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渡劫
“……老祖、老祖，醒醒，咱們到地方啦。”
轎車後排座位上，被人擾了清夢的中年男子也不惱，在起身後，反而還向對方輕輕道了聲謝。
稍稍整理一番，他便從容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剎那間，山呼海嘯般的狂吼就席捲全場。
“開明老祖——”
“開明，我愛你！”
人們熱情似火，紛紛以各自的方式表達着對大乘高手的喜愛和尊敬。
短暫的騷亂過後，呼聲慢慢統一變得步調一致。
“開明！開明……”
於是，這二字開始在山川之間回蕩，直至響徹雲霄。
在場者無不心潮澎湃，就連屏幕前的觀眾也受到感染，不自覺地跟着一起呼喊。
開明老祖的一眾紅顏和老友，甚至包括所有屬下，全部與有榮焉。
男子目光掃過全場，輕輕頷首致謝后，便毅然決然地轉身，開始攀登那座以他名字命名的高山。
通往山巔的路，僅此一條。
大乘老祖沒有動用半分法力，而是腳踏實地的拾級而上，那邁出的每一步都似在重溫過往。
遙想當初，他用給便宜老爹打酒的酒錢換了半部《養生寶典》，自此踏上了一條獨一無二的修道之路。
靠着半部掛羊頭賣狗肉的所謂寶典，開明觸類旁通，然後以狀似貪多嚼不爛的架勢拚命去學所有能與修道有關的東西。
他的直接戰鬥力並不高，每當同階比武，卻總能以壓倒性優勢取勝。
至於越級作戰，他是能避則避，實在逃不開，憑藉各種層出不窮的手段，多數時候也能勉強做到全身而退。
不過，開明的所有手下敗將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口服心不服。
更有甚者，則公開宣揚他只會些旁門左道，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然而，開明對此嗤之以鼻，依舊我行我素。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後來，他甚至開始用“百年”、“千年”來做時間單位。
熬來熬去，那些巔峰修道者飛升的飛升、渡劫的渡劫。
直到某一天，開明恍然發現，這天底下只剩他一個大乘期高手了呀！
都說高手寂寞，可他卻說，誰要勸他飛升就是跟他有仇！
好不容易熬出頭，總算是輪到他享福啦。
從入道伊始，開明便點偏了技能點。而在他的帶領下，整個世界的發展似乎也偏離了原來的軌道。
隨着千萬年的歲月流逝，真正的家鄉的模樣已漸漸變模糊，但與他親手打造的這個世界相比，應該也不會相差太多吧……
大乘期修道者是可以用“萬年”來做時間單位的，不過能用的也僅有兩個而已。
開明老祖的壽元將盡，他想着是時候再拼一把了。
身後，世人的呼喚隨着呼嘯而過的山風一起消散。
他的那些好友沒有繼續相送，而是都止步于山腳。
到了他這個層次，朋友間的交往已無必要再流於形式。
君子之交淡如水，該說的已經交代清楚、該做的亦早已提前佈局。
開明有信心，他的朋友絕不會辜負他。
即便判斷失誤，後續也不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了。
女人與男人則恰好相反，起碼他的女人是這樣。
不用回頭，開明便知，一群女人仍亦步亦趨的跟隨着。
“都回吧。”
平淡的語氣，與普通人家的丈夫出門散步前隨意交代那句“出去啦”，簡直一模一樣。
話音落，那群女人竟是再也不能前進分毫，然後，她們的臉色從愕然到難以置信，最後只剩嘶吼、怒罵。
倘若開明老祖回望的話，他定會看到一場由幾個張牙舞爪的女人所表演的默劇。
然而，他始終沒有回頭。
這座山很高，階梯很長，長到足以讓他走馬燈似的回顧完一生。
當山頂的風光一點點暴露在視野中時，他那顆萬年不變的心竟盪起層層漣漪。
莫名的激動與當初剛入道時的心情何其相似！
開明不再刻意去壓抑情緒，而是選擇像醉酒之人那般隨心隨性、率性而為。
站在山巔俯瞰眾生，油然升起的萬丈豪情在胸腔中來回激蕩！
難得的恣意放縱，讓人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嘯。
