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友誼地韭天長
雅間裏玩的自然就是當下正時興的葉子戲。
「石老哥今天手氣不佳,要不這一局就玩到這裏?」齊咚嗆漫不經心地洗牌,一邊還好心建議。
「別呀,這才幾更天,離天亮還早呢!」
老石覺得今天邪了門了,除了剛上手時他贏了兩把,然後就一輸到底。
他正是人菜癮大的時候,不說他手氣差還好,一說就特么地更不肯服輸。
齊咚嗆打了個呵欠:「可是再往下,你已經沒什麼可輸的了。我們可是有言在先,只收現錢,概不賒賬。」
「這——」老石臉上露出猶疑。他已經將今天拍賣會的戰利品輸了個底掉,看見姓齊的那小子毫不在意地將他鐘愛的古玉隨隨便便拴在腰間,他真是青筋直冒。
當然,一桌四人,也不全是齊咚嗆一人的天下,同桌的老高和老張也瓜分了不少他的拍品,老張擦着另一枚古玉,眼神充滿戲謔。
「老哥哥,想不到你帶兵打仗是這個,玩葉子戲卻是這個,啊哈哈……」
他姆指先往上指了指,隨即又向下,差點沒把他氣出個好歹。
老石一咬牙:「不行,再來!我還有賭本!」他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這是我在汴京新買別苑的房契地契,雖說不如古玉值錢,但也是花了大價錢的,怎麼著也值幾千兩。」
幾千兩,哪怕物價飛漲,也足夠普通百姓過大半輩子了,但齊咚嗆卻一個勁搖頭。
「怎麼,你瞧不上?」老石黑了臉。
齊咚嗆還是搖頭:「那倒不是,只是這樣做不地道,我怎麼能讓石老哥連同家眷沒地方住?」
這小子怎麼能這樣瞧不起人,牌還沒打呢,怎麼就一言定輸贏了?老石越發氣急:「我一定會輸嗎?來來來,別廢話,給我押上!」
人菜癮大的老石有一顆賭聖的心胸,齊咚嗆立即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是我不懂事,牌局瞬息萬變,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枉論輸贏。」為表誠意,他不知想到什麼,騰地一下站起身。中文網
「這是小弟在吳越的百畝良田,我地契雖然沒帶在身邊,但能立一張字據給你。」
他向小二要來文房四寶,豪氣地一蹴而就。
「要是輸了,我爹一定揍到我腦袋開花。不過為了致敬石老兄,小弟也豁出去了!」
「爽快人!」老石一拍他肩膀,論年齡小伙都能做自己子侄,可他堅持人家喊自己大哥,就是覺得對了脾氣。
「老哥哥幾個行伍出身,都是粗人,最不喜歡扭扭捏捏那慫樣!」
老高老張兩個被對面兩位一激,也紛紛祭出自家地契。
「那就再戰!」齊咚嗆利落地洗牌,老高切牌,結果這一局是老石一家贏三家,一下子將三張字據收入囊中。
「哈哈哈哈,哥哥我多有得罪啦——」
誰說他今晚手氣不好,這不是有翻紅的苗頭了么?
當然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不缺房子,良田也有得是,他的目標是贏回古玉。
可老石只笑了兩場,從第三場開始,他的好運又一路滑坡,簡直呈泥石流一樣的趨勢。不僅很快將剛才贏來的輸出去,還倒欠齊咚嗆兩把。
「不來了不來了,」齊咚嗆再一次叫停,「我從來不賒賬的,今天破了例,像我們這樣常年混跡賭桌的,被賒賬不是好兆頭。」
賭桌上可太講風水運勢了,老石深表理解。
可要他就這樣結束這一天,他萬萬做不到。明明只差幾步,他失去的一切就要重新回到懷抱了,百尺竿頭,怎麼能這樣放棄?
