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悼念

待人散盡，我只能在大殿內等着小胖子來接我看四下無人撿起了那隻玉簪。

這玉簪看起來好像很值錢的樣子，而且還是先皇后的隨身之物，應該價值不菲，拿去修補一下或許能賣個好價錢。我將玉簪上的灰吹了吹放入懷裏。

一雙雲紋鉤金邊的靴子映入我眼帘，「你怎麼還在這裏？」

是裴琰，我抬頭看着他:「這不是小胖，哦不，翼王殿下去照顧母后了嗎，我又不知如何出宮，只得等他了。」

裴琰看着我，嘴角微微勾了勾，月光映射在他菱角分明的臉上，更顯五官立體，雖有些疲憊掛在臉上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精緻。

「他今晚應該是要留在宮裏了，走吧，我帶你出宮。」裴琰轉身離去，我趕緊跟上。

月光把我倆的倒影拉的老長，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我倆一前一後走着又是一路沉默。突然他停了下來，我猝不及防的撞到他堅實的背，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你幹嘛呀？」我捂着鼻子沒好氣的說。

「你今日為何要幫江家？」裴琰對我的鼻樑沒有一點歉意。

「沒那麼多為什麼，想幫就幫了。」其實我想說是那個沈靈說話太過咄咄逼人，句句有所指裴琰的母親和江丞相有染，看不過眼罷了。

「宮裏不能亂說話的。」裴琰聞言淡淡的瞥了我一眼。

「我又沒亂說話，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可以叫我正義的化身。」我想起剛剛那沈靈跟我繞着裴琰老鷹抓小雞的場景，撲哧一聲忍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麼？」裴琰不解。

「哈哈哈哈，想笑便笑了唄。」我笑的肚子痛，卻沒注意身旁的裴琰轉頭笑意直達眼底。

我隨裴琰上了他家的馬車，完全不像小胖子的馬車那般富麗堂皇，清麗淡雅，小桌上還放了好幾本書，馬車裏瀰漫著一股熟悉的木香。

「小五，將阿樹姑娘送回翼王府。」裴琰沖外吩咐道。

「殿下，可是午時快到了，您不去祭拜先皇后嗎？」小五低聲開口問道。

裴琰看了一眼我：「不必了，先去翼王府吧。」

馬車行了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的僵局：「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裴琰放下書，淡淡的開口:「我母后的祭日。」

親娘祭日還要去參加後娘的生日？殺人誅心莫過於此了，每一年都是如此吧，看着如此平淡的裴琰，我的心揪着疼一般難受。

「小五，我們先去祭拜先皇后。」我沖馬車外喊道。

「好嘞。」小五歡快地答道。立馬掉轉了馬車的方向，向前奔去。

「阿樹姑娘管得真寬。」裴琰猛然逼近，離我只有一指距離。

我嚇的心臟砰砰直跳，指着天結結巴巴的開口:「這忌日還不去拜拜娘親，不孝子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嗯？你怎麼知道？你被雷劈過。」裴琰鳳目一瞥，坐回了原位。

「哈哈哈，你可真幽默，我怎麼會被雷劈過。」我大笑着掩飾自己的尷尬，你小子真猜對了。

「辰王府，不是去祭拜你娘親嗎？怎麼回家了。」我撩起帘子，看着那匾額上的三個大字發獃。

「小五，把阿樹姑娘送回去吧。」裴琰吩咐完一聲不吭地走了進去。

「誒，這隻簪子。」我跳下馬車跟着裴琰走了進去，既然是母親的忌日我就將這孤品釵子免費贈與你吧。

沒想到這裴琰走路的速度極快，我三步並作兩步走都沒法跟上，這辰王府也極大，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好不容易到了一處偏院，他終於停下來，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屋裏亮起了昏黃的燈光。

「殿下您來了。」女人的聲音在屋裏響起。

這屋裏還有女人？莫不是藉著祭拜娘親的名義金屋藏嬌吧，我貼近大門想聽的更真切些，大門卻猛地被拉開，我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還是那股子木香。

「你怎麼還沒走？」裴琰不悅。

「嘿嘿，我有東西要給你。」我正起身從懷裏摸出那兩截玉簪，「你看。」

「這是娘娘生前最愛的那隻玉簪呀，怎麼斷成這樣了」。一個老婦從裴琰身後探出頭來，接過玉簪，眼淚瞬間啪嗒啪嗒地滴下。

「你撿這個做什麼？「裴琰看着老婦人哭泣的模樣，轉頭盯着我，「你可知私自留存先皇后物件是死罪？」

「我才不管這些呢。」我聳了聳肩，「我又不怕死。」

「姑娘快請座，湯圓馬上好了。」老婦擦了擦眼淚走向了院裏正冒起炊煙的小屋子。

我坐在屋裏的小桌旁好奇地打量着這一切，這裏裝修的清雅脫俗，如果不說是辰王府，我都險些以為是一間農家小院。屋正中擺放着一塊無名牌匾，一個香爐還插着三根香正徐徐升煙。

這應該是先皇后的牌匾吧，因為那些所謂的詛咒，連名字都沒有。我看着裴琰眼裏充滿了憐憫，可憐的孩子，才八歲就失去了母親，連立牌子都不能刻上母親的名字。我神樹一族雖無父無母但人間的情感我還是懂那麼幾分的，許是覺察到了我的目光，裴琰喝着茶水餘光瞥我，我趕緊收回了目光，假意扣着自己的指甲。

「殿下，湯圓來啦。」老婦人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有兩碗湯圓，熱氣騰騰的，香甜的氣息撲鼻而來，讓人食指大動，說起來今晚光顧着看戲了，都沒好好吃飯。

