不到這人是個結巴,臉紅脖子粗,期期艾艾的jjj,憋得說不出下文,手指着少婦張大嘴巴,眼睛瞪得溜圓,從林宛瑜角度看過去,恰似一隻吹鬍子瞪眼睛的貓,逗得她撲哧一聲趴虞冰肩頭。
車廂爆出一陣鬨笑,前排小青皮油嘴滑舌“你這傢伙,想叫人家大姐看你的雞啊,你的雞在哪裏啊,雞呢?”
“小癟三,敢罵你老娘!”少婦油頭粉面,一身水綠旗袍臉擦的紅紅粉粉,手指塗著鮮紅蔻丹,抽出帕子,捂着鼻子,纖指一點,就要動怒。
“娘,我不敢了娘,別叫我爹來啊。”青皮拉長了調子,故意氣他,車廂里又是哈哈大笑。
林宛瑜坐在位子上,腦袋低低的臉漲得通紅,不敢抬頭,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些粗俗話,就是她認為最粗鄙的李鳳珠都說不出。本來是要坐火車的,但最近日軍轟炸頻仍,還沒等出發就有消息傳來,前方鐵路被炸,山谷多處塌方,於是決定走公路。三個人里兩個都沒坐過公路長途,哪裏想到是這樣辛苦,且充滿引車買漿之流的韻味。虞冰暈了兩天車,吐得迷迷糊糊。林宛瑜身體素質好點到不曾暈車,卻也被車上人們的渾話各種話攪得臉紅。
斜對着她們座位的一個大嫂,正敞開懷給兒子餵奶。那孩子長的黑而健壯,霸着nai頭咕嘟咕嘟吃着,嘴角吮吸着不住流下幾滴白色液體。另一隻小黑手還不老實,扒拉着大嫂另一個rf,白花花的rf黑紫的rt,襯着孩子的黑手,對比格外鮮明,惹得周圍男子眼神各異,有幾個猥瑣點的,喉頭在那上上下下,彷佛吃奶的是他們。
因車上擁擠,文醒之讓兩位女士坐着,自己高大的身軀站在過道,幫虞冰擋着周圍晃動的人。雖然背對着,可也明白對面餵奶,他身子有點僵直,一個姿勢站很久卻不好意思換一下。
“這孩子可真乖。”
虞冰從包里抽出塊方巾,探出身子蓋在大嫂胸前。絲巾很薄,胖小子沒覺得自己的午飯被人打擾,繼續大口大口吞咽。
大嫂看着周圍人的目光,臉微微一紅,低聲道了謝。又一見這絲巾可是稀罕物,小聲道“妹子等下車俺把這個還你啊。”
“不值當什麼的,你留着吧。”
虞冰點點頭,轉過身來“坐得久了腰都疼咱倆換換吧。”
文醒之這會才鬆快下身子,活動了手腳,神態自如多了“馬上到檢查站了,等會下去活動活動就好了。”
他心裏暗暗讚歎虞冰果然是識大體的人,巧妙避免了周圍人的尷尬。這種絲巾可是舶來品,多少小姐太太喜歡的東西,她眼睛都不眨的就送人了,所謂送人玫瑰手有餘香,相比下那個一臉窘色不敢抬頭的林大小姐就顯得稚嫩多了。
林宛瑜也鬆口氣“哎,難受死我了。”她在虞冰耳邊嘀咕“這些人真粗俗,唉,想不到坐車這麼痛苦。”
“你以為那?抗日救國又不是彈琴繡花,這才哪到哪啊,我的大小姐,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反悔?太小瞧我了。”林宛瑜嘴一撇,我一定能堅持的,聽說西北民和黨駐地物資匱乏,貧困潦倒,慕青和宛如能去哪裏吃苦,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車子到檢查站,司機招呼着大家下車。
“又檢查?一下車座位就沒了。”
“你龜兒子撒泡尿在上面,看哪個敢搶。”有人在那起鬨笑道。
吵架的少婦扭着腰肢下車,哎呀一聲靠到站在車邊的文醒之身上“這位先生,可是碰到你了,哎呀真對不起,坐車坐的頭暈,這……”文醒之冷冷抽出手,瞟她一眼,把她的話凍結在喉嚨里。天很熱,少婦卻不禁渾身一哆嗦,這人長得是真俊,可眼光也真冷,冰碴子一樣扎進人心裏,慎得慌。
“小心點。”文醒之扶了虞冰一把,林宛瑜坐自己跳下來“累死我了,車上好煩。”
少婦瞪了她一眼,哼了一聲。
“嗓子塞雞毛了吧。”林宛瑜津門長大,嘴上自是不讓人。
一個雞字又揭了少婦的傷疤,她狠狠地一把抓向宛瑜“你說什麼?”
