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以救世為銘，以真我為記，貫穿始終，擁抱未來
看着纖細的身影就那樣一點點，化作片片晶瑩的霜雪，那唇角蒼白的笑容緩緩散去，只剩下了眼前寒冷的冰棺，慕北眼睫低垂，悄然攥緊了手裏溫熱的冰藍棋子。
空寂的冬宮內，良久方才響起一聲蒼老的長嘆。
“璧君大人，願您終將得以凱旋，老臣，先走一步。”
慕北沒有回頭，她的身後再無聲息。
少女靜靜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一如方才來到這裏時，她所目睹的那個背影。
“宿主，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雷電影拖延不了太久，必須儘快離開。”
腦海里回蕩的聲音，讓她的眼眸輕輕顫了顫。
她抬起手，按在了面前的冰棺之上。
隨着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后，沉重的冰晶棺蓋被掀起，而旋即映入慕北眼帘的，卻讓她徹底呆在了原地。
“……”
棺中女子雙眸閉合，睡顏恬靜，細長的灰發披散在身上，冰肌玉骨，宛若琉璃般晶瑩剔透，而在她的頭上，那頂閃爍着六色光彩的王冠顯得格外矚目。
“她……將你修好，便一直把你藏在這裏嗎？”
慕北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她的側臉，在被這冰棺封存之下，那觸感竟仍與常人無異。
“小忘。”
她仍記得在永恆輪迴內，那個情願為她背負璧君之名的傻瓜，直到最後一刻到來之時，卻仍然竭盡全力，向人們低頭叩首，為她爭取信與願的笨蛋。
“睡吧……”慕北輕輕摩挲着她的面龐，眼神泛起些許愧疚與溫柔。
“這次，姐姐一定……”
“一定會保護好你。”
“保護好這個世界。”
她艱難地將手指抽離，旋即……緩慢地拾起了那頂閃爍着光彩的六色王冠。
王冠並不沉重，但慕北拿得格外艱難。
將其捧在手心，慕北深吸了一口氣，將那枚冰神之心鑲嵌在內，奇異的光芒氤氳而出，那種五彩斑斕的絢爛轉瞬即逝，最終卻化作了純白色的王冠。
【人之冠】。
看着這頂王冠，慕北眼眸低垂，她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了當年踏足天空島，卻陷入幻陣里的畫面。
那時的她，為了打破幻陣，選擇自我了斷，選擇與那些似幻非幻的過去徹底告別，以此喚醒了那柄藏鋒的救世之劍，並得到了愛莉希雅的刻印。
那時的她，天真地以為自己找到了屬於她的【世界】，也理解了何謂【救世】。
然而，如今回首望去，那時的她，根本就遠遠沒有承擔其那份意志的資格。
那個名叫凱文的男人。
逐火十三英桀之首。
想想自己竟在愛莉希雅被帶走的那刻不顧一切對他放聲怒斥，慕北竟覺得有些可笑。
如果哪怕有任何別的選擇，那個男人……恐怕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愛莉希雅被碰到分毫吧。
“救世……”
“從來都不是想要拯救世界，才會去握住那柄劍。”
少女喃喃自語，她閉上雙眼，緩緩將手裏的王冠戴在頭頂。
“而是……當你握住那柄劍時，才會明白……”
“你想拯救的，是怎樣的世界。”
花靨璧君的披風與少女光潔的眉心上，那燃着光焰的大劍印記緩緩浮現，慕北雙眸微闔，她伸出手掌，五指虛握，可那柄劍刃卻未曾隨念而出。
但慕北並未動搖，因為她知道，這一刻，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
那為她逆轉時間的伊斯塔露與背負璧君之名的小忘。
那為她劃破黑夜的空與點亮漫天繁星的熒。
那為她指引前路的帕爾與填補空洞的萊茵。
那為她向天拔劍的影與獻上神之心的阿冰。
只是因為單純相信她，相信她可以做到，堅信她一定能做到，便毫不猶豫獻出了生命。
而她……
現在要帶着她們的信任。
繼續向前出發了。
踏上……那條只屬於她的救世之路。