可他目前不僅賭本全無,還倒欠人家。有心想問張高兩位老兄弟借一些,又怕他們看了笑話。
緊急關頭,剛才齊咚嗆的舉動提醒了他。
「不就是賭本嘛,我也給你立字據!」別看他粗人一個,大字還是識得幾籮筐的,再說仿寫一張字據有何難?
老石很快寫好兩張。
「就跟齊老弟一樣,一注壓一百畝,這裏是三百畝,都在我的封地。」他心疼地咧咧嘴,「可都是良田吶,下面的佃戶也都聽話。」
呵,當然聽話,要不然怎麼由得你盤剝虐待呢,林桑一行在隔壁聽得捏緊拳頭。
不過老石很快顧不上心疼了,因為他的心思全副放到了牌局上。
他已經慢慢摸到了葉子戲的訣竅,可再怎麼融會貫通,有時候手氣差到極點,捏着一副爛牌,牌技再高也沒有用武之地。
他甚至有一點懷疑齊咚嗆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要不然怎麼越到後面,越是他獨家在贏呢?
可又不對,他們是輪換洗牌切牌的,就算齊咚嗆洗牌,老石也有贏大發的時候,甚至有那麼幾次,他自己洗的牌,依舊輸得一塌糊塗。
他當然不知道以齊咚嗆的能耐,切牌抓牌的間隙都能隨意出千,每一把只看他高興怎麼安排罷了。
一想到今天從皇宮開始就是自己輸得最慘,老石不由懷疑人生,難道真是今天運道差?
而且整個過程,對方一再勸自己停手,對贏到手中的財物也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熱忱和貪慾。
老石相信自己沒看錯人,這是個古道熱腸的年輕人,而且還技藝風流。
打消了做手腳這個可能,那純粹是運氣還有技術了。那自己到底是運氣不好,還是技術爛?
老石覺得哪個都接受不了。
他喘着粗氣:「我再給你立字據,放心,你出去打聽打聽,我老石是那樣賴賬的人嗎?」
到了現在,他已經不僅是想要翻本了,每次抓牌擲牌時心頭的狂跳叫他心狂跳,更叫他上癮。
哪怕從前的軍旅生涯都沒有這樣讓他緊張窒息過,簡直命懸一線的感覺,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這一把究竟是地獄還是天堂。
他相信在座都有這樣的感覺,到最後簡直殺瘋了,誰也不願意停下來。
老石簡直不敢想像,一旦脫離了這樣的心跳,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而且從好的方面來想,今天不僅他一個人輸,老高和老張兩個也沒好到哪裏去。
老高嘆息:「唉,除了今天搶到的拍品和京中一套別苑,我還輸了八百畝老家的良田。」
「你比我好,我起碼立了十張字據,算下來都有一千畝了吧。」
老張搖搖頭,大家半斤對八兩,誰也別笑誰。
只有老石一聲不吭,他不是數不出來,而是不敢算。
一想到那些會下金蛋的良田,他心裏直抽抽。可是他不願意麵對現實,寧可當一隻鴕鳥,先不去想這些。
彷彿不去面對,損失就不存在一樣。再說了,這只是第一晚,他們要在京師呆到十五呢,誰說他會夜夜輸?
齊家小子不是說了么,賭局瞬息萬變,不到最後一刻誰也無法定論。他就不信自己一直這麼哀。
外頭天已經大亮,再不想結束也得先暫停一下了。
因為一晚上大喜大悲下來,他已經頭暈眼花,困得不行。但他還要跟齊咚嗆預約下一場:「小老弟,說好了,我們先各自回家洗漱休息,今晚上哥幾個再戰!」
齊咚嗆呵欠連連也困得不行,但他還記得從一堆字據中掏出哥幾個京師的別苑地契。
「這些,還是還給老哥哥們,總不能叫你們回家住得不踏實。」
仗義啊,不僅老石,老高老張幾個也越發肯定這是我輩中人。
他們拍拍齊咚嗆肩膀:「好小子,哥哥們沒看錯人,以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
齊咚嗆也挺感動,表情都沒那麼厭世了。
他也點頭:「那是自然了,我們的友誼地韭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