虞冰手疾,舉手一擋,少婦長指甲來不及收回,在虞冰手背上劃上長長一道,文醒之抓住虞冰的手,見她手背上很長一道滲出血來。氣憤的推了那婦人一把“你這惡婦……”
那婦人被推得踉踉蹌蹌,後退幾步才站穩,又被圍觀的幾個閑漢取笑幾句,臉上一陣紅白,索性拍着大腿大哭“哎哎呀呀,什麼世道啊竟然打女人,打女人啊。”
“你這女人,一言不和竟然要抓人家姑娘的臉,幸好這位小姐擋住。”一個教書先生模樣的人看得清楚,在一邊說聲公道話,他妻子怕惹事,急忙拉他一把。卻已經晚了,那婦人看文醒之不是好相與的,此刻失了面子,打量這教書先生模樣的人好欺負一點,瘋婆子似的衝過來,抓着他衣襟不放,口裏叫嚷着“你們都欺負我一個寡婦失業的,我可不活了。”
在車上和她有過言語口角的青皮拍着巴掌在一邊叫好。抱着老母雞的莊稼漢氣得渾身發抖:“這、這、這人怎麼這這這般。”
“嚷什麼嚷什麼,哎呦誰要唱小寡婦哭墳啊?”
檢查站的人聞得外面鬧哄哄,斜挎着皮帶,拎着警棍晃出來。
天熱,這人敞開懷,沒戴帽子,嘴角還叼個煙捲,金魚泡眼睛,看人滿眼不耐煩。
“長官你可要給我做主啊。”婦人轉身又撲向這兵卯“他們都欺負我。”
文醒之上前掃他一眼“着裝不整,執勤期間喝酒,你們平時就是這樣工作的。”
“他媽的你誰啊,老子咋樣工作干你屁事。”
“黃老四呢?叫黃老四齣來。”
這邊廂檢查站的隊長已經樂顛顛跑出來了“文教官,教官,這是哪陣風把您吹來啦。”
“黃老四,檢查站幹得不錯嘛。”
“老師,您可別損我了。我知道自己有不足有不足,一定改。”黃老四看着和文醒之年紀相仿,卻一口一個教官一個老師叫着,那婦人被嚇到了,眼珠子咕嚕咕嚕轉着,用帕子捂住嘴巴咬住不敢出聲。
“老師您快坐,怎麼走公路也不通知下學生。”文醒之從檢查站要來暈車藥和藥膏,看着林宛瑜幫虞冰塗在手上。
車子檢查完畢要上路了,黃老四又恭敬的拿出一包東西交給文醒之。
“老師一路順風。這點帶着路上吃。”
“好好乾,你這軍容是要整頓下,老闆是個好面子的人,懂了吧。”黃老四連連點頭,那婦人這會明白文醒之得罪不得,氣呼呼瞟了那教書先生一樣,扭着腰肢上車了。
車子發動了,大家看檢查站的丘八一口一個老師教官,知道文醒之來頭不小,一時安靜下來。那抱着母雞的莊稼漢看他站着,自己倒不好意思坐了,懦懦地站起來道“長官,你、你……”
“你東西多,你坐着,我身體好不礙事。”
“馬屁精。”婦人在後面嘟嘟囔囔,不敢大聲。
“先把葯吃了,等會還要走盤山路呢。”文醒之拿出水壺照顧虞冰吃藥。
林宛瑜因為剛才自己多嘴惹得虞冰被人抓傷,很是愧疚,也在一邊勸她吃藥。車子走走停停,天又熱得要死,盤山路繞來繞去,體弱的人來不及探頭出去,直接哇哇吐在車廂。文醒之只好屏住呼吸,把暈車藥品分與眾人。
到了下午四五點鐘的模樣,大太陽還亮晃晃掛着,萬里無雲,天藍的發黑。林宛瑜靠着窗戶看着外面,忽然指着遠處問“咦?那是什麼?”
文醒之習慣了她一路上的咋咋呼呼,以為她這又看到什麼新奇玩意,漫不經心的掃一停車!有敵機!”
車子噶地一聲在黃土路拖出老長的印痕,此刻飛機的發動機轟鳴就在耳邊,一車的人嚇得驚慌失措,幾個壯漢奪門而出卻擠在門口都不得動彈。那吵架的婦人在那哇哇大哭直呼命苦,抱雞的漢子一把丟了老母雞,咯咯咯噠的滿車廂飛,撲騰一車雞毛。
“不要驚慌,一個挨一個先出去,往路邊樹林跑!”
隨即一腳把堵在門口的漢子踢出,那漢子倒在地上,捂住肚子慘叫不停。此刻已無人顧得上他,大家見文醒之下手狠毒,哪個還敢不聽,一個挨一個從車門跑出去。
“虞冰,快!”
