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憶

果真沒錯，是一隻黑色的貓。它只有一隻眼睛可以睜開，渾身傷痕纍纍，眼神里還滿是不屈。

「你為什麼要害人？」我開口。

「我這都是要為慧鏡大師報仇。」小貓妖咬牙切齒的似乎恨透了村裏的這幫人。

「什麼深仇大恨能害的這村子老老少少都暴斃而亡？」我很是不齒這樣的做法，「大丈夫做事坦蕩蕩。」

「少廢話，放馬過來！」貓鬼蓄起妖力起來，周身的妖氣都變得火紅。

「你想幹什麼？」我連連後退，以本大人如今的實力怕是會吃虧。

「本大人是那卜老山上的千年甘木，按理說......你還得叫我一聲老祖宗！」我又驚又怕生怕他隨時會衝過來結束的我的小命。

誰知他聽曉本大人的名號后臉色一變，周身逼人的妖氣消失了，竟然恢復了正常。

「你是甘木？」他滿臉不可置信。

我高傲的點點頭以示高貴身份，算他識貨。

「如你所想，我是修鍊了百年的貓妖。」他抬起頭看向天空，很是惆悵。

只見他手一揮，我和他來到了他的回憶里。

兩百年前，它還只是一隻流浪的普通小貓，在這個村子裏四處流浪，當時這個村子還不叫報恩村。村裏的人們安居樂業，十分祥和，可是一場瘟疫襲來打破了現有的安逸生活。

短短几天，村子裏的人死傷無數，當時的朝廷下令要在三日之內燒毀村子，以防瘟疫蔓延。

我和貓鬼行走在這百年前的村子裏，人們唉聲載道，呻吟不斷，一歲小兒躺在已經去世不知多久的母親懷裏餓的嗷嗷直哭，如此場景就如同今日的報恩村一般十分慘烈，然而小貓也未得倖免，患上了瘟疫，正在瀕死之際，一名長相秀氣的和尚杵着木棍戴着蓑笠，頂着來勢兇猛的風雪路過發現了這隻快凍僵的小貓，抱在懷裏暖了很久，餵了不知名的丹藥，看着轉醒的小貓抬起頭輕輕勾了勾嘴角，而當他抬頭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臟卻竇然停跳一拍，是那張我再熟悉不過溫暖的臉龐，他小心翼翼的呵護着小貓的神情一如當日他每日為我澆水的溫柔，看着我的眼眶竟漸漸濕潤，沒想到再次見到我心心念念的小和尚，竟然是在這隻貓的回憶里。原來他就是這隻貓口中所說的那位慧鏡大師。小和尚留在了村裡，並且以自己的性命擔保向朝廷請命寬限些時日，讓他可以治好村民。

於是，小和尚整日奔走於這村裡，連夜晚也未能寐，整日研究藥材，很快便憑藉小和尚精湛的醫術，便將這村子裏的人都治好了，村子裏的人為了感謝慧鏡大師，主動將村名改為了報恩村，還為小和尚蓋起了一座廟，從此村裏的人都開始信佛，寺廟香火不斷小黑貓也常伴小和尚左右，整個村子都是一副溫暖祥和的氣氛，想不到小和尚到了這長安城腳下實現了自己從小成為的願望，我望着小黑貓回憶里的小和尚欣慰的笑了。

「這樣不是很好么？」我學着小和尚的樣子摸了摸小黑貓的頭。

「可是這群人根本不懂感恩，他們.......」小黑貓說著說著咬牙切齒起來，拉着我又進了另一段回憶。

災難沒有放過這個小村子，三年大旱，四處的河流早已乾涸，莊稼顆粒無收，百姓們的家裏沒有食物，前朝皇帝荒Yin無度，糧倉緊閉不願拿出救濟災民，四處都是餓死的災民，長安城腳下如此，更別提其他地方了。小和尚帶着小黑貓，將寺廟的香火如數換成糧食，在寺廟賑濟災民，自己卻滴水未進，可是餓極了眼的災民卻看上了寺廟裏那尊鍍了金的大佛.......小和尚的寺廟很快被這群災民拆了個乾淨，小和尚望着面目全非的寺廟又看了看哄搶的人群，苦笑了一下帶着小黑貓打算離去。

