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絕丫頭
什麼樣的愛與恨可以糾結兩千年？
只有親歷的人才能解得箇中滋味。
就像……一個女刺客。
……
兩個綰起的髮髻，狀如起伏的鹿角，隨風抖起糾纏的青絲，這本來俏皮活潑的畫面，背景天空卻偏偏飄揚着一面黑色龍旗。旗面上盤屈着一條典型漢代螭龍，方頭貓耳，肌肉賁張，隨風舒捲。
黑色螭龍旗下，一群光膀子的壯漢正在舞動兵刃，捉對廝殺。
梳着雙髻的小姑娘，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款款而至。一雙大睜着的眼睛，好奇地掃視那些廝殺者。
本來已經面紅耳赤、面目猙獰的廝殺者，無論如何也不太習慣這樣一種掃視，同時也對突然出現的小姑娘充滿好奇，紛紛停手。
小姑娘身後跟着的人，黑臉上滿是絡腮鬍子，擰着眉頭，彷彿隨時會遇到很不高興的事。他的身份非比尋常，乃是這座龍旗侍衛營的統領、官居衛尉卿的蒼回。
蒼回見眾人停手，一個個木樁般戳在當地，便高聲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世面的東西，這是你們的新夥伴，從今日起，與你們朝夕相處，情同手足。”
什麼？
這小姑娘要加入龍旗侍衛營？
眾人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忽然，人群中傳出一個聲音：“啟稟大人，這裏是龍旗衛。”，
蒼回抬抬下巴，絡腮鬍子動了動：“何人大膽妄言？出列！”
隊列中一人上前幾步，站了出來。只見那人猿背蜂腰，一張臉在眾多邋裏邋遢的壯漢之間顯得很乾凈。
“霍七！”蒼回點點頭，“你不服？”
霍七道：“屬下不敢，只是，龍旗衛乃流血廝殺之所，要女子何用？”
蒼回看看霍七，又看看他周圍其他人，眼裏帶着輕蔑的揶揄：“你們也都這麼想吧？一個女子，還是個小丫頭……”
隨即，他轉向那小姑娘：“霍七這小子有些不服氣，你說說，你會什麼？”
小姑娘喏喏道：“我會射箭。”
話音未落，只聽“哐”地一聲，一張弓被丟在了小姑娘面前。
霍七道：“先別說射箭了，大人讓她把弓拉開，能拉開，龍旗營隨她平趟，我霍七決無二話，若是拉不開，就趕緊轉身回去，學學紡線織布，學好了，爭取嫁個好人家。”
小姑娘瞄了霍七一眼。
霍七道：“聽我良言相勸，回去吧。”
蒼回看了看地上的弓，又看了看小姑娘，盡量柔聲問道：“行嗎？”
小姑娘沒說話，上前，拾起弓箭，一個箭步，弓弦隨之撕開，弓如滿月，看得一干壯漢不禁鼓起掌來，喝彩不絕。
霍七也拍了拍手：“好，算我沒說。歡迎加入龍旗衛。”
小姑娘收了弓，朝霍七道：“你沒事了？”
霍七搖頭：“沒事了。”
小姑娘道：“我有事。”
霍七一臉疑惑：“什麼事？”
小姑娘道：“我要和你比試箭法。”
霍七又是一怔：“誰？你？和我比？”
小姑娘道：“對，你不是看不起我嗎？我就和你比。”
蒼回黑着臉，興緻勃勃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只是，嘴裏卻道：“我看算了吧，他方才已經算輸你了。”
小姑娘朝霍七昂了昂頭：“可以啊，他當眾認輸，承認技不如人，那我也就網開一面，不出他丑了。”
霍七道：“我認輸？我技不如人？小姑娘，太陽總是從東邊出來，有些事別較真。”
周圍那些壯漢見好戲即將開場，開始跳着腳起鬨：
“七哥！不能認輸！”
“比——”
“比——”
小姑娘也毫不怯懦，挑釁地朝霍七道：“敢來嗎？”
霍七道：“你說吧，我聽聽怎麼比？”
小姑娘乾脆利落道：“百步之外，懸五銖錢一枚，能射中者便贏。”
壯漢群中頓時傳來一片“哄哄”讚歎之聲——百步射錢，沒有一番過硬的功夫，是很難做到的，小姑娘敢開這個口，身手定然非同一般。
霍七晃晃腦袋，朝小姑娘道：“你就憑這嚇唬我？我跟你這麼說，龍旗衛干這點事，易如反掌。”
小姑娘鼻孔中“哼”了一聲：“吹牛。”
蒼回在旁道：“他不是吹牛，他算得上這裏最好的弓手。”
“最好的弓手？”小姑娘一伸手，“來啊，別動嘴，你讓我看看。”
這時，已經有人在不遠處的樹枝上吊了一枚五銖錢，測了距離，用矛在地上畫了一條線。
霍七從小姑娘手裏接過弓，扯了一支樺木箭，走到線外，回頭看了一眼小姑娘：“看好了，龍旗衛的箭法是這樣的——”
說著，輕輕開弓，“倏”地一聲，箭離弦而去，隨即便是“叮”地脆響，顯然是弓箭射中了五銖錢。
在樹下守着的一條漢子弓着身子，把那枚掉落的五銖錢從地上撿了回來：“看看，射中了，真准！這力道，把五銖錢都射斷了，兩半，兩半……”
霍七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小姑娘：“看明白了嗎？”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拱了拱手：“多謝多謝。”
“多謝？”霍七一皺眉，順口道，“承讓。”
這時，新的一枚五銖錢，又吊在剛才的位置。
小姑娘接過霍七手中的弓，也扯了一支樺木箭，走到線外，輕輕開弓瞄準，手指一松，一道寒光閃過，只聽“奪”地一聲，那枚五銖錢被釘在了樹榦上。
“喔——哇——”
隨着一陣集體驚呼，那些壯漢們鼓起掌來，這顯然是因為，小姑娘不僅射中了五銖錢，而且箭尖正中錢穿——五銖錢的最中間方孔，力道恰到好處，正好把錢完好無損地釘在樹上。
這兩下一比，高下立判。
小姑娘瞄了霍七一眼：“看好了，龍旗衛的箭法是這樣的。”
蒼回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霍七：“怎麼樣？服嗎？”
“這枚五銖錢鑄造得確實更結實一些，而且，女孩子的力道，終歸要小那麼一點……”霍七拱拱手朝蒼回道，“既然小姑娘智勇雙全，屬下願賭服輸。”
看霍七服輸，蒼回又問小姑娘道：“怎麼樣？他服輸行嗎？”
小姑娘得意地瞄着霍七：“敢認輸，倒像條漢子，以後千萬不要目中無人，俗話說得好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得寸進尺……”霍七喃喃道。
蒼回見差不多了，厲聲沖小姑娘高聲喝道：“休得放肆！此為龍旗衛軍營，你進了軍營，就要學習軍營里的規矩，站直了！”
小姑娘見長官如此嚴肅，頓時大氣不敢出，筆直站在那裏，剛才的囂張勁兒一掃而光。
蒼回道：“告訴大家，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道：“我叫阿二。”
蒼回道：“本來我不想收你，讓你自己看看，知難而退就算了，不料，你贏了我們這裏最好的弓手，我趕你走倒顯得我沒心胸了。這樣，你就跟着霍七吧，讓他帶你，他以後就是你的師父。”
“啊？”小姑娘一臉驚訝，像不認識一樣盯着霍七，“真的？他啊？”
霍七以為小姑娘心有不服，就道：“別這麼看我，你不樂意？我還沒說不樂意呢！”
小姑娘笑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