炙熱的炎劍印記緩緩消散，那代表着【凱文】救世之銘的印記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眉心處逐漸凝實的純白王冠印記。
一柄嶄新的大劍落入慕北的掌中，在她睜開雙眸的那一霎那，五指陡然攥緊，璀璨的白光瞬間席捲巨劍鋒刃。
少女驀然揮動巨劍，她眸光落在劍身之上，曾經揮動光焰大劍時那種若有若無的晦澀感，如今徹底煙消雲散。
“這，便是我的【救世】之銘么？”
她的體內，此時此刻，充斥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即便是再次對上天理，慕北也自信不會再落入下風。
但若是想要徹底擊敗，甚至殺死祂，恐怕還需要徹底激活【人之冠】的權能。
“世界的……全部認可……”
再次回到稻妻的神櫻樹下時，慕北只看到八重神子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裏。
“神子……”
“對不起。”
八重神子回過頭，看到少女頭上那純白之冠與手中緊握的嶄新巨劍時，含着淡淡哀傷的狐眸中，流露出些許欣慰。
“你不必向我道歉。”
“從我讓你去找她的時候，我就大概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了。”
她抬起頭，望着那因雷鳴轟響，尚未散去，仍舊高懸於世人頭上的陰雲。
“畢竟，以殿下的性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再正常不過了。”
“她……已經忍了五百多年。”
“終究，還是……”
八重神子低頭笑了笑：“好了，傷感的時間……也該結束了，是時候開始正事了。”
“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了吧，慕巫女。”
“嗯。”慕北輕輕點頭。
兩人並肩站在神櫻樹之前，八重神子取出神楽鈴，輕輕搖晃了起來。
“慕巫女，在你踏入神櫻之後，抵達世界樹之前，天理是無法察覺你存在的，而一旦你進入世界樹的範疇，那位存在恐怕會立刻洞察你的意圖。”
“所以，你必須在神櫻庇護的範圍內，儘可能喚醒那尊【人之冠】的力量。”
慕北攥緊了手裏的劍：“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八重神子抿唇一笑：“那便去吧。”
“是成是敗，世界的未來，皆繫於你身。”
“慕巫女。”
“出發吧。”
慕北輕輕觸碰樹榦，便感覺到無形的吸力傳來，她旋即被扯入一片感知虛幻的時空之中。
光怪陸離的湍流在周遭瀰漫，一眼望去看不清邊際，與記憶中的地脈之景異曲同工，卻顯得更加恢宏壯觀。
少女縱身一躍，在湍流中穿行而過，信手輕撫，腦海中便有些許畫面浮現而出。
那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島嶼，安靜祥和的村莊裏，裊裊炊煙伴隨些許歡鬧的人聲。
“劍羽大人，是劍羽大人來了！”
戴着斗笠，臉上留有刀痕的男子隨意揮了揮手，讓身後跟隨的人們，將攜帶的物資放進村落，旋即彎下腰，伸手抱住一個撲過來的小男孩，旋即哈哈大笑。
“喲，小傢伙，我記得你，又長高了。”
男孩被他用凌亂的鬍渣剮蹭着，哇哇大叫，卻也不客氣伸手捏着他的臉。
“劍羽大人，真是太謝謝你們了，如果沒有你們，我們這些流落的難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面對村民們的感謝，男子扭頭看向他們，向下扯了扯斗笠，輕輕笑了笑。
“無需謝我。”
畢竟……當初的我，也是被她這樣拯救的。
慕北有些失神，當年初至稻妻時，救下的那個小男孩，教給他太虛劍訣，給予他劍羽令，想不到，他如今也成長到這種地步了嗎？
“北姐姐。”
聲音從背後傳來的一刻，慕北驀然回首，卻看到那臉上留有刀疤的男孩站在那裏，微笑着看向她。
“阿……阿酉？”
“幻境還未解除，你怎麼會……”
下一刻，慕北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她看到了男孩的身形格外虛幻，仿若流光所化，完全不似真人。
