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短兵相接
明軍軍陣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長宗我部盛親不由得心頭一跳,手中的和弓差點掉在地上。
這部明軍騎兵很不簡單,面對自己的突然襲擊,能在一眨眼的時間內組成無數圓陣防禦,紀律之嚴明可見一斑,如此令行禁止的部隊,是絕不會因為突然的襲擊而喪失鬥志的。
在之前短暫的戰鬥中,明軍犀利的火器也展露無遺,如此狂風席捲的天氣,火銃和火炮的火繩引信很容易被大風吹滅,裝彈倒葯時火藥也經常會被大風吹散、導致火器啞火,長宗我部盛親和吉川廣家對此很清楚,這也是他們決定趁着大風大雪突襲明軍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明軍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火器沒有一發故障和啞火,讓他們借大風削弱明軍火器威力的計劃落空,幸好長宗我部盛親經驗豐富,當即調動弓隊藉著黑暗的掩護狙殺明軍的火器騎兵,這才限制住了明軍火器的發揮。
但是這部明軍騎兵不僅火器犀利,弓術也是極佳,長宗我部盛親手下的弓術高手在日本國內可謂天下無雙,但和明軍射手對射之時卻吃了不少虧,這固然有裝備不如人的緣由,但在射術方面佔了下風才是主要原因。
戰鬥才剛剛開始,長宗我部盛親已經有一些後悔了,他這次帶來的八千多人,都是一等一的精銳,是長宗我部氏的老底子,是他橫掃四國島的依仗,如今連明軍軍陣的邊都沒摸到,卻已經損失不少。
長宗我部盛親親眼看着負責指揮沖陣步隊的弟弟被潰兵抬了下來,他親自指揮的弓隊也傷亡慘重,就算能夠把這支明軍騎兵吞掉,自己的軍隊恐怕也會損失殆盡。
聯合吉川廣家,一萬六千人圍攻五千人,佔着天時地利,卻剛剛開戰便打成這鬼樣子,明軍戰力之強讓他有些瞠目結舌。
但如今後悔已經晚了,好在付出了巨大傷亡之後,他們終於逼近了明軍軍陣,接下來只要焙烙玉小隊和吉川廣家的鐵炮和大筒轟開明軍圓陣、步隊趁亂殺入,將這場戰鬥變成一場混戰,他們的贏面就很大了。
畢竟混戰之中明軍再也無法發揮他們的火器和紀律優勢,人數佔優的一方才最可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不管如何,只要吃下這部明軍,長宗我部盛親便能獲得自日本和明國開戰以來的第一場勝利,無論之後的戰爭走向如何、日本的未來如何,長宗我部氏都將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他萬萬沒想到,人數比自己少了一倍有餘的明軍竟然主動撲了上來!
明軍一齊吶喊一聲,雄壯的喊殺聲震得積雪都在跳動,緊密的圓陣轟然散開,這些馬上的好手三三兩兩的踏着積雪向四面八方的倭軍發起了反衝鋒,準備步戰搏殺。
明軍突如其來的反衝鋒似乎大大出乎於倭軍的預料之外,原本準備趁亂圍攻明軍軍陣的倭軍不少愣在原地,甚至有人慌了神,回身向著來時路逃去。
“不要亂!唐國軍隊人少,優勢在我!”長宗我部盛親大吼一聲,召集身旁的弓手聚在身邊,彎弓搭箭向著衝鋒的明軍射去,與此同時,吉川廣家的鐵炮隊也扣動了扳機,向明軍齊射出致命的鉛彈。
雷霆一般的鐵炮聲中,明軍瞬間倒下了數十人,但這並沒有嚇退他們,尖銳的木哨聲次第響起,震得長宗我部盛親耳膜生疼,火箭呼嘯的聲音也隨之響起,無數火箭拖着長長的尾煙砸進了弓隊和鐵炮隊的隊列中,激起一片哀嚎之聲。
明軍趁機突進,甩出一片震天雷,短銃和三眼銃也次第炸響,濃烈的硝煙味和“萬勝”的怒吼聲隨着狂風席捲八方,讓無數倭軍心驚膽戰。
