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捕鼠

第13章 捕鼠

馬頭琴的聲音伴隨着豪邁的歌聲,隨着秋風在空曠的草原上飄出老遠,大大小小的篝火如同繁星一般鋪滿整片草原,漢人軍卒和蒙古騎兵一堆一堆的湊在一起,毫無顧忌的開懷暢飲、大口吃肉,吆喝歡呼聲響徹雲霄。

朱翊鈞斜靠在一塊石頭上,一身勁裝的王安將一隻扒了皮的兔子架在火堆上烤着,不時捏着香料撒上去,而李三虎則把上身脫得赤條條的,在火堆圍成的圓圈之中哈哈大笑的吆喝着蒙古貴胄和新軍將官上前與他摔跤角力。

身子健碩的皇長子騎着一匹鍾金哈屯親自挑選的幼馬,揮舞着手裏裝飾精美的短弓興奮得滿場跑,牽馬的錦衣衛和馬後跟着的內侍宮女都是一臉緊張,一旁和鍾金哈屯說著話的其其格更是雙目沒從兒子身上挪開過,都擔心這個正處在人厭狗嫌的年紀的皇長子一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

一歲都沒有的皇次子則乖乖的縮在母親的懷中,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逗弄他的大明皇后常秋奕和一眾后妃公主,可愛的模樣惹得她們發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朱翊鈞微微一嘆,其其格和常秋奕,漢蒙兩個老婆,在後宮裏可以說是涇渭分明,天家事就是天下事,身處紫禁城這大染缸里,哪怕是其其格那般性格溫順的也不可能不爭不搶,更別說她們身後還站着鍾金哈屯代表的蒙古王公和常家代表的勛貴集團,什麼事攪進了政治就會變成一團亂麻。

國本案也算無風不起浪,後宮的爭鬥是事實存在的,這才給了那些有心人造謠生事的機會,朱翊鈞也只能盡量去調和壓制,不讓家事干擾了國政大策。

“老婆多了也頭疼!”朱翊鈞搖了搖頭,抽出小刀準備割塊兔腿啃着,一名錦衣衛突然跑了過來,遞上一個竹筒,朱翊鈞皺了皺眉,敲開封口取出密信看了一眼,向不遠處圍在另一堆篝火旁的戚繼光招了招手。

“遼東來的消息,遼東軍傾巢而出,在撫順和清河集結,準備出兵攻打建州女直……”朱翊鈞把密信遞給戚繼光,微微嘆了口氣:“李成梁的奏疏應該不久就到了,他到底還是選擇了這條路啊!”

戚繼光將密信細細看了一遍,沉默一陣,才說道:“陛下,李汝契和臣不同,臣襲父職為官,嘉靖朝抗倭、隆慶朝鎮守薊鎮、萬曆年攻滅土蠻和倭國,背後總有譚子理、張閣老和先帝、陛下的鼎力支持,只用全心練兵作戰,不用心憂他事,自然能想得開、放的下。”

“李汝契卻不同,他窮苦出身,以一介生員出仕,遼東雜胡眾多、諸部犬牙交錯,卻能幾十年無事、朝廷從不需擔憂遼事,全靠李成梁一刀一槍拼出來,他今日的成就是他一生戎馬所得,心裏自然是割捨不下的。”

“你不用給他遮掩,說到底今日的局面,還是他私心過重的緣故!”戚繼光會做人,到這時候也不願落井下石,還在為李成梁說話,朱翊鈞可沒什麼顧忌,直接抨擊道:“李成梁是個聰明人,他怎會不知道朕的心思?說什麼割捨不下,依朕看,他就是想拿着那些過往的功績和遼東的瓶瓶罐罐與朕討價還價,哼!利令智昏,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戚繼光又是一陣沉默,嘆了一聲:“陛下,論行軍打仗,李汝契與臣不相上下,論練兵訓將,他遠不如臣,論養兵省糧,臣遠不如他,李汝契是個帥才,於國難得,於陛下亦難得。”

“路走錯了,才幹越強錯的越多!”朱翊鈞擺了擺手,嘆了口氣:“朕何嘗不知道李成梁是個帥才?軍機處始終給他留了個位子,錦衣衛里他也是名列前茅,可他造反無膽、投誠不願,到底是選了最糟糕的一條路,但他到底是我大明一等一的名將,希望靠着他的帥才,不會讓這一仗輸得太慘吧。”