“因為阿酉……是【我】的願望化身。”
男孩臉上洋溢着稚嫩而純粹的笑容。
“在這片神櫻庇護的地脈中，雖然本體被認知的假象所欺騙，但【我們】的願望，不會受到幻境的影響。”
“北姐姐……你拯救了【我】，拯救了【我們】。”
“今後，也一定會去拯救更多的人。”
“【我】只是一個沒有神之眼的普通人，這份願望，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阿酉希望你可以收下，只要能夠幫北姐姐走得更遠一步，阿酉便心滿意足了。”
男孩緩緩上前，主動拉起了慕北的手。
慕北恍惚間，卻看到他的周圍，浮現出些許身影，那些眼神明亮，卻衣衫襤褸的孩童，那些曾被她拯救，視她為希望的孩子們。
他們簇擁着她，在光影的湍流中快速穿行，直至神櫻地脈的盡頭。
慕北回過頭，看着他們停留在身後向她揮手。
“北姐姐！要加油呀！”
“你一定會勝利的！”
“打敗壞人！”
少女深深吸了口氣，朝着他們用力點了點頭，綻放出明媚的笑容。
“我會的。”
她驀然轉身，躍入更深的地脈之中，頭上那頂純白的【人之冠】，卻隱隱變得更加耀眼。
……
神座星天之下，雙瞳森白的男子看着眼前失去主人的深紫色王座，光芒雖然黯淡，卻依舊氣勢凜然。
“【永恆王座】？可惜，這個世界不需要桀驁不馴的王。”男子抬手，便想要將王座摧毀，可就在這一刻，他的眼神陡然一頓。
“有意思，封印被破壞了，那個女人，莫非自殺了？”
“還是說……到了現在，仍然想要試圖喚醒那份力量？”
“若是如此，我倒想看看，你們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
踏入世界樹的地脈之內，慕北頓時感受到了一種壓抑的氣息，周圍的湍流也顯得暗沉了許多。
但她並未有任何猶豫，反而加快了速度。
而很快，她觸碰到了另一道熟悉的願。
傍晚，溫馨的小屋內，扎着紅色馬尾辮的女子眼眸微垂，她的瞳孔似乎比常人顯得黯淡許多，只能勉強視物，此刻正努力安撫着面前哭泣的孩子。
“伊露莎姐姐，他們笑話我是小瞎子，還說我們這裏是殘廢窩，還罵你……說你是……是……”
“好啦。”女子輕輕俯身，揉了揉他的腦袋。
“明天我回蒙德城，去找騎士團，狠狠教訓一下那群流氓，琴團長大人一定會給我們主持公道。”
但孩子們很明顯沒有因為她的話語感到高興，騎士團固然會出面說教那些傢伙，可卻改變不了他們的命運。
“伊露莎姐姐……”旁邊，一個低着頭的小女孩，她坐在輪椅上，裙下看不到雙腿，此刻悄聲呢喃：“我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只是你的拖累。”
“我們，是不是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才不是，你們絕對不能這樣想！”女子猛地搖頭，深深吸了口氣。
“天生殘疾，這是命運對我們的不公，但這絕不是我們放棄自己的理由！”
“上天越是苛責我們！我們就越是要努力活着，活得更好！讓它看看，我們絕不甘心屈從於它的安排！”
孩子們都陷入了沉默。
女子突然笑了，聲音變得異常輕柔。
“你們知道嗎？姐姐我從前，眼睛也看不見的時候，我的哥哥，他很照顧我，比我照顧你們時，還要用心一百倍。”
“我們是從異國他鄉流浪至此，是他拼了命賺摩拉養我，而我除了拖累他，甚至幫不了他一點忙。”
“可是，直到他……走得那一刻，他都沒有放棄過我這個瞎子妹妹。”
女子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聲音卻愈發洪亮。
“但正因為如此，他離開之後，我才更加堅定要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哥哥他到死都沒有選擇放棄我，我又有什麼資格放棄我自己？！”
孩子們怔怔看着她。
女子彎下腰，將他們緊緊抱在懷裏。
“與不公的命運相抗爭，這是人刻在血脈里的本能，當風花盛開，自由便到來，蒙德古往今來的傳承不正是如此么？”
“姐姐永遠不會放棄你們。”