“倭賊受死!”李如松怒喝一聲,抬起骨朵狠狠砸在一名武士的頭上,那名武士的頭盔如同紙糊的一般脆弱,瞬間被骨朵砸扁,頓時鮮血飛濺、腦漿爆射,李如松哈哈一笑,腳步微移,骨朵又橫掃向一名足輕的面門。
那名足輕下意識的用手去擋,卻聽喀砰一聲,他的胳膊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曲過來,生生被骨朵砸斷,慘叫聲剛剛響起,卻猛地戛然而止,被骨朵錘得騰空而起,在空中打了個旋,撲進雪地里沒了聲息。
李如松微微喘了口氣,放眼看去,雪地里到處都是貼身搏殺的身影,明軍和倭軍戰成一團、戰場上一片混亂,倭軍的鐵炮手和大筒害怕傷到自己人,已經不敢再放銃放炮,乾脆抽出刀劍長矛加入混戰,反倒是倭軍的弓隊紛紛脫離混亂的戰場,在遠處分散戰位,憑藉優良的箭術點殺明軍騎兵。
“老李!”林繼業領着一隊火器騎兵趕了過來,手中的短銃還在冒着白煙,遙遙指了指遠處的倭軍弓隊。
無需過多解釋,李如松心領神會,立即糾集身邊的騎兵組成陣勢,掩護着林繼業帶領的這一隊火器騎兵,殺穿整個戰場,直往倭軍弓隊殺去。
長宗我部盛親注意到了這一隊明軍騎兵的動態,戰場經驗豐富的他當即就猜到了李如松的想法,指揮着弓隊調轉弓箭,試圖用密集的箭雨射退這支明軍。
箭矢裹着雪花撲面而來,射在盾牌之上發出一陣陣“篤篤”的聲音,偶爾有箭矢穿透盾牌的縫隙,敲在盔甲之上叮噹作響,但對穿戴重甲的明軍騎兵卻幾乎沒有造成什麼殺傷,給予李如松和林繼業等人的阻力甚至還不如積雪帶來的阻力。
長宗我部盛親見狀,知道呆在此處就是白白挨炸,當即下令弓隊分散躲藏,倭軍弓隊頓時一鬨而散。
林繼業帶領的那一隊火器騎兵只來得及激射一輪,倭軍弓隊的隊形便哄然而散,這些弓手盔甲輕薄,行動起來也快,一下子就逃進黑暗之中不見了蹤影,緊接着又是不斷的箭矢飛射而來。
“娘的,這樣子還追個屁!”李如松怒罵一聲,將藤牌和骨朵插在積雪中,將棉甲、臂鎧和鎖子甲統統卸下,只戴着頭盔、舉着藤牌遮掩身體,揮舞着骨朵追殺上去,一眾騎兵見狀,乾脆也一齊卸了甲胄,隨着李如松一齊輕裝追襲。
新軍相比倭軍,人人都是人高馬大、腿長身長,且平日肉蛋奶充足,又日日操練,與倭軍弓手在雪地里一追一逃糾纏了一陣,身體素質的差距漸漸顯露出來,倭軍弓手很快就氣喘吁吁、速度慢了下來,漸漸被明軍騎兵趕上,累得連彎弓放箭的力氣都沒有,幾乎是一邊倒的被屠殺。
一發羽箭迎面撲來,但射箭之人明顯累極了,箭矢毫無力量,被大雪狂風吹得搖搖晃晃,李如松躲都懶得躲,低頭用頭盔擋了這一箭,厚實的頭盔“當”的一聲脆響,箭矢被彈開,歪歪斜斜的插進了雪地里。
李如松怒吼一聲,手中的骨朵飛擲而出,將那名射箭的倭軍弓手砸翻在地,李如松飛快趕上,撿起骨朵狠狠砸下,那名倭軍弓手還手腳並用的想要爬起來,卻被骨朵砸碎了脊梁骨,吐出滿嘴鮮血,不一會兒便沒了動靜。
“小心!”林繼業趕上前來,一刀將一發箭矢格開,李如松抬頭一看,卻見不遠處一名身穿靛藍大鎧的倭將正彎弓瞄準他,身旁數十名武士和弓手正彎弓搭箭,準備放箭。
“這是個大官!”李如松哈哈一笑,扛着盾牌就沖了過去,那名倭將射術極佳,一箭直撲李如松面門而來,李如松趕忙舉盾遮擋,那發箭矢卻突破了盾牌的防禦,箭頭差點便刺入李如松的眼睛。
“好箭法!”李如松揚聲贊了一句,身旁的護衛用馬弓短銃回擊壓制,和倭軍對射起來,那名倭將卻絲毫不為所動,鎮定自若的從箭囊中取出一發羽箭搭上和弓,飛射而來。
這一發力道更足,直接穿透了盾牌,餘力不減,擦着李如松的脖子飛了出去,李如松熱血上涌,哈哈一笑,乾脆丟了盾牌、抽出腰間馬刀,一手馬刀一手骨朵衝殺而來。
