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為乾涸心靈買單

來到這裏已經一年多，這段時間忙得要命，加上物資也豐足，林桑很久沒回農場，也很久沒想起過後世的人和事。

但這一刻，他覺得眼前的人影跟後世的重疊。

那個人據說有千億身家，錢對他而言只是概念，林桑那段時間因為工作關係，有一陣子常去澳城，而且是固定的那間賭場。

花式洗牌的技術就是那個時候學的，她在那裏贏過，也輸過，有時候也被十里洋場悶得喘不過氣，經常會端杯飲料，跑一旁去透透氣。

每次她都能見到一位衣着低調的中年人，有人悄悄告訴她：「這就是那位……老總。」

林桑大驚，這是傳奇大鱷啊，竟在這裏給她活久見到了，他沒有吆五喝六，一個人低調地在玩老虎機。

林桑也開了一台，自顧自在一旁玩起來，時間久了，倆人有時候會聊兩句。

他就跟現在老石的狀況一樣，一會兒亢奮直跳：「好好，看我這把還不贏！」

一會兒氣得想砸機器：「特麻地，就差一點點！」

更多的時候是兩眼發紅，簡直要一口將機器吃了。可過一會兒回過神來，又恨不得將老虎機摟在懷裏，就差吧唧親一口。

這是跟自己的靈魂較上勁了，離覆滅不遠矣。

「石爺怎麼不去其他地方下注？」林桑邊玩邊問，很快也輸光了籌碼，又讓侍從去給她兌。

老師見來了位盟友也跟他一樣倒霉，不知道是心酸還是高興，歪着腦袋咧咧嘴。

「那些都挺有意思，但還是老虎機最好玩，最直接。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不會騙我。」

呵呵，林桑扯了扯嘴角，他以為只要是純機器就不存在騙局，可他永遠不會知道，小東在造機器時，就照她說的，設定好機器的概率，挖了大坑就等他坑底躺平呢。

正因為機器沒有感情，所以坑起人來絲毫不會手軟，正以光速炫着老石這輩子的財富，對方卻無知無覺。

類似的問題林桑也問過某老總，他的回答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離不了。」

「除了這個也不知道做什麼。」

不同於老石的無知，某老總是清醒的，但他甘願被機器整億整億地侵吞着財產。

「怎麼會沒事可做呢？」林桑那時候想不明白，「您要有空閑，可以去環遊世界，再不然做做慈善？」

那是她自己內心的寫照，別說上千億了，哪怕賺夠一個億，她就將公司交給信得過的人，然後去環遊世界，每天自然醒來，然後就逛吃逛吃，順帶做做慈善，拯救世界。

結果老總一笑：「你會發現，那些更沒勁。」

怎麼會呢？見林桑一臉迷茫，他笑了笑：「我活到這個歲數，世界還有哪個旮沓沒去過，什麼奇珍異獸沒吃過？」

他像是炫耀，又像是自嘲地笑笑：「不瞞你說，什麼頂級美女我都見識過了，再高端的服務也享受過，也就那樣，還不如老虎機有意思。」

那些只讓他短暫目眩心跳，而老虎機能讓他的心一直跳下去。

「再說慈善，錢是我賺的，我憑什麼捐給那些不認識的人？」他一臉篤定，林桑不知道該接什麼。

想到這裏，林桑一邊向機器里丟進新換的籌碼，選了個最大獎項，一邊問身邊的老石。

「石爺今天輸了不少了吧，如果這些銀子能夠散給佃戶，他們一定樂瘋了吧。」

老石正痴迷在機器里，這一把他中了三等獎，一堆籌碼從肚子裏吐出來。

老石狀若瘋癲，手舞足蹈歡呼了一陣，這才茫然問林桑：「你說什麼？」

「哦——」他反應過來，一臉的不屑。

「那些傢伙？哼，不能給他們三分顏色，就該棒子皮鞭地抽着。你想想，一旦他們日子好了，哪裏還會做牛做馬下死力氣種地？他們好我就不好，下一季的租子該不好收嘍——」

他把剛才贏的錢全塞進了機器，結果這一把落空，老石嘰里咕嚕一邊咒罵，一邊不停歇地投入籌碼，絲滑地展開下一局。

為什麼身影會重疊？林桑突然明白，他們就是同一類人。

他們一把輸掉的錢，可能是百姓一輩子也奮鬥不來的天文數字。

但他們寧可把錢輸在賭場上，買這一把的心跳，也不願付清拖欠的工資，不願施捨自己的善意，為這世間做點好事。

她想起一位開設***的朋友，他說真正支撐起他那賭場的，永遠不是那些過把癮的賭客，也不是林桑這種以公關為目的的生意人，而是那些掌握着成百上千人飯碗，站在食物鏈尖端的成功人士。

只有他們有資格痴迷，也只有他們，不管成神還是入魔，都失去了人性。

她承認自己從前對那些尖端人士有誤解，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喬哥一樣致力於改變世界，像馬爸爸那樣追求更大的成就，像首富、像股神致力於慈善。

他們的財富積累得太多太容易的，過猶不及，身心已經空虛到極致。

錢多過頭，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那就來賭吧，反正錢有得是。

那位老總平靜下來的時候也對林桑感慨過：「唉，這機器別看不大，就是個無底洞，但除了這個還讓我覺得人生有意思，別的……」他搖搖頭。

老總確實身體力行地詮釋着這句話，聽說他一個月有二十幾天都在那裏，林桑每次見他，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連吃飯都捨不得離開。

為自己的乾涸內心買單的代價，是時隔幾年後，林桑聽說老總最後負債幾千萬。

林桑再沒見過他，自然無法知道，疲於還債的人生，心靈還乾涸嗎？

也許這個答案她永遠沒法知道了，但看着老石半夜餓了，宵夜加餐時還要守在老虎機前的樣子，林桑抿了抿唇角。

也許，到時候她可以請這位過氣財主發表一下人生感言。

老石已經沒有未來了，林桑不再睬他，繞場去關愛其他賭徒的戰績。齊咚嗆一見到她，趕緊上來彙報情況。

他覺得哥幾個都按照劇本在推進，其中老石最瘋狂，今天一個通宵下來，除了幾萬兩銀子，又填進了上千畝良田，還有一路飆高的趨勢。

但財主里也有特別冷靜的，他將林桑悄悄拉到一邊。

「我說的是這位，老田，看上去是個憨憨，卻十分穩得住，他每次幾十注幾十注地押，贏了后就拿贏到的錢去押，輸了就默默旁觀，不急不躁，十分難上套。」

齊咚嗆簡直懷疑這人在扮豬吃虎，最讓他頭疼的是，這傢伙手氣還爆棚。

「今天一個晚上，他已經贏了十幾萬兩。」

人家是散財老人，只有他是來這裏賺外快的。

這樣的特殊體質嗎？林桑突然想到奧城賭場的一位錦鯉大叔，心中一動，悄聲跟齊咚嗆說了兩句話。

很快賭神親自下場，他選了跟老田一桌的百家樂。

不知道是不是剋星到了，齊咚嗆開始押注后，老田那頭就不斷地輸，一開始輸幾萬，後面開大了，連着幾把一下把贏到的籌碼都輸了進去。

這在其他財主老哥那裏眼都不帶眨一下，可是老田喘氣聲明顯加粗，齊咚嗆知道，這傢伙有些綳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