“所以……請你們……也不要輕易放棄自己。”
“好嗎？”
慕北輕輕閉上了眼。
“那隻紅色的摩拉袋，伊露莎始終帶在身上。”低低的女聲，從她的身後響起。
“很多人不理解伊露莎這樣做的理由，可是伊露莎知道，只有這樣，伊露莎才能咬着牙，克服面前的一切艱難困苦。”
扎着紅色馬尾，雙眼矇著白色綢緞的女孩走到慕北身旁，乖巧地挽住她的胳膊。
“你……不，她早就知道，她哥哥的事情了嗎？”慕北低聲問道。
“是呀，畢竟……那個時候的慕北姐姐，連撒謊的語氣都顯得很笨拙呢，伊露莎可是很聰明的孩子，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女孩笑着回答。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
“我本可以救下他的。”
“但這並不是慕北姐姐的錯，不是嗎？那是哥哥他……自己的選擇，況且……如果不是慕北姐姐，等不到哥哥回來的伊露莎，恐怕早就隨着哥哥一起離去了吧。”
女孩輕輕握住慕北的手。
“是你拯救了【我】，也讓我就此誕生。”
“而今，我將為你驅散前路上的迷霧與陰霾，以此願，為你的風引，請帶着我的祝福，走得更從容些吧。”
微風漸起，女孩的身影化作點點流螢，飄散進慕北身前那暗沉的湍流深處。
看向那逐漸被照亮的路途，慕北攥緊了手中的劍柄，眼神氤氳着複雜的情緒，旋即，那一絲絲複雜便化作堅定，填滿了她的雙眸。
那她頭上的王冠，也變得愈發璀璨。
隨着不斷向深處而去，前方的風引逐漸變得若隱若現，慕北意識到了不對勁時，迎面陡然有一陣猛烈的湍流襲來。
慕北陡然揮舞劍刃，抵在身前，才堪堪止住那股衝擊。
那無形的湍流彷彿連綿不絕的浪涌，又如同憑空而現的壓迫，讓慕北瞬間明白，祂已然發現了她的所在。
“想要阻止我前進么？”
慕北眼神凌厲無比。
“你休想！”
她雙手攥緊劍柄，蓄力猛然朝前揮斬而去，那股浪涌般的威壓瞬間被席捲一空，慕北趁機衝去，卻沒想到竟不過數息，那股力量卻再次瀰漫而來，甚至猛烈到令她有些窒息。
慕北咬緊牙關，雙瞳中有白光匯聚，她正欲再次蓄力，卻陡然發現身旁多出了數道虛影。
他們樣貌普通，身穿盔甲，手握長槍，迅速跨步而出，死死擋在慕北身前。
長袍女將高舉槍刃，紅纓飄搖，站在眾軍士之前，她回眸看向慕北，抱槍拱手，高聲長笑：“末將戚柔，誓死護小姐周全！”
“全軍聽令！”
“陣列前行！”
“得令！”
慕北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幕。
滔天威壓如滅世洪水般鋪天蓋地般湧來，竟沒有絲毫穿透軍陣落在她的身上，浩浩陣列在女將的帶領下堅若磐石，但凡有軍士的虛影被擊潰，便會有另一人迅速抵上。
“赳赳璃月，壯我國邦。”
“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千岩牢固，重嶂不移。”
“一人成軍，千弒魔神！”
然而越是靠近深處，那股威壓便越是強烈，千岩軍士補充的速度早已跟不上消散的速度。
慕北更是早已站在女將身邊，與她並肩而戰。
“哈哈，暢快！”女將大笑着。
“你們……又何必如此……能在世界地脈中凝聚不易，此番消散后……”
慕北看着身後已然不過數十人的隊伍，軍士們的面容充斥着疲憊。
“小姐何出此言，能以此願，護小姐最後一程，末將心甘情願。”女將看向軍士，笑問道：“爾等悔嗎？”
“無悔！”眾軍士笑言道。
“好！”女將驀然回首，再次舉起長槍。
“那便……列陣！”
幽邃的輝光映照下，視線的盡頭，模糊的大門輪廓在湍流中若隱若現，這是慕北第一次來到世界樹的最深處。
她攙扶着身軀已經搖搖欲墜的女將，在她們的身後，只剩下寥寥數名軍士相扶而隨。
那股狂涌的威壓似乎知道無法阻攔他們，已然消失不見。
可就在他們來到這裏時，無數紫黑色的黯影輪廓從周遭攀爬而出，睜開窺伺的瞳孔，死死注視着他們。
女將劇烈喘息着，她掙扎擺脫慕北的攙扶，攥緊自己的長槍。
“全軍……列陣！”
“得令！”
不過數道應答之語，卻依舊洪亮若千人。
可就在他們想要上前時，被慕北猛然揮劍擋住。
“退後。”
“小姐……”