“李汝契是個帥才,但這一仗遼東軍必敗無疑,而且會是場慘敗!”戚繼光卻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陛下,名將精兵對陣沙場,雙方沒有武器代差的情況下,最後拼的其實就是軍心,誰的軍隊作戰意志更堅定、誰的軍心更盛,誰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李汝契出兵太急,秋收之時強行出兵,軍戶屯民誤了收穫,又沒有足夠的撫恤,軍心必然低落,而那些作為軍隊中堅的家丁募兵,他們打這一仗是為了維持自己的利益和富貴,又怎會有死戰的決心?戰鬥意志恐怕不會太強。”

“而建州女直則不同,他們是為保衛家土而戰,逃奔建州的遼民飽受遼東軍將的壓迫,一心想着復仇,兼之他們無路可退,只能死戰到底,軍心堅定不可動搖…..”戚繼光長長嘆了口氣:“一方驕兵悍將,一方哀兵死士,此戰結果已經註定了,陛下評得沒錯,李汝契是利令智昏,身在局中、被利益和往日的功績蒙蔽了雙眼,只願相信對其有利的事,又怎能在戰場上做出冷靜而準確的判斷?此戰勝負已定,請陛下早做準備。”

朱翊鈞點點頭,看向不遠處光着膀子正和李三虎角力的李如松,微微嘆了口氣,向不遠處侍立的錦衣衛招了招手:“飛鴿去京師通知劉守有,埋在遼東的人該動一動了,他們盯了那麼久的老鼠,要連根給挖出來,李成梁這一敗也好,正好讓朕藉機把遼地好好清洗一番!”

遼東,瀋陽。

大明的在遼東的政治中心在遼陽,但遼陽處在遼澤的窪地內澇區,泄洪排水能力較差,經常受到太子河洪水威脅,城市發展受限,加之大明與蒙古諸部和女直諸部互市通商,距離諸部較近的瀋陽便逐漸發展起來,漸漸成為了遼東的經濟中心。

瀋陽靠着互市商貿發展起來,城中生活着大量女直和蒙古人,自然也成為了努爾哈赤在遼東重點經營的情報中心。

大街上人來人往,一隊隊兵丁衙役穿街而過,見到腦後拖着鼠尾辮的便圍上去吆五喝六的動手動腳,直到那些女直人掏出銀子才放他們離開,而拿不出銀子的,則當場打翻綁縛,當作姦細扛走領賞。

遼東軍準備對建州女直動兵,這幾日瀋陽滿大街都在抓女直人,管你是建州女直還是海西女直,只要拿不出銀子一概綁走,百姓們看多了熱鬧,已經見怪不怪了,沒人駐足圍觀,一個個匆匆而過,忙着自己的生活。

只有一名打扮成道士模樣的男人停下了腳步,皺眉看了一眼那些被綁得嚴嚴實實不停喊冤的女直人,猛然轉身朝身後看去,卻見那名似乎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挑夫面不改色的瞥了他一眼,從他身側擦過,在他的注視下挑着扁擔一晃一晃的走着,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街尾。

道士緩緩鬆了口氣,目光左右梭巡一會兒,鑽進一條小巷之中,七拐八繞一陣,停在一堵院牆前,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這才用拂塵在牆上有節奏的敲擊了幾下。

不一會兒,牆頂露出一個人頭,警惕的盯着他看了一眼,又左右掃了掃,確定沒有人跟蹤,這才點點頭,從牆上拋下一個繩梯,道士踩着繩梯翻過牆去,跳進了院子裏,立馬就有三四名健碩的民夫模樣的人湊了上來,在他身上細細摸了一陣,一名商販模樣的人沖他點點頭,領着他走進了一間房裏。

房裏的地板被掀開,露出了一條可供一人通過的暗道,兩名凶神惡煞的壯漢守在門口,頭髮還沒長齊、頭皮還是青色的。

道士沖他們點點頭,一名壯漢讓開入口,道士毫不猶豫的鑽了進去,輕車熟路的在黑燈瞎火的暗道里繞了一陣,眼前豁然開朗,卻見一間燈火通明的密室出現在眼前,密室中坐着四五名扮成各行各業的男子,見到道士都哈哈笑着起身迎接。

“巴克山,你怎的來得這麼晚?大夥就等你一個了!”一名商人模樣的男子笑着迎了上來,將道士迎上主座。

“李成梁要和主子興大戰了,外面到處在抓女直人.....”巴克山嘆了口氣,拍了拍心口的位置:“你們知道我帶着主子的口信,關係重大,不得不小心點。”

眾人紛紛點頭,那名“商人”問道:“將軍讓你親自來送口信,想來是有什麼重要的吩咐?不知需要我等做些什麼?”

