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媽 (下)
“還是什麼都不肯吃?”刑警一隊隊長明亮,看着審訊室里呆坐着的婦女,胡亂撓了撓頭髮。
“隊長,會不會是弄錯了?”一名警察問。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講什麼話?”明亮閉上眼睛,略顯疲憊地深深吸了口氣,“你以為我想?但證據都擺在眼前了。”
“明天的新聞要炸。”
“能怎麼辦?”明亮點了一根煙,直接就在辦公室里抽了起來,“小武,領養信息查了多少了?”
“查到今年2月份了。”被喊做小武的年輕警察搖頭道,“都知道西風區福利院的夏媽對孩子好,那群不負責任的父母都把孩子丟那邊,太多了,可能得兩三天才查的完。”
“兩三天嗎?”明亮深深吸了口煙,憔悴地躺在辦公椅上,“他媽的。”
辦公室陷入沉默,良久,明亮才睜開眼睛,看着花白的天花板,喊道:“各位,今天都辛苦一下吧,都加個班,趕緊把崔紅英上任福利院院長以後所有的領養記錄都整理出來。”
“好。”辦公室里都異口同聲地道。
明亮的年紀不大,上個月剛過完32歲生日,看起來卻已經有四十多歲了,身上外傷纏身,內病也小問題不斷。
他媳婦前天才讓他多回家陪陪兩歲的閨女,到這天,他又不能準時回家,甚至因為崔紅英這案子,他可能這段時間,都不能陪女兒了。
這些他都可以和家裏解釋,他媳婦很溫柔,也會給予他理解。
但夏媽這事兒,實在是耽誤不得。
夏媽本名夏雛,雛菊的雛。
在她22歲的大學剛畢業的時候,被上頭安排到了西風區兒童福利院。
那時候,福利院遠沒有現在看上去的那麼富裕,一棟用工廠改的三層樓,一片滿是雜草的空地,就成了當年的福利院。
那會的社會很亂,各種二流子,小太妹混在街頭,又沒什麼文化,上床也不知道要避孕,導致太多太多的孩子在黑心作坊里來到了這個世界,眼睛還睜不開呢,就又被丟棄在福利院的門口。
最多的一次,一天,十二個孩子被裹在襁褓里丟在了福利院的門口。
有些還算是人的父母會在襁褓里塞些錢。
但更多的,卻是剛剪了臍帶,用一條薄薄的毯子包上,身上還帶着血,就丟到福利院門口去了。
夏媽撞見過幾個禽獸父母。
他們丟下孩子就跑,夏媽衝著他們破口大罵,但又擔心孩子,還是回去把孩子帶回福利院。
每個孩子都像她的親生骨肉一般,看着他們一年年長大,夏媽心裏比吃了蜜還要甜。
那會,福利院靠着上頭的補貼和一些社會捐贈,還能勉強維持生計。
經濟危機的時候,是福利院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上頭的補貼不夠,孩子又源源不斷地被送來,社會捐贈也幾乎都沒有了。
孩子們吃不飽,各個瘦的皮包骨頭,夏媽看得心裏疼,就賣了單位里分的房子,又辭退了來打雜掙錢的護工,這才讓福利院好轉了許多,但杯水車薪。
最長的一段時間,整整好幾個月福利院裏都吃不上一頓肉。
雖然孩子們都能吃飽,但營養卻跟不上,夏媽就從自己工資里每個月拿出大部分來,再加上一個月賣一次血,才夠得着每個月給孩子們吃上一頓肉。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一家小報社報道了夏媽的事迹。
社會的一些企業家看到報紙后,
大張旗鼓地來到福利院,捐衣服,捐牛奶,捐錢,福利院的條件在他們的幫助下,也就越來越好了。
後來,夏媽還入選了感動光明市十大人物之首,那間工廠改的樓房才在上頭的幫助下,變成了現在的兩棟精美的樓房。
有了真正的食堂,有了操場,還有了宿舍。
明亮認為,像夏媽這樣的人,不可能做出殺人的行為。
但證據擺在眼前,他不得不相信。
而且夏媽也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所以他也只能換種思路……崔紅英。
她估計是做出了讓夏媽不能原諒的事,才會被夏媽殺死。
以明亮的經驗來看,崔紅英可能存在販賣兒童的嫌疑。
至於夏媽為什麼要做出殺人藏屍這種舉動,就不得而知了。
煙頭燒到了濾嘴,整整一截的煙灰落在了地上。
明亮的耳朵動了動,看向門口。
只見張琴帶着王良來到了刑警一隊的辦公室。
“張琴?你怎麼過來了?”明亮立即起身,看向張琴身旁的王良,道,“這是誰?”
還沒等張琴開口,王良就搶先說道:“你們現在應該很缺人,我來幫忙。”
“不需要。”明亮沒給王良好臉色,“張琴,把人給我帶走。”
“等等。”王良向前走了一步,深深吸了口氣,“我是從福利院出來的,現在在警校讀書,大二,請明亮隊長允許我參與這件案子!”
王良這麼一說,明亮就懂了。
他犯罪心理碩士畢業,專業能力很強,對於微表情的捕捉也很準確。
他看得出王良的心思,抓了抓油膩的頭髮:“會開車嗎?”
“會!”
“行,半小時後跟我出警。”說著,他又看向審訊室的地方,道,“夏媽就在那裏,你去勸勸她,她不肯吃飯。”
王良點點頭,朝着審訊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明亮又深吸一口氣,對小武說:“小武,寫一份請求協助的說明,給他們學校發過去,張琴,他叫什麼名字?”
“王良,治安管理二班,教員是張唯。”張琴道。
“張唯啊……”明亮想了想,“夢之,那是你老公吧?”
劉夢之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是,我現在就通知他。”
……
王良推開冰冷的審訊室大門,抿着嘴唇,看見了坐在審訊椅上,雙手被銬着的夏媽,臉頰微微抽動,緩緩地走到她面前。
“夏媽……”王良的聲音有些沙啞。
聽到熟悉的聲音,夏媽抬起頭,只是瞬間,就淚流滿面。
“良良……”
“救救他們!救救你弟弟妹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