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

在鹿溪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黑夜似乎也來了，我看見遠處的漁港亮起了燈，還有那些在海面上作業的機器，也陸陸續續的亮起了警示燈，提醒着往來的船隻，要保持距離，注意通行安全。

這種亮光區別於城市密集的燈火，它們倒映在海面上，被海水折射后，又飛向空空蕩蕩的夜空中，多看一眼，心也會跟着漂泊，繼而感到冷清和孤獨……

這就是我為什麼一定要在夜晚來臨前去城市裏的原因，我當然更喜歡城市裏有溫度的燈火。

……

鹿溪還穿着下午那一身藍白相間的禮服，此時已經是深秋，再加上這裏空曠沒有遮擋，她站在風中的樣子，便顯得非常單薄。

她也意識到冷了，便用雙臂環抱着自己，對我說道：「敏紅姐是不是來找過你？」

「是，她給我看了那些照片……她說，那些照片要是曝光出去，會給你造成非常不好的影響。」

「然後呢？」

我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示意她先穿上，她卻冷冷看了我一眼，說道：「不用獻殷勤，先把該說的話說清楚。」

對於她的拒絕，我並沒有感到尷尬，只是笑了笑，回道：「當我在你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以後，你就開始曲解我這個人了……這不是獻殷勤，這明明是我在對你表達紳士風度，好嗎？」

「我不需要你的紳士風度……如果，你真的有紳士風度，就不會發生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也不想發生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偏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發生在我們兩個人身上了，我也很無奈……大明星，別干站着了，既然已經到了我家，就進來喝一杯熱水吧……這要是真的凍感冒了，回頭又得往我身上按一條罪名，我得多無辜啊！」

這時，鹿溪才看了看停在我身後的那輛房車，她似乎是一個天生缺乏好奇感的女人，所以，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問我：為什麼會在該有家的年紀，選擇了與房車為伴……不過，她也沒有拒絕我的提議，在我打開了房車的門之後，她便進了車內。

……

房車很小，吃飯的地方，也是招待人的地方，所以只能委屈她坐在了餐椅上，她似乎不太喜歡這種又狹小又密閉的空間，坐下后，便拉開了她這一側的窗帘，於是，我又在這小小的一扇窗戶里，看到了海對岸的燈火……

聽說，海對岸就是黃島，我在青島一年半了，從來沒有離開過主城區，也沒有刻意打聽過，黃島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所以也就不知道那海對岸的燈火，是屬於工業燈火，還是城市的燈火……

八成是工業燈火，因為從我這裏往對岸看，依舊是一股冷清的感覺，黃島多半是一個工業區，是沒有人生活的。

我一邊這麼想着，一邊給鹿溪衝著熱茶……

我將熱茶端到她面前，然後也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那一扇窗便成了我們能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唯一途徑……這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潮水的聲音也很清晰……

記憶中，我已經很久沒有以這樣的姿態在房車裏跟一個女人相對了，不禁有些恍惚……恍惚中又想起了已經離我遠去的欒雨，曾經，我們也有很多個這樣的夜晚，我們把房車停在海邊，停在山腳下，停在人煙稀少的村落……

她很活潑，總是會在房車裏走來走去，一會兒讓我給她唱歌，一會兒讓我給她煮點吃的……她還很喜歡篝火，所以，這一路上，她最喜歡把車停在山腳下，因為那裏能撿到干樹枝，我們會在夜晚來臨的時候，點一堆篝火，在篝火上烤一些吃的東西，吃飽了，她就會躲在我的懷裏，我們喝酒，看星空，談音樂，談人生短短數十年……

相比於欒雨，眼前這個女人就顯得很冷淡，也很抗拒……所以，這種久違的感覺，也只是在我心裏輕輕泛起一陣波瀾，便迅速消失不見了。

我沒有過於留戀這種感覺，在她捧起杯子的時候，我又笑了笑說道：「我只知道你是一個明星，不知道你是屬於歌星，還是影星吶？」

「跟你有關係嗎？我不是來找你閑聊的。」

「當然有關係……如果不是你這個身份，這件事情，最多就是一個誤會，解釋清楚，也就過去了……所以，你別總是把這件事情怪罪到我身上，你自己也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我現在的態度很明確，這件事情是我惹出來的，我願意配合你們來解決這個麻煩……但問題的根源還是在於你這個明星的身份，這個身份會讓很多人盯着你……就算沒有我韓潮，早晚也會有李潮、王潮、阿潮什麼的。」

說完，我便看着她，而這也是她第一次正視我，我沒有在她的眼裏看到情緒上的波動，所以，她的語氣依舊很平靜：「我沒有打算讓你配合我去做什麼……敏紅姐已經和我說了，她希望我們能談一場戀愛，來化解這個麻煩……站在娛樂圈的角度來看，這確實是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是，我不接受這樣的安排……這不是我需要的愛情，愛情更不是一場生意……她說，你已經準備離開青島了，是她不讓你走的……我來找你，就是想通知你，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你現在就可以離開青島。」

她這番話說的是擲地有聲，所以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在我的認知中，娛樂圈的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形象，因為形象關乎着他們的星途，可是她卻沒有為了自己的星途去做妥協……這麼看來，她一定是一個心裏有底線和原則的人。

「好吧，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這件事情，你能做主對吧？」

「我可以。」

得到這個肯定的答覆，我心裏的負擔也算是落下了，於是輕輕呼出一口氣，說道：「那我就放心離開青島了……不過……這件事情，我心裏多少還是有點過意不去……趁着還能聊天……真心誠意和你說一聲對不起吧……」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如果你心裏真的有那麼一點歉意……就麻煩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了。」

「好，這我一定能做到……」

鹿溪得到我的保證之後，便起了身，我也跟着她起了身，準備送客。

就像她說的那樣，我們這糟糕的相遇方式，註定我們之間不會像朋友一樣閑聊……

這也沒有什麼，在這裏分開后，她有她的星光，我也有路上的燈火，我們誰都不需要對方去照亮，所以，告別也就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

我替她打開了房車的門，冷風又呼嘯着吹了進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然後停下了腳步……

我在心裏暗想：該不會是想和我借一件衣服吧。可是她卻將目光放在了我的那台老式黑膠唱片機上，唱片機的旁邊放着14套黑膠唱片，都是周杰倫的作品。

直到這一刻，她的臉上才有了除冷淡之外的另一種表情，像是欣喜，又像是一種包含着不可思議的認同；她一定沒有想到，在我這小小的房車上，竟然還有比她那d唱片，更老古董的黑膠唱片……而且，我們竟然還是同一個人的歌迷。

我明顯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想和我再說幾句話的慾望，但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情，她終究沒有再開口，她掖緊了自己的衣服，便迎着深秋的冷風，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下一刻，我便在燈火下，看到了讓我驚訝的一幕，坐在車上的她，久久都沒有離去……她失了神，這種神態，像極了我因為某個畫面而突然想起欒雨的樣子……我想找到她，可是卻無能為力，於是，遺憾便在心頭縈繞着，繼而演變成一種無藥可救的孤獨……孤獨讓我想借酒消愁，讓我想肆意放縱……這大概就是欒雨離開后，我的心路歷程了。

那她呢？

星光熠熠的明星，也會有和我一樣的煩惱嗎？

這些煩惱不是應該只屬於凡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