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劉菩薩！怎麼是你？！
這時，躲在樹上的幾個年輕村民都已經紛紛爬下了樹，沈重山招呼他們過來。
“各位，眼前這位便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釋懷古，釋大俠！”沈重山一臉鄭重地介紹道。
“哎呀，多謝釋大俠救命之恩哪！”這些村民們趕緊朝着釋懷古作揖以表達自己無盡的感激之情。他們一想起剛才命懸一線的情景，心中都不由得感到后怕。
沈重山看到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於是扭頭對寧兒叮囑道：“寧兒，待會兒你幫着村裏面的婆婆們燒點熱水，讓大家洗洗乾淨，順道讓他們把身上的傷處理一下。”
寧兒點了點頭。
接着，沈重山又在人群中抓住了相熟的村民何子，道：“何子，恩人說他的酒喝完了。”
何子是個聰明人，立馬就懂了，點頭示意后便撥開了人群，抓住了釋懷古的手笑盈盈地說道：“釋大俠，我家有酒，要多少有多少！”
“啊，對對對，大俠想喝酒，咱家裏多得是！”村民們都非常熱情地將釋懷古簇擁在中心位置，一眾人朝着山下走去。
能將這伙裝神弄鬼的山賊一網打盡，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寧兒也打心眼裏為村民們感到開心，她也隨着眾人往山下走。
“沈大哥，咱們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你說是不是？”寧兒一直以為沈重山就在自己的身後，可是她問出去的話卻是半天沒人回答她。於是，她疑惑地轉過頭來看了看，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何子！何子！”寧兒心中一驚，連忙叫住了前頭的何子。
何子聞聲扭過頭來問道：“寧姑娘，怎麼了？”
“你有看到沈大哥嗎？”寧兒焦急地問道。
何子想了想，道：“剛才好像看到他往前跑去了，大概着急趕回村去告訴大家這件喜事吧。”
“哦，這樣便好。”寧兒這才放下心來。
但其實現在的沈重山並沒有在隊伍裏面，也不在隊伍前面。黑暗中，他正跟隨着一個人走在密林里。
兩個人的腳步一前一後，走得都很快。
過了一會兒，前面那人便停住了腳步，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周公子，您這又是何必呢？”
沈重山的身子頓了頓，瞳孔瞬間便變大了，不愉快的回憶瞬間便全部湧入了他的腦海之中。他沉着聲音道：“果然是你。”
那人慢慢地轉過身來，眼神與沈重山在空中相撞。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了沈重山的眼帘，只是臉上多了一塊緊皺着的皮肉，像是被火燒的。此人正是劉菩薩！
“劉軍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沈重山的右手已經成了拳。
劉菩薩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周公子，別再打趣我了。那場驛站大火早就把我的差事給燒到九霄雲外去了。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個人人喊打的山賊，咱們兩個現在可算是反過來了。”
“為什麼做了山賊？”沈重山問道，腳上已經在慢慢地蓄積着力氣。
“死了那麼多人，我回去復命，不是自找死路嗎？不過我也沒料到你還活着。”劉菩薩平靜地說道。
沈重山悄無聲息地朝着劉菩薩靠近着。
“周公子，你不必費力氣了。”劉菩薩突然說道。
沈重山愣了愣神，停了下來。但其實現在兩人相距已經非常近，如果沈重山想要攻擊他，也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
劉菩薩又是一聲苦笑，道：“剛才那位大俠功夫很好，雖然後來我一直躲在樹後面，但是他還是發現我了。”說到這兒，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沈重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一種濕潤、粘稠的感覺順着沈重山的手指傳入了大腦之中。
是血！
劉菩薩又把沈重山的手往上挪了一挪，也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因為疼痛而抽搐了一下。原來是一柄小短箭埋入了劉菩薩的腹中。
“周公子，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原本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渡過這最後的時光。”因為疼痛，一顆顆豆大的汗珠正順着劉菩薩的臉頰流下。
沈重山右手的拳一下子便鬆了開來，他扶住了這位特殊的故人，道：“劉軍爺，咱們就地歇息歇息吧。”