幾名武士怪叫着迎了上來,李如松左右開弓,劈翻一人、砸飛一人,身子一側躲過那名倭將的第三發羽箭,藉著林繼業用短銃幫他轟翻攔路的武士的機會,直接殺到那名倭將身前。
長宗我部盛親看着如同殺神一般直衝而來的李如松,頓時大驚失色,慌忙扔下弓箭抽出腰間的武士刀,一刀劈向李如松,但李如松卻避也不避,揮着馬刀迎了上來。
李如松在朝鮮見過太多倭將的名刀,這種倭刀很鋒利、上手容易、又輕又快、劈砍能力也很強,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夫都能把倭刀舞得虎虎生威,但倭刀缺點也很明顯,太輕太薄,不能硬碰硬,面對明軍的重甲和戰刀幾乎都是斷裂的下場。
如今也是如此,長宗我部盛親的武士刀和李如松的馬刀撞在一起,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碰撞之聲,馬刀拖手飛出,而武士刀則應聲而斷。
李如松哈哈一笑,早就蓄勢待發的骨朵橫掃而來,長宗我部盛親到底是戰場經驗豐富,明白自己無路可躲,乾脆撞入李如松的懷中,和他一起倒在雪地里,一邊趁機抓住骨朵的把手和李如松角力,一邊揮拳直向李如松面門砸去。
李如松側頭閃過這一拳,一翻身壓在長宗我部盛親的身上,雙手握着骨朵狠狠壓住他的脖子,長宗我部盛親一隻拳頭亂砸亂揮,倭着骨朵把手的手拚命想要掙扎出一絲空間,但李如松卻始終不放手,就這麼生生用骨朵讓長宗我部盛親窒息而死。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連綿不斷的軍號聲,無數火把驅散了黑暗,照得天地一片雪白,成千上萬紅衣紅甲的明軍如同跳動的火焰出現在天際,向這混亂的戰場滾滾而來。
倭軍見明軍支援抵達,頓時失去了戰鬥的意志,瞬間便全軍崩潰,開始漫山遍野的逃了起來,吉川廣家也再無戰心,顧不得來查看長宗我部盛親的情況,領着護衛武士抱頭鼠竄,向大阪城的方向逃去。
李如松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呼哧穿着粗氣,林繼業給他披上棉甲,安排好幾名騎兵將領領着兵士救援傷兵、追殺潰敗的倭軍、清點傷亡,這才騎上護衛牽來的戰馬,向那支遠遠趕來的明軍迎去。
不一會兒,林繼業和一名衣甲華貴的矮壯漢子一起回來,見李如松還坐在雪地里,伸手把他拉了起來:“順義王來了,戚軍機見大雪越來越大,擔心我們沖得太快遇到麻煩,派順義王領着揮下的蒙古騎兵先一步來支援咱們。”
林繼業頓了頓,指着李如松腳下的屍體微笑道:“我問過俘虜,咱們碰上的是長宗我部盛親和吉川廣家的兵馬,這伙兵馬準備去投豐臣秀吉,正好就在前方不遠紮營等雪停,不是特意埋伏咱們的,你弄死的這個,就是長宗我部盛親。”
李如松點了點頭,揉了揉臉上被長宗我部盛親打出的熊貓眼,苦笑道:“不他,你小子怎麼不早點來?咱們也不用損了這些將士了。”
“我若是早來,哪有你立功的機會?”不他失禮哈哈大笑起來:“姓李的,皇帝哥說你是員福將,嘿,還真沒說錯,這麼大的雪都能讓你打着兔子,戰場混亂成這樣都能讓你擊殺敵軍主將,嘖,真是不服不行啊!”
“啥時候了還說風涼話!”李如松瞪了不他失禮一眼,踹了長宗我部盛親一腳:“這一仗打下來,依我看倭軍並非像咱們之前預想的那般兵無戰心、不堪一擊,倭軍尚有一戰之力,之後的大阪之戰,恐怕不會像咱們之前想的那麼輕鬆。”
“那又何妨?”不他失禮哈哈笑了起來:“在朝鮮咱們就沒碰到過兇狠的困獸嗎?還不是統統被消滅了?”
“讓那幫倭寇們去拚命掙扎吧,我大明軍隊定會將將他們碾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