“退後！！”慕北怒喝。
女將忍不住莞爾一笑：“小姐，我們只是【我們】的願罷了，成全您，便是我們最大的……”
“你們的願，我心領了。”
慕北注視着眼前不斷靠近的無數身影，眼中閃爍着熾烈的白色光芒。
“謝謝你們，讓我知道，這個世界除了他們和她們，還有無數值得我去拯救和保護的人。”
她手中的劍刃，那瀰漫的純白光澤愈發耀眼。
“曾幾何時，她的獻身。”
“時至今日，我的努力。”
“都是因你們的存在，而變得更有意義。”
少女頭上的王冠徹底綻放出奪目的光輝，而那擇人而噬的扭曲黯影張牙舞爪地撲來，近在咫尺之時，慕北驀然抬眸，她高舉巨劍，聖潔的光焰在劍刃上熊熊燃起。
“此為我銘於劍上的【救世】，只為拯救而揮舞。”
劍刃落下，恐怖的純白光焰瞬間焚滅了一切撲來的黯影，慕北引劍而出，所過之處，擋者盡皆披靡。
那些扭曲的黯影甚至不敢再靠近，爭先恐後地逃離，可就在慕北掃除障礙之時，卻有三兩漏網之魚，試圖繞過慕北，朝着女將等人襲擊而去。
慕北瞬間察覺，毫不猶豫以剎那斬去。
可就在劍刃揮出的一刻，她猛然停手。
因為她看到有四隻粗壯的紫色手臂，從女將等人背後探出，死死抓住了那幾個襲擊的黯影。
“莫慌。”
“有吾在。”
戴着夜叉面具的魁梧巨漢赫然矗立，聲若洪鐘。
在他的身旁，有三道若隱若現的夜叉身影相隨，遠處更有數百夜叉緩緩浮現。
“小姐，且放心去吧，這裏交給吾等守護。”
慕北深深吸了口氣，驀然轉身，提劍朝着視線盡頭的大門殺去。
站在大門之外，慕北頓住腳步，她隱隱感受到門內傳來了某種熟悉的氣息。
“……”
“真的是她嗎？”
慕北有些無法想像，自己看到她的那一刻，究竟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可當她推開大門，走入其中之時，她卻發現自己的心情格外平靜。
是啊，此刻的她，已經強大到足以獨自面對任何事情了。
她……再也不是那個當初需要英桀們保護的她了。
流光溢彩的晶瑩世界內，蜿蜒曲折的樹榦橫亘天地，慕北自門後走出，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枚被紫黑色藤蔓層層包裹的巨繭。
她眼神瞬間一沉，毫不猶豫便要朝巨繭衝去。
“等等！”
慕北回頭，卻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但很快便分辨出了他的身份。
“是你……幻晝之神？”
薩米基納眼神複雜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以及她頭上那璀璨發光的純白王冠。
慕北垂眸，思索了片刻，猛然抬頭，目光冷冽至極：“所以，外面的幻境，實際上是你的手筆嗎？”
“不不不，他怎麼可能擁有那種程度的權柄呢？”
熟悉的聲音從高天傳來，慕北猛然抬頭，便看到了那雙眸森白，戴着金色王冠的男子。
“真是難以想像啊，慕北，你居然真的激活了【人之冠】的力量，現在的你，跟真正的原初神明幾乎沒有什麼分別。”
男子含笑，負手垂眸，姿態高傲。
“可那又如何呢？”
“這個世界終究要受到【理】的約束，而非【人】的意願。”
看着眼前的男子，慕北輕輕笑了笑。
“你笑什麼？”
“我在笑……不過一個簒奪者，居然真的將自己當做了天理，甚至想盡一切辦法偽裝和掩蓋自己卑劣的行為和動機。”
“你真的了解【理之冠】的意義嗎？”
男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簒奪者？有意思。”
“你認為，這個世界，原本屬於法涅斯？祂跟我其實沒有什麼區別，只因為祂比我來得更早一些，將這個世界變成了祂所期待的樣子罷了。”
“我想跟祂共享，祂不同意，甚至還將我封印。”
“既然如此，那我算計祂的影子，報復祂，奪走祂的一切，這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慕北凝望着祂。
“或許最初的你，的確沒有什麼惡意，但如今的你，早已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太多的苦難，虛假的美好粉飾不了你的醜惡，所謂的幻境更是你束縛人們的囚籠與枷鎖。”