咕嚕，想着我的肚子都不爭氣地叫了一聲。老婦人聽見慈祥一笑，將湯圓遞給我：「姑娘想必也餓了，快吃湯圓吧。」

我用勺子舀了一隻白胖的湯圓送至嘴邊輕輕地咬了一口，是花生芝麻餡的：「嗯，真好吃，糯嘰嘰的，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湯圓呢。」

「姑娘真會吃，這是我們滰國盛產的糯米，辰王殿下最愛這一口。」老婦人笑眯眯的看着我，「每年娘娘忌日，辰王殿下總會來吃一碗。」

裴琰在一旁靜靜地吃着湯圓，不發一言。

「姑娘今年多大了？」老婦人從柜子裏拿出一盒桂花酥打開來，「吃吧，這桂花酥配湯圓最是好吃。」

「我今年.......」總不能說我今年已經好幾百歲了吧，「年方十八。」為了避免嚇死人，只能裝裝嫩了。

「甚好甚好，正好比殿下小一歲，不知姑娘可有婚配呀。」老婦人笑着點點頭關切道。

「咳。」裴琰像是被湯圓嗆到一般，「湘姨，這麼晚了你去休息吧。」

「殿下恕罪，老奴從沒見過殿下跟哪家姑娘走得近，如今看到殿下帶您回來，我這老婆子泉下也能跟皇後娘娘交代了。」湘姨激動的又落下淚來，連忙擦去淚水擠出笑容：「老了不中用了，這眼淚老是忍不住。」

「沒事。」我笑着擺擺手，指着湯圓說道，「湘姨做的湯圓很好吃。」

「好吃就好，老奴這就退下了，殿下和姑娘慢慢吃。」湘姨說罷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我和裴琰，欣慰地笑了隨即帶上門走了出去。

一口桂花酥一口湯圓，桂花酥入口即化散在嘴裏滿嘴留香，一口湯圓，香甜可口，還能有這樣的吃法呢，真好吃。

「桂花酥是要泡到湯圓里的。」裴琰看着我如此鄉巴佬的做派冷冷開口。

裴琰拿起一塊桂花酥掰成兩半放入碗中，桂花酥立刻融入其中，湯圓上多了幾朵桂花點綴，煞是好看。我立刻有樣學樣，學着他的樣子把桂花酥泡在其中，一口湯圓混着桂花的清香，口感層次豐富，果然更好吃了。

「真好吃。」我滿足地拍了拍自己吃的渾圓的肚皮，這湘姨做的湯圓還真不孬。想起剛剛裴琰對她溫柔的態度，我忍不住八卦道：「湘姨是你娘親的？」

「她是我母後生前的貼身婢女，隨着她從滰國嫁到大楚來得。」裴琰瞥了一眼正燃起八卦之魂的我，用勺子輕輕攪了攪湯圓，「我娘生前最拿手的就是這碗湯圓，常做給我吃，也就是湘姨做的能像個八分」。

看着裴琰吃着湯圓的落寞身影，很像之前沒了師父的小和尚，燭光映射下兩人的身影好似慢慢地重合，令人很是心疼，我忍不住拍了拍裴琰的肩:「辰王殿下的娘親一定很賢惠吧。」

裴琰看着我這樣，低頭自嘲般地笑了笑:「才不呢，我母后只會做湯圓，別的全不會，要不也不會這麼早去世還被人隨意詆毀了。」jj.br>

「哎呀，辰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那些都是莫須有的謠言。」我喝了一口茶水頓了頓又說道，「你娘親有你這麼孝順的兒子一定很開心，何不如湘姨說的那般娶位夫人讓你娘親九泉之下也能開心開心？」

「裴某生來便帶有詛咒加身，怎麼能耽誤別人呢。」裴琰自嘲的笑笑。

「哎呀，那什麼爛詛咒梗，我早在幾百年前就看過那樣的宮鬥話本了。」我擺擺手。

「你為何不信？」裴琰看向我，眸子裏有了光芒。

「我從未看到你們身上有勞什子詛咒。」我拍了拍他的肩寬慰道，「你大哥二哥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一定只是巧合罷了，裴禎那小子白白胖胖的哪像中了詛咒的模樣啊。」

「你能看到詛咒，是你們蛇妖一族的法力？」裴琰來了興趣。

「我真不是蛇妖。」我無語，沒完沒了是吧。

裴琰笑着看着我：「不管阿樹姑娘是什麼，姑娘對裴某母后的信任，裴某感激不盡。」我從來沒見過裴琰笑的那麼開心，原本緊皺的眉心都舒展開了，笑意直達眼底，一雙好看的鳳目彎彎，看起來就是個清爽明朗的少年。之前每次見他，他都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樣，彷彿背負着很多。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裴琰放下勺子，站起身取了三炷香在燭火上點燃插到了靈位前的香爐前，我學着他的樣子也取了三炷香放到燭火上點燃插到了香爐上，雙手合十，許了個願，裴琰的娘親呀，你在天有靈也保佑保佑裴琰這小子吧，我覺着他過的實在是太苦了。

「噗嗤。」他似是被我逗笑了，「你是可憐我嗎？」

「今日是你娘親的忌日，我也拜拜她，以示尊敬。」我一臉虔誠。

「阿樹姑娘初來人間可能不了解人間的規矩，這給先人上香是親人才會做的。」裴琰看着我壞笑道，「莫非阿樹姑娘是對在下有非分之想，想成我母后的兒媳？」

聞此言我的臉躥的一下紅透了，我趕緊轉身不看他：「你胡說什麼呢，我可比你大好幾百歲，論輩分你稱我一聲老祖宗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