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地獄

“呼——”

隨着長長呼出一口氣，宋立驚醒過來。

意識在一點點恢復，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還活着嗎？

剛才在消防員說完最後一句話的瞬間，他就像被丟進洗衣機一樣，整個世界天旋地轉，一切也都在消失。

下墜，他能感覺到自己在下墜，極速的下墜，彷彿掉入萬丈深淵。

很久才停下。

不知來到了什麼地方，周圍很黑，霧氣從地下蔓延開來，繚繞在周圍，迷霧中又有兩道人影由遠及近。

他們一個穿黑色長袍，一個穿白色長袍，頭戴高帽，一邊寫着天下太平，一邊寫着一見生財。

長袍揮揮，“咯咯咯咯”的怪笑聲傳來。

他被手臂粗的鎖鏈捆的無法動彈，被腥紅的長舌捲住喉嚨牽着一步一步向前走。

煙霧中，十幾米高的大門正在打開。

能讓人自靈魂深處感到害怕。

這是那？

地獄嗎？！！

“醒了！醒了！周醫生病人醒了！”

有人激動的喊着，把宋立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睜眼，有燈光照着特別刺眼，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在一點點睜開，看到身旁有四五個人圍着特別激動。

雜亂的聲音，熟悉的醫生護士。

宋立意識到這裏好像不是地獄！

自己還活着！！

活着太好了。

宋立感受了一下，呼吸逐漸穩定，手上，身體上的力量也在一點點恢復，可以簡單的動一動，但不足以支撐着爬起來，不過，他能感覺到四肢百骸里的血液正在開始流動，在蘇醒，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讓他真正的“活”起來。

“宋立！宋立！”

耳邊，有人在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一直在喊，直到宋立點點頭才停下。

”這是多少？”

一隻攤開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晃的宋立很難受，他吃力的說著：“五....”

“有感覺嗎？”

有人在捏他的胳膊，宋立再次點點頭。

“這裏呢？”

那雙手順着身體，摸到了大腿，小腿。

.....

“病人生命體征恢復，有意識，具體....”

.....

“先給病人做個體檢看看。”

…….

宋立剛開始還能聽到點聲音，並且簡單的做出回應，但漸漸的，聲音沒了，準確的說是人的聲音沒了，轉而替換成了“嗡嗡嗡”的聲音，在耳邊一直回蕩。

像蚊子一樣的叫着，宋立覺得很煩，很聒噪。

他的眼皮沉了又沉，實在太困，太累了。

宋立很想睡覺，雖然他一直躺在床上，一直處於宕機的狀態，原則上也是在睡覺，但這次不同，他很累，只想閉上眼….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去想。

初晨的陽光照進病房內，照在宋立乾瘦的臉上，這一覺他睡得很舒服。他以為睡了很久很久，實際上只睡了兩小時，而這兩小時卻是這幾年來睡得最安逸的一次。

等宋立醒來，睜開眼。

赫然，

一張臉，

一張貼的很近的臉，在很不自然的看着他。

宋立嚇了一跳。

對方也嚇得一個激靈，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適才，宋立看清了來人。

那個女人。

兩人目光交匯，幾秒過後，幾乎同時說道：

“你醒啦！”

“你來了。

”

端詳着女人，今天她很漂亮，是這七年來她見過最漂亮的一次。

米白色的針織連衣裙包裹着前凸后翹的身材，頭髮扎在後面，紅唇艷妝，陽光下晶瑩剔透的耳墜一閃一閃，那白如凝脂的皮膚上矇著一層淺淺的光輝。

看樣子是精心打扮過的。

可頓時，宋立由內而外的感到噁心。

他還沒怎麼開發過，就已經成形了。

臟！

我還沒死呢！

就這麼迫不及待了嗎？！！！

“我醒了，你很意外吧？”

宋立強壓住內心厭惡的情緒，冷冷的說道。

女人下意識的點點頭，然後頓了頓，似乎聽出了話中的古怪，猶豫的問道：“什...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宋立表情冷漠。

女人的眼皮陡然跳了一下，臉色也變得很僵硬，不過很快恢復過來，她噎了噎嗓子:

“是不是我最近來看你的次數少了，你不開心了？”

宋立沉默。

“還是你覺得我在外面找人了？”

宋立繼續沉默着。

“還真是？！”女人表現的很驚訝，“宋立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宋立不想說話，他已經沒辦法心平氣和的聽女人說一些有的沒的事情，看到她這副嘴臉，他真的很想在女人臉上留下兩個紅印子。

女人呵呵笑了起來，一會搖頭，一會又是點頭，宋立知道她在醞釀情緒，靜靜的看着她。

“你居然這麼看我....呵呵….”女人苦笑，“這半年來你一直躺在這裏，是我一直在忙前忙后的照顧你，伺候你。

為了治病，家裏的錢全花光了，現在我們已經沒錢了你知道嗎？我不能沒日沒夜的陪在你身邊，我要工作，也要生活，還有你下一期的手術費，住院費，這都需要花錢啊！

這些天我在外面找活干，打幾份兼職，拚命賺錢，你居然還懷疑我？宋立你還有沒有良心？！”

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最後乾脆直接倒在宋立床邊，“嗚嗚”抽泣了起來。

聲情並茂演繹的十分感人。

如果不是宋立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可能就信了，甚至也不會出現什麼這種場面仍舊會心無旁騖的相信女人，成為那個最綠的仔。

“真是這樣嗎….”

宋立咬咬牙，輕聲的安慰道：“那是我錯怪你了，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該對你有所懷疑的，我的錯，你別哭了……”

宋立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現在還沒到翻臉的時候，他還躺在醫院裏，十分被動，如果撕破臉最後的結果也就一拍兩散，從此各過各的，可按壞的來說呢？對方能幹出什麼來都是不好說的，要不然他這個病也不會一直反反覆復，也不會越治越差，接連患上更嚴重的疾病，如果中間沒有那個醫生使絆子，他是不信的。

還有自己的情況，晚上明明是看着自己死了，心跳都停止了，為什麼現在還能像沒事人一樣醒過來。

這要通俗一點來說，那就是鬧鬼了。

但自己是不是鬼還不知道嗎？

或者說是夢？

那未免也太真實了。

女人抬起了精緻的小臉，眼淚順着臉頰落下，梨花眸子裏淚珠閃閃，看樣子是自我感動成功了。

“現在說開了就好，也怪我沒有提前說清楚，我也是怕你擔心嘛，想讓你好好養病。”女人停止了抽泣，問道：“醫院打電話過來說你的情況不樂觀，我放下工作立馬趕來了，宋哥你現在怎麼樣了？好點沒？”

宋立說道：“我也不清楚，剛才差點死了，還好有醫生在，給搶救回來了。”

“怎麼會這樣？”女人皺了皺眉一臉擔憂，眼神卻透着失望，她拿起宋立的手，貼在臉上，“宋哥你別嚇我了，我擔心死了。”

“沒事，放心吧。”宋立沉聲道，“我這不還好好的嘛，狀態基本穩定了，就還是和原來一樣動不了。”

“你這樣我怎麼能放心呢？”女人放下宋立的手，站起來從包包里拿出了手機，“不行，我得給西醫生打個電話，讓他過來看一下。”

西醫生就是這半年來負責他的主治醫生。

宋立慌了，“我真沒事了薇薇，醫生也挺忙的，我們別給人家添亂了。”

“這怎麼能叫添亂呢....”

還沒等女人說完，宋立連忙打斷道：“對了，你突然過來，銀行那邊沒問題吧？”

女人的工作是銀行職員，當然這是半年前的。

從衣着打扮看，宋立顯然不會認為女人還會是這份工作，女人不說，他自然也當不知道。

“沒事，那工作早....”女人停住了，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緊張道：“哎呀，領導就放我一個小時的假，我得趕快回去了。”

“去吧。”宋立點點頭。

女人再次擔心道：“宋哥，你這邊真沒事吧。”

“放心吧。”

“宋哥那我先去上班了，下班我就來看你。

女人靠近宋立，在他的耳邊輕身說道：

“宋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會一直等你的，等你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