劉菩薩笑着點了點頭，兩個人靠着一棵大樹坐了下來。
“周公子，你不必再這樣叫我。叫我劉三便好，這名字還是俺娘給我取的。”劉菩薩說完之後，淚水便湧上了眼眶。人，在任何脆弱的時刻都會無比地想念娘親，想念那種躺在她懷裏的溫暖的、充滿安全感的感覺。
“你娘親還在人世嗎？”沈重山問道。
劉菩薩搖了搖頭，隨後臉上便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道：“我這樣，也算可以去見俺娘了。”
沈重山側過頭來，藉著月光，剛好看到了他臉上的這個笑容，有些落寞地道：“你這樣說，我倒是有點兒羨慕你。我娘已經走了一月余了，但是她只給我託過一次夢。”
“周公子，你爹娘都是被冤枉的。”劉菩薩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
沈重山坐直了身體，語氣激動地問道：“劉三，你知道內情，對不對？”
劉菩薩點了點頭，眼前開始出現重影，但是他不想休息，還是想堅持一下，把事實都說出來，至少可以消除掉自己生前的一些冤孽。只不過他的聲音開始變得輕了起來：“你父親是太子和皇后的替死鬼。太子荒淫無度，貪了一大筆錢，發現填不上窟窿了；於是便打起了買賣官職的主意，只不過他整日不務正業，玩得連貪污的事情都弄不好。眼看着事情壓不住了，太子便跑去求皇後娘娘。後來，不知怎的，貪污、買賣官爵的人就變成你父親了。”
說完之後，劉菩薩便一直大口喘着氣。很顯然，這耗費了他很大的精力。
沈重山只覺得自己的心一跳一跳的，彷彿快跳到了嗓子眼一般。他跪下身來，用手輕撫着劉菩薩的劇烈起伏的胸膛。待到劉菩薩終於平靜了一些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劉大哥，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會知道？”
劉菩薩突然哭了起來，道：“周少爺，我有個相好的，她是個宮女，在皇後娘娘的宮裏當差。月兒......”他輕聲地呼喚着她的名字，彷彿此刻她便站在他面前正朝他溫柔一笑般。
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更何況劉菩薩完全沒有必要來騙自己。
沈重山只覺得自己腦子裏面的血管一蹦一蹦的，蹦得自己即將失去理智，怒火就像是火山裏面的岩漿一般在心底深處不斷地往上躥，同時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巨大的悲傷，這悲傷又像是世界上最鋒利的刀子，正一刀又一刀地割裂着自己的心臟。
太難受了，太難受了，他用拳頭無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希望這樣可以稍微緩解一點這種難受。但是似乎無濟於事......
不知過了多久，劉三斷氣了。
沈重山閉上眼睛，鄭重地朝他磕了三個頭，道：“劉大哥，你是我們家的恩人。放心上路吧。”
後來，沈重山將劉三葬在了那棵樹的旁邊，在樹上用一把小刀刻上了他的名字：恩人劉三之墓。
沈重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走回村子裏面的。當他失魂落魄地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時候，眾人都圍上來關切地詢問着他的情況。寧兒更是不管不顧地撲到了他的懷裏，哭着說以為他出事了。
這些聲音彷彿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般，沈重山覺得自己根本聽不真切，彷彿自己就像是在夢裏一般。
突然眼前的房子開始倒轉，一陣劇烈的暈眩朝他襲來。伴隨着眾人的一陣驚呼，沈重山栽倒在了地上。
那一夜，沈重山發起了高熱。其實他的身子骨一向硬朗，除了嬰孩時期發過幾次熱外，成年之後便沒有再發熱了。但是這一次的高熱來得非常兇猛，滾燙的皮膚一會兒就將剛剛敷上的濕毛巾給焐得滾燙了；高熱引起了全身肌肉劇烈的酸痛，這種前所未有的酸痛幾乎快將他的全身撕碎。
一邊的寧兒擔心地要命，不停地更換着覆蓋在他額頭上的毛巾，可是一切努力幾乎徒勞。
她捏着沈重山滾燙的手，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涌，道：“沈大哥，你快退熱吧，這樣燒下去，人會燒壞的。”
突然，她想到了在歇腳在何子家的釋大俠，他走南闖北見得多，興許他能幫幫忙。她站起身來正想去請，門開了。
“釋大俠，你怎麼來了？”寧兒驚訝地問道。
釋懷古打了一個嗝，一股酒香從他的身上散發了開來。這一點一直讓寧兒感覺到很神奇，按說酒鬼喝酒應該是滿身令人難以忍受的酒氣，但是不知為何，這釋大俠卻渾身散發著迷人的酒香，一點兒都不讓人生厭。
釋懷古道：“聽說沈兄弟病了，我特地過來瞧瞧。”
寧兒趕忙給釋懷古讓座，猶豫了片刻后，她最終克服了心裏障礙，學着民間女子的模樣，朝着釋懷古福了福身子，道：“釋大俠，求求你，救救沈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