與此同時，其周身氣勢節節攀升。
當他的氣息完全釋放，境界到達巔峰大圓滿時，天地終於為之變色，頃刻間便風起雲湧。
山腳下，人群中不知是誰先發現異常，忍不住大喊一句。
“你們快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天邊憑空冒出許多深色雲霧。
初時，那雲霧在藍天映襯下，猶如滴入清水中的墨汁！
擴散的煙雲翻滾、繚繞，其顏色深淺不一、其形狀變幻莫測。
然而，隨着四面八方不斷湧起更多烏雲，光線一點點被吞噬，最終，整片天空徹底失去了顏色。
厚重的雲層如山嶽般巍然不動，而開明老祖所在的峰頂上方卻慢慢形成一股旋風。
待他酣暢淋漓的發泄完，看到眼前景象，不禁面露訝然。
為了此次渡劫，他自認為準備周全，卻沒想到自己渡劫引發的天象異常卻是前所未有。
那股旋風在攪動雲層的同時逐漸壯大，可即便在形成漏斗狀龍捲風后仍沒有放緩的跡象。
烏雲背後，沉悶的轟隆聲由遠及近、此起彼伏，其綿長不絕、令人壓抑的節奏似乎預示着雷霆仍處於醞釀階段。
之後，風暴裹挾着墨色雲霧極速旋轉，偶爾還會有電光從中一閃而過。
待銀蛇每次重新出現，其身軀都會粗壯幾分，直至形成巨蟒之姿。
咔嚓——
猝不及防之下，那道霹靂瞬間砸落並最終擊中山巔一角。
閃耀的白光幾乎灼瞎人的眼睛，震耳欲聾的轟鳴讓整個大地都為之顫抖。
此刻，莫說凡人，就是開明自己都感到一陣陣心悸！
這種對事態發展漸漸失去控制的感覺隱隱讓他有些興奮，只有前途未卜乃至涉及生死的危機感才能充分調動一個人的積極性。
而他想要的正是這種全力以赴、孤注一擲的狀態！
渡劫已經正式開始，從漫天劫雲所展現出的威力來看，這座山的高度仍然不夠。
想到這，開明老祖毫不猶豫地騰空。他必須這樣做，否則極有可能會傷及無辜。
順着風暴眼形成的中空隧道爬升，那道蜿蜒甩動的漏斗尾巴竟然隨着他一起縮回到雲中！
不久后，唯一的光源自那裏傾瀉而下，看上去就像是天被捅破了一個窟窿。
緊接着，人們發現，厚重的烏雲在漸漸離他們遠去，晦暗的天色就猶如黎明前的那段光景。
密密麻麻的銀蟒不斷穿梭，在雲層底部交織出一片電網。
烏雲隨着老祖越升越高，更多的光亮從四面八方、雲的邊緣露出，人們終於能夠再次看清彼此。
一群人把守在登山階梯的入口處，為首幾人正是開明老祖的至交好友。
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開明老祖的事業已不再單純涉及商業，而是把維持人族安寧與秩序當做了重中之重。
這幾人或多或少都在其治下各部門扮演着不同角色。
此刻，他們時而皺眉、時而交頭接耳。最後，他們似乎就某事商定出結果，並隨手招來下屬。
十餘人領命而去，悄然分散到人群中。
與此同時，在現場某個角落，一名身材異常高大的男子與周圍人群顯得極其格格不入，特別是他還披着件偌大的斗篷。
若是有修道者在場，一定能從其暴露的圖騰紋路認出這是一名魔族。然而，四周的人彷彿看不到他一樣。
少傾，一名矮小瘦弱的男子穿插過人群，最後駐足的位置幾乎就貼在高大男子身側，他不斷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
下一秒，瘦弱男子猛地被一股巨大力道拽動，他剛要驚呼出聲，待看清身旁之人是高大男子后，頓時恭敬的矮身行禮。
高大男子隨意揮舞下手臂，周圍的喧囂熱鬧立刻被一道無形結界隔絕在外。
“什麼事？”
“稟大人，凜冬大人讓小的告訴您，妖族那邊動作頻繁，疑似是十妖王傾巢出動了。”
高大男子卻搖搖頭：“恐怕不止這幾個小東西。”
“大人，您的意思是？”
“可同時調動他們的還能是誰？”
“您指的是妖聖？”
“狗屁的妖聖！他也配？哼！我早就知道，最先沉不住氣的一定是這老東西。”
話音剛落，高大男子臉色驟變，他一把拎起仍毫無所覺的瘦弱男子，瞬間化作流光向遠方激射而出。
升空途中，該男子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另外幾條落荒而逃的流光，看來被無形威壓鎖定的不止他一個。
遠遁的男子於半空駐足，憤憤不平道：“不好好渡你的劫，分心關注老子做什麼？老子又沒惡意，只是送送老對手而已。這麼小氣的話，預祝你渡劫失敗！”