文醒之看虞冰還扶着那抱嬰兒的大嫂,伸手去拉她。
這時就聽着轟隆一聲,炮彈在公路開了花!沙土四濺,眼看着有人倒下,胳膊腿飛了出去。
文醒之護着虞冰和林宛瑜出來,飛機一個低空略過,看這公路人還不少,噠噠噠又是一陣機關槍掃射。
“卧倒!都卧倒!”
抱孩子的婦女站立不穩,向前傾去,孩子竟然就往山下骨碌下去。“我的孩子!”婦女慘叫着往山下跑,一個炮彈在她身邊開了花。
文醒之把虞冰護在身下,林宛瑜被嚇得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出。
附近有我方陣地,敵機並不多做停留,呼嘯着遠去了。
文醒之拍拍身上泥土站起來,隨即拉起虞冰。林宛瑜哆嗦着嘴唇,抱着肩膀,不敢看四周。不過短短几分鐘,剛剛還活蹦亂跳的人,這會已經有好幾個躺在那,地上有半截胳膊也不知是誰的。文醒之往路基邊走去,看那抱孩子的婦女已經炸死了。一隻大母雞在她的殘屍邊撲棱着翅膀,格格格格走來走去。
“孩子,這孩子還活着!”一個女人的尖叫傳來,原來那吵架的少婦她離着路基最近,見孩子飛出去,竟一把搶過不顧飛機轟炸一起骨碌下去。此刻她爬上了公路,一身又是血又是土,水綠旗袍下擺刮的一條條的,白藕似的胳膊也滿是血印子,可她兩眼發光,抱着孩子見孩子平安無事哈哈大笑着。
“他還活着活着!”
“他媽被炸死了。”林宛瑜掏出手帕幫那少婦擦着臉上的污漬。
“該殺的鬼子。”抱雞的莊稼漢被飛濺的沙石打得滿臉花,一口牙齒也掉了幾顆,往地上吐一口血水,指天咒地。
清點了下人數,大家又把受傷的抬到陰涼地,司機的助手拿出登記本,對照死傷人數。這一場轟炸,有兩個人被炸死,四個人受傷。萬幸司機沒事,車子還能發動。這年代朝不保夕,每天都有人因轟炸死亡,幾個膽大的漢子,撿拾了被炸死人的屍體,在路邊淺淺地埋上,上面胡亂堆些石頭。
這是虞冰和林宛瑜第一次直面戰爭,倆人都不說話,默默地看着這一切。
那少婦把孩子抱得緊緊地,好像怕他再被扔出去。黑小子還不知他母親已經被炸死了,這會覺得餓了,小手亂抓着,往少婦胸口拱。
“哪個有奶給你吃啊。”少婦嘟囔着,這會已經沒人笑她的窘態,青皮看着那無辜無知的孩子,眼裏也澀澀的。
“中午檢查站給的那包好像有奶粉來着。”虞冰想到黃老四送的一包吃食。文醒之去車裏找來,打開,果然有兩汀奶粉,青皮身強力壯,剛幫着抬了傷員,急忙又跑到車頭找來水,也不管熱水冷水,胡亂拌了點奶粉給孩子灌下去。他動作大了點孩子嗆得兩眼發直,一口氣上不來咳起來。
“你想嗆死他啊。”少婦埋怨着,青皮小伙這次很老實一聲不吭。虞冰接過瓶子說“還是我來吧。”
稍作休整車子繼續上路,傷員疼得哼哼唧唧,但誰都清楚,必須加大馬力開到城鎮才能有醫院。草草掩埋的人也需要到了目的地由公路處根據買票登記,發個通知給他們家裏人。那少婦提出由她照顧孩子,大家看她對孩子很精心也就一致同意了。由教書先生提議寫了證明,按上手印,證明少婦是好心幫照顧孩子,不是拐騙他人孩童。少婦也給司機留下自己的地址姓名,孩子的家人找上門也能以此作為憑據。這時大家才知這少婦叫桑紅菊,是去成都投奔小姐妹的。
黃老四的包裹里還有煉乳和罐頭,文醒之也通通交給了桑紅菊,並掏出些錢,做為她一路照顧撫養這孩子的費用。
桑紅菊這會臉到紅了,留下了東西,卻推搡着不要那錢。
“紅菊姐,你就拿着吧,這孩子家人不知啥時候能聯繫到你。”虞冰和林宛瑜都勸說著。
桑紅菊垂下頭,眼圈紅了,眼淚滴落下來。“我小時候逃難跟家人散了,就被那挨千刀的拐了去買到那種地方。今天這孩子,他家人找來我就還給人家,家人不要他我一定好好當自己兒子養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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