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氏繪事館
霍七道：“我會幹什麼？我會畫畫啊！”
阿二道：“師父還會畫畫？”
霍七道：“會啊，畫個小蝌蚪，小王八，蜘蛛……”
阿二大笑：“你快算了吧，人家王侯將相去世了，讓你給畫畫生前的事迹，畫畫死後的極樂世界，你給人畫個小王八，畫個蜘蛛，畫個小蝌蚪……你笑死我算了！”
衛八也笑着道：“他畫完，還得領着我給人家解釋，你這個王八大吉大利……”
眾人笑作一團。
笑過了，霍七道：“你們想多了，到了繪事館，我不過是一個跑堂，也就是迎來送往，接待的事。”
……
王氏繪事——
一張繪了朱雀的幌子上書着四個大字。
這是柳市中一間很不起眼的繪事館。
霍七站在繪事館二樓窗子的陰影里，俯瞰着整個柳市。
柳市與長安城東市、西市不同，它位於長安城外上林苑之內，本身也並不是城市規劃設計出來的，而是人們自發在柳樹下形成的集市。離開了城區的束縛，又因為臨着細柳軍營，傍着建章宮，柳市野蠻生長，規模越來越大。五花八門的生意，那更是城內規規矩矩的商肆所沒有的。這裏的倡館名聲很大，乃至於後世有花街柳市之說，而遊俠豪客更是喜歡寄居於此。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藉著好地段，一座座青色的小樓拔地而起，塗朱抹翠，好一派人間市井模樣。
到了這個時候，官府就不能不管了，於是市場管理機構入駐，修牆裝門，立亭設鼓，收稅巡查，一切應有盡有。
不過，事已至此，柳市的複雜已經註定了它風格的與眾不同。比如，包容性更強，柳市的商人分為很多類型，有像王氏繪事館這樣的商肆，坐地經商，每日開門迎客；也有倒騰東西的商販，從鄉下收來新鮮東西，趕到市裡售賣，他們趕到市場，已經是在午後；有的就是附近農民，農閑帶了農副產品換些家用，有早有晚。由此，市場平時也是人來人往，有肆店有攤席，形形色色，各有所需。只是五天一大集，這個時候，是最熱鬧的，無論是買賣雙方，都是人頭攢動，遠不是平時可比。
霍七此前所言，今日不是柳市的正日子，指的就是五天大集。
然而，即便不是正日子，柳市依舊來了不少人，也正如霍七所料，今日的柳市又的確不同以往。
市管兵卒在集市門口貼身查驗，凡有武器一概寄存。若有女眷進入，則有一老嫗查驗。阿二把削刀和薯蕷一起放在籃子裏，沒有引起老嫗的注意，順利進了門。
這時，樓上的霍七身後側傳來一個聲音：“那些守門兵卒沒見過。”
霍七沒有回頭，他當然知道身後站着的，就是蒼回所說的挂名龍旗衛、專做繪事的王春。霍七按照蒼回的安排，順利找到王春接頭，也才站到了王氏繪事館的樓上。
聽王春這麼說，霍七感覺差異：“兵卒為何會沒見過？”
王春道：“不僅兵卒沒見過，這查驗兵器也沒見過，唯一聽說，上一回查驗兵器，還是陛下興緻勃發，要經停柳市。那時，我正好不在，沒見到是什麼景象。”
霍七心中一動：“也是，你都不認識，說明他們根本不是市管的兵卒。”
王春道：“也可能是細柳營的兵，專門調了來，總之是有些事情，也許就是為了你們和龍旗衛的這一斗。”
霍七道：“春哥，你給看看，那個賣唱的，見過嗎？”
王春順着霍七道目光看過去，果然，只見一個年輕女人正站在那裏唱曲，旁邊一個男的打着小鼓。
阿二提着籃子湊了過去，有意無意回頭瞥向王氏繪事館。
王春道：“生面孔，肯定沒見過。”
霍七道：“本來我們也有這麼裝扮的打算，差點還撞上了。”
王春道：“你猜他們是虎旗衛？”
霍七道：“女的不太好藏，所以一個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索性不藏了，露出來。”
王春道：“這女的有些姿色，要真是虎旗衛，還真不好藏。”
霍七道：“還有一種可能，既然藏不住，那就不僅可以露出來，還可以作為誘餌，引我們對他們動手，其他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誘餌越誘人，我們就越容易上鉤。”
王春道：“他們跟你們一樣，都是四個人，這是其中兩個，也就是說，你們要動手，還要找到旁邊藏着的另外兩個。”
霍七道：“不一定是兩個人，比方說，女的是虎旗衛，男的可能只是他們雇來的，周圍暗藏有三個虎旗衛，我們要是誤判，去兩個人就動手，一出手就輸了。”
王春道：“你這麼說，那女的，也可能是雇來的，只是誘餌而已。”
霍七道：“對啊，兵不厭詐，自以為聰明，死得最快。”
王春道：“老七，我還要提醒你一句，不只是他們，我看見了不少生面孔的男女，他們的東西很講究，彷彿是宮裏的，今天真是夠蹊蹺的。”
霍七頓了頓，拿了長柄掃帚，去把“王氏繪事”的招子撣了撣。
這是事先約定的暗號。
不遠處，衛八看到了，便背着背囊，扛着占卜的幡子，朝那對賣唱男女過去。
阿二看了眼衛八。
衛八很自然地笑道：“小姑娘看個相吧。”
阿二道：“我可沒錢，你要不把我的薯蕷都買了？”
衛八搖搖頭，逕自向前，眼巴巴地看着那唱曲的女子。片刻之後，衛八道：“這位姑娘，天生一副富貴相，怎麼會在這裏唱曲呢？可惜可惜！”
那女子正停了曲，便朝衛八道：“我等跑江湖的，不過是討碗飯吃，說不得富貴相。這一早來，張還沒有開。”
衛八道：“所謂否極泰來，好運是早晚的事，區區不才為姑娘卜算一卦如何？”
那女子道：“不曾開張，也就無錢可用，怎勞動得起先生？”
衛八道：“慚愧慚愧，不才也是不曾開張，就免費送姑娘一卦，姑娘意下如何？”
那女子道：“你會如何算法？”
衛八道：“這算法，說起來可就多了……”
衛八眉飛色舞，正待賣弄，卻見那女子扭身觀望，衛八也聽見人聲鼎沸，直奔這邊過來，不由得也扭頭一看，頓覺大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