然而回應他的是一顆從雲層中極速砸來的光球！
“我次奧！”男子嚇得再次倉惶逃竄，這回是一刻也未停留。
送走幾個不速之客，開明老祖繼續向更高處爬升。
風暴裹挾着烏雲雷霆步步緊跟，以他的視角望去，他好像一直處於萬丈深淵的底層。
除了不時偷襲砸落的雷電霹靂，風暴眼內還算平靜。
腳下，早已看不到芸芸眾生的蹤影，只有不斷縮小的山川湖海。
某一刻，開明老祖突然有感，他猛地抬頭，就見穹蒼之巔乍現一片氤氳扭曲，之後，空間之門大開，露出黑洞洞的缺口。
開明愣住，這番光景顯然仍與他人渡劫時不一樣。
他還在猶豫，深不可測的黑洞內卻猛地燃起火光，火光來勢洶洶，一轉眼便照亮了整個缺口。
開明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不待他有所行動，自空間門內陡然躥出一顆顆通體冒着紅光的未知物體。
空間門好似無底洞，噴射的球體絡繹不絕，經過充分暴露之後，徹底燃起熊熊烈焰。
在劇烈高溫燒灼下，空氣又開始扭曲變形。
“我次奧！”開明老祖忍不住爆粗，“流星？不對！流星雨？這特么是哪家的渡劫排場？”
數不清的流星拖拽起強光，紛紛呼嘯着劃破長空，而它們即將砸落的大地上則居住着無數生靈。
情況萬分緊急，迫使開明老祖果斷出手。
像他這種境界的修道者，根本無需結印，幾乎是心隨意動信手拈來。
只見，以他身體為中心瞬間綻放出一層白光，奪目的刺芒疾速流轉，剛剛露頭便化作一道道梭形光刃。
這萬千劍氣璀璨如煙花，其聲勢雖比不上遠處的流星雨，卻也不容小覷。
無數細小的劍芒彷彿長了眼睛，快狠准地追攆着流星。
雙方短兵相接，火球轟然炸裂。
之後，轟隆隆的爆裂聲不絕於耳，凡是被擊中的流星，都未能逃脫四分五裂的結果。
那些碎塊的速度並未減緩，絕大多數還沒等落地，便已燃燒殆盡。
它們在雲層下方形成不斷明滅的燃燒帶，接連出一片火海。
“嗯？”
流星的數量明顯在減少，當開明老祖絞碎其中較大的一顆時，竟有了意外發現——它裏面居然包裹着一塊類似長方形的物體。
此物通體泛着金屬光澤，加上極其規整的外形，怎麼看也不像是天然生成的。
通過強大的感知力遙感，裏面似乎有微弱的生命活動跡象。
只是，眼下時機不當，開明沒工夫研究這東西的來龍去脈。
於是，他隨意放出一波劍氣。
“嘶！居然沒碎？”
金屬艙外表完好無損，仍然以極速墜落。不過，裏面那絲生機似乎已經斷絕。
開明老祖沒繼續糾結，因為上方的空間門開始盪起漣漪，一副隨時都要消失的模樣。
他驟然提升高度，眨眼便衝到空間門前，稍作猶豫，便一頭扎了進去。
工夫不大，就聽到裏面傳來開明老祖的驚訝聲。
“咦！你們是……放開我、放開！我是大乘老祖！你們要幹什麼……”
隨着黑洞缺口逐漸變透明，空間門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
劫雲風暴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最後只剩一片碧空如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此次渡劫引發的天象簡直駭人聽聞！
先是雷霆風暴，緊接着便是九霄天火，若非老祖選擇騰空受劫，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等觀禮的眾人從接二連三的異象中回神，才陡然想起本次事件的主角。
“老祖這是……成功飛升啦？”
“應該是的吧……”
沒有前例可供參考，對於天火和劫雲上方所發生的一切，人們更是無從知曉，自然也無法做出判斷。
“肯定成功了！那可是開明老祖！”
“就是，成功啦、飛升啦、老祖飛升啦！”
在場者絕大多數都是開明的忠實擁躉，當然不疑有他！
少傾，瘋狂的歡呼慶賀以燎原之勢引燃全場。
就在這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驟然蓋過所有人。
“開明老兒在哪？快快出來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