“好吧好吧。”男子聳了聳肩：“我也沒打算三言兩語說服你什麼，我知道，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什麼和解的餘地。”
“不過……在向我發起挑戰之前，你不想再見她最後一面嗎？”
慕北瞳孔驟縮。
男子唇角微翹，祂緩緩揮手，身後那紫黑色巨繭陡然膨脹，漸漸撕扯開了一道縫隙。
也露出了其中靜靜沉睡的纖細身影。
她那宛若少女般的身姿蜷縮在深處，粉色的秀髮披散在身上，臉色顯得格外蒼白。
“那個時候，我們之間本是不分伯仲，但她的力量格外純粹，若是僵持到最後，落敗得必然是我。”
男子回眸，注視着沉睡的妖精少女，森白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莫名。
“只可惜，她卻選擇了將自己的力量，化作光芒，照向了整個世界。”
“我曾問過她緣由，可她總是狡黠一笑，以各種理由和言語迴避這個問題。”
“好，既然她不說，我也不再問，我一向公平，既然她給我機會，我也願意給她機會。”
慕北知道祂口中的機會，指得是永恆輪迴，但她想不到，愛莉希雅……這樣做的理由。
難道……是為了她？
“你想如何？”慕北沒有貿然上前，只是冷冷喝問道。
“因為對我而言，她是不同的，我想要她心甘情願地接受我的【擁抱】。”男子淡淡說道。
“上一場賭局，我輸給了她，不過沒有關係。”
“我還有機會和她接着賭。”
“而這一次的賭注，依舊是你，慕北。”
“賭注……是么？”
慕北突然咧嘴笑道：“和一個甚至不能反抗的柔弱女孩對賭，你那張嘴是怎麼說出這種臭不要臉的話呢？”
“要不我來替她跟你賭，賭注就用你的腦袋來吧，誰輸了，就割掉它，好不好？”
男子眼神微冷，剛準備動作，卻發現少女的身影陡然消失在了原地，旋即毫不猶豫手掌虛握，一柄纏繞着漆黑氣息的長羽劍刃浮現而出，回頭朝身後斬去。
劇烈的爆鳴聲轟響而起，男子的身形陡然下墜，慕北則趁機衝進巨繭內部。
“愛莉！愛莉希雅！”
她來到了那沉睡的少女身旁，試圖將她抱走，卻突然發現，愛莉希雅的眉心處閃爍着某種奇怪的印記，與巨繭周圍的紋路對應，慕北只是將她抱起，少女的臉上便浮現出隱約的痛苦之色。
“你最好還是不要試圖帶走她，她的靈魂已經與【永恆幻晝】相連，現在的她便是大陣的核心，只要你帶她離開，就永遠不可能再讓她醒過來了。”
男子握住漆黑羽劍，衣衫略顯燒灼的痕迹，擋在巨繭的出口，神情晦暗。
慕北睜開天慧樹眸，頓時察覺到了愛莉希雅的靈魂之上，那被束縛的痕迹。
“你這個……”慕北輕輕將她放下，死死注視着男子。
她身形暴掠而出，再次與男子廝殺在一起。
不知是因為什麼，就在此時此刻，愛莉希雅緊閉的雙眸微微顫動，終究是漸漸睜開。
“我……”
她努力睜開眼，下意識朝着某個方向望去。
“是你嗎？”
“小慕北……”
“是你來找我了嗎？”
她那微弱的聲音，讓在與男子激戰的慕北渾身一震，幾乎不受控制地回頭看去，她大聲喊道：“是我！愛莉，是我來找你了。”
望着遠處頭戴純白王冠，手持光焰巨劍的少女，愛莉希雅晶瑩的眼眸微微眨動，蒼白的唇角露出最真摯的笑容，她的眼角緩緩滑落了一滴淚水。
其實從很早很早以前，我便知曉，你註定會成為能夠為我們撐起一片天空的強者。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會來保護我們的，對嗎？
我的好慕北78
“太好了。”
“我就知道，小慕北……你從來都不會辜負我的期待78”
愛莉希雅將雙手捧在心口，輕聲呢喃。
“拜託了，大家……”
“回來吧。”
……
蒙德城的黃昏，迪奧娜有些詫異地抬頭看着身旁的好友。
“帕朵，你怎麼啦？”
貓耳少女背對着她，猛然搖了搖頭，那雙異色的瞳孔中卻不知不覺，蓄滿了淚水。
“貓貓，抱歉，咱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現在去做，立刻！馬上！罐頭！！”
“喵！”
棕色的胖貓迅速膨脹，將少女托在背上，她們奔跑在落日的餘暉下，身形卻漸漸散去。