“日後不能叫將軍了,要叫喚主子做陛下!”巴克山哈哈一笑,臉上無比的興奮:“主子已經決定了,擊敗李成梁后,便以明國無故侵凌女直之地、屠戮諸族百姓為由正式舉兵反明、建國立邦,國號還是你們漢人的楊先生取的,以掃清廓清之意,取水德滅明國火德,喚作大清,主子日後便是大清的太祖皇帝了。”

密室中的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那名“商人”長長出了口氣:“我等這些年每日縮在這瀋陽,活得提心弔膽如同老鼠一般,終於是熬到了頭,要苦盡甘來了。”

巴克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清了清喉嚨,說道:“都聽好了,主子在前方搏命,咱們也不能掉了鏈子,主子安排的事,咱們都得好好辦好。”

密室中一下子嚴肅起來,巴克山滿意的點點頭,傳遞起努爾哈赤的命令來:“主子說了,此戰我建州必然大勝,李成梁兵敗之後,遼東空虛,主子會趁機領兵進佔瀋陽,瀋陽下,則遼東一分為二,明國新軍要攻伐我建州便沒了前出之基地,大雪封山之後,我們起碼還能多爭取四個月的時間、做好完全的準備,你們都清楚時間站在我們這邊,拖得越久,對咱們越有利。”

“所以主子吩咐了,你們在寬甸六堡和撫順、清河等地埋下的暗子都要動起來,一旦主子在前方得勝,你們這邊要同時發動起來,為我大軍進兵瀋陽和遼陽掃平障礙、打通道路!”

巴克山頓了頓,繼續說道:“諸位,你們都是一輩子鑽研八股考中進士卻不被明國朝廷如垃圾一般扔掉的人,是主子給了你們新的前程,如今開國功臣的前途擺在眼前,希望你們不要錯過,好好為主子......”

話未說完,一名渾身是血的壯漢忽然闖進密室,面目猙獰的吼道:“快走!明狗的錦衣衛殺來了!”

“什麼?怎麼可能?這裏如此隱蔽,他們怎會發現?”巴克山大驚失色,來不及細思,慌忙和幾名間諜一起抄起密室里的大鎚,砸開一面牆,鑽進牆后的密道之中,順着密道一路拐拐繞繞,逃進了一棟小屋之中。

小屋之中早有四五名手持利刃短弓的壯漢等着,將炸藥扔進密道里,留下兩人看守點火,其他人護着巴克山等人跑出小屋,扶着他們往院子裏早已準備好的糞車裏鑽。

就在此時,卻聽得轟隆一聲,緊閉的院門砰的一聲被炸開,門栓在空中翻滾,碎木四濺,煙霧中鑽來幾個身穿各式服飾、披着軟甲的錦衣衛,當頭一名容貌清麗的女子哈哈一笑:“合該咱們立功!這幫兔子那麼多窟不去,偏偏撞到咱們蹲守的這個院子,統統拿了,一個別放過!”

一眾錦衣衛轟然答應一聲,嘶吼着涌了上來,護衛着巴克山等人的女直勇士也怒吼着沖了上去,但那女子武藝高超,如蝴蝶一般上下飛舞,瞬間便取走了兩人的性命,其餘錦衣衛也隨之一擁而上,砍翻了幾名女直勇士。

巴克山一咬牙,和護在身邊的一名女直勇士對視一眼,忽然大喝一聲,抽刀砍翻身邊的一名間諜,那名女直勇士也同時動手,那些間諜措手不及,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自己人斬殺乾淨。

巴克山吐出一口濁氣,將腰刀架上脖子,就要順勢一抹,卻眼前一花,隨即一陣劇痛傳來,一發羽箭準確的射中他持刀的手,讓他一時吃痛腰刀掉落在地。

“想死,問過姑奶奶沒有?”那女子搶上前來,一腳把他踹翻在地,隨即兩名錦衣衛撲上來,熟練的將他綁縛堵嘴,巴克山抬頭看去,卻見一名手持短弓的錦衣衛走到他的面前,正是之前跟在他身後的那名挑夫。

“這貨是女直人的間諜頭子!”那名“挑夫”哈哈一笑,沖女子拱了拱手:“恭喜啊,抽了個下籤,網了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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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興大明,從娃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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