一名老婦人卻指着小和尚身上的袈裟：「慧鏡大師的袈裟是聖上賜下的，一定值錢，慧鏡大師且可憐可憐我們將袈裟贈與我們罷。」

小和尚愣了愣神，洒脫地將袈裟脫下雙手捧起遞給老婦人，老婦人高興的一把奪過。小和尚來時也是一身洗的發白的僧袍，走時也依然是這一身，只是多了幾個補丁。

「慧鏡大師的佛珠看起來也很值錢的樣子，快把它贈予我們吧。」人群中不知是誰冒出這麼一句。一群窮兇惡極的災民立刻衝過來哄搶小和尚的佛珠，小和尚將佛珠死死護在懷裏「這個不能，只是普通的木頭而已。」

「慧鏡大師口口聲聲說普度眾生，便是這麼普度的么？」人群發出一陣不滿的叫嚷，隨即和小和尚哄搶起來。小黑貓衝上前咬住領頭那人的腳踝，卻被那人狠狠踢開，摔到牆上沒了氣息。啪嗒，我送給小和尚的佛珠被這群災民哄搶中扯斷了，佛珠一顆顆掉到了地上。

「呸，斷了的佛珠就不值錢了。」領頭那人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這死和尚真自私。」人群叫罵著散去。

獨留小和尚趴在地上灰頭土臉地找尋着散落的珠子，他抱起小黑貓的屍體，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終於落了下來，將小黑貓和一顆佛珠埋葬了之後，看了一眼報恩村的牌匾，眸子裏的光晦暗不明，轉身離去了。

看完這一切，我早已淚流滿臉，小和尚竟受過這麼多欺負，倘若我在的話，定要這群人吃不了兜着走。

「我恨這個村子，怨氣太重化為了鬼，他們恩將仇報，我就要讓他們斷子絕孫。」小黑貓的眼睛變得通紅，「我藉著這顆佛珠上你的妖氣修鍊，終於讓我等到了這天。」

「可是如今的報恩村早已不是當年的村子，」早已過了幾百年，物是人非，這群村民是無辜的。」我雖憤怒卻還是努力壓制住自己，輕輕撫摸着小貓的頭，安撫着它，「如果慧鏡大師還在，一定不希望你帶着仇恨活着。」

「我做錯了嗎？」它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悲傷。

「沒有，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你逗留人世太久了，再這樣下去會灰飛煙滅的。」我一把擁住了他，「你太累了，該休息下了。」

「好溫暖，你的懷裏跟慧鏡大師一般溫暖。」它躺在我懷裏終於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化作一陣風消失了。

願你下輩子平安喜樂。我望着他離去的那陣風，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回到了現實，那顆佛珠還靜靜的躺在我的手心裏，在這小貓的回憶中我待了兩個時辰，而對於現實卻只是彈指一揮間而已。

「太好了，太好了，王爺，阿樹姑娘。」小五歡快的奔跑過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那些人的包.....包都不見了。」

我落寞的點點頭，垂頭獨自一人走開了，順着這個村莊彎彎曲曲的小路走了很久，滿腦子都是小和尚被那村子的人恩將仇報的事，他之後又去了哪呢？茫茫人海我如何才能找到你？我的心裏像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一般，低着頭不經意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不知不覺間鄉間夜色已經降臨，窸窸窣窣地下起小雨來，眼看着這雨越下越大，我轉身想回去卻發現自己竟然因為走的太遠，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了。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我急急忙忙地往回走，卻沒看見路邊一根橫在小路正中的南瓜藤，猝不及防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前倒去，卻被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拉住，防止我摔個狗吃屎。

「胡一，你怎麼找到我的？」我抬頭看向來人，卻驚訝的張大了嘴，「小和......辰王殿下。」

裴琰撐着一把油紙傘，還是那副淡漠的清冷樣子，見我這副吃驚的樣子皺了皺眉頭，轉身自顧自向前走去。我連忙追了上去，雨點輕輕打在油紙傘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我和他並肩走着，一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