……
“華先生，答應好給您辦的武鬥展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這個時候說要離去，這不是讓咱們難辦嗎？”
身形修長的少女眼眸低垂，瞳孔中似有火光燒灼。
“抱歉。”她的聲音極輕。
“只是……有些人，有些事。”
“她們比記憶更寶貴，比生命……更重要。”
振翅的凰鳥驀然沖霄而起，卻隱沒於高天之上。
……
“真是的，都說了多少次，一個兩個，都不能有點耐心嗎？”
“虛幻的夢境，美好的假象，這不是無限的機會，無限的選擇嗎？”
“總是這樣……”
潮濕陰暗的廢墟中，蛇瞳女孩抬眸望天，嘴角微翹。
“令人討厭的愛莉希雅。”
“還有同樣討厭的慕北。”
……
“科斯魔。”
“嗯。”
“這一次，不許丟下我。”
“不會。”
“我們去一起成為愛莉希雅妹妹，還有慕北姐姐的英雄，好不好？”
“……”
“好。”
……
“要走了？”
神社的迴廊上，八重神子看着眼前清冷的狐耳女子，目光垂落在她的腰間。
那柄深藍色的刀，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見她攜帶。
櫻點了點頭。
“她們需要我。”
八重神子略微嗔道：“可我也需要你啊，我的櫻姐姐？”
“神子，這不一樣，而且，現在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櫻攥緊刀柄。
“我們是戰友，是同伴。”
“無論我們身在何方……”
“無論……我們將要面臨的敵人，是怎樣的對手……”蘇看着白朮，緩緩解下自己不卜廬的醫師衣袍。
“我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在最短的時間趕赴那裏。”
……
“千劫叔叔，你要走了嗎？”
“你不陪我們一起玩了嗎？”
灰發男子將手按在自己的面具上，聲音低沉：“我去給你們，找些新的玩具。”
“太好了！”孩子們的歡呼聲中，男子悄然離去。
等到孩子們徹底消失在他的身後，男子方才放下手掌，任由那面具瘋狂燒灼，赤色的火焰狂涌而出。
“去把那傢伙的腦袋扭下來給你們帶回來，希望它能比木疙瘩結實些。”
“別燒成灰了！”
……
“好了好了，魔術需要更耀眼的舞台，和符合身份的觀眾，不是嗎？”
“打架的事情，我不喜歡，不過這一次，例外。”
“哎呀呀，你們這些傢伙，明明只是去幫慕北小姐和愛莉希雅的忙，怎麼都這麼興奮？”
“大概是吃飽了撐的。”
“因她而生，因她而去，施予祝福，給予幫助，這只是基本的美德罷了。”
“……”
“嘖，無聊，什麼天理，讓我來，一隻手都干趴下了。”
眼神溫柔的女子，聽着腦海里回蕩的聲音，忍不住輕笑道：“這只是一場美麗的重逢與邂逅。”
“僅此而已。”
……
“伊甸？”
“你是說……”
“我很感激溫迪先生，能夠記住我，讓我得以通過這種形式，再度幫助到我的朋友。”伊甸捧起酒杯，遞給眼前的溫迪。
“我該走了，她們還在等我。”
“我的知己，與摯友們。”
溫迪下意識接過酒杯，眼前的金眸女子，卻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失神間，腦海里突然出現了許多畫面。
……
寒風凜冽的淵祟大地上，荒涼的山坡上，白髮男人靜靜坐在那裏，他的手邊，插着一柄黯淡的大劍。
就在這時，男人驀然抬起頭，猶如萬丈寒冰般的瞳孔陡然顫動起來，他一把握住身旁的劍刃，猛然站起身。
風衣的尾擺在身後獵獵作響，手中的大劍轟然亮起，劇烈晃動。
“我……回來了。”
“愛莉希雅……還有……”
“慕北。”
……
在慕北回頭望向愛莉希雅的那一刻，雙眸森白的男子猛然抬手，將時空凝固，散發著詭異氣息的漆黑羽劍直刺少女背心。
“森羅盡斷，萬象無明！”
凄冷的劍光陡然斬來，從斜下側捲來的蛇尾，趁着劍光將時空斷開的一瞬，纏住慕北的腰肢，瞬間將她拽了出去。
慕北猛然愣住，卻聽到那熟悉的語調回蕩在她耳畔：“喲，這麼久不見，怎麼還是這副模樣？”
她抬起頭，看到沉默少年拉着稚嫩女孩的手，儒雅的男子站在蛇瞳女孩的身側。
“科斯魔……格蕾修……蘇……梅比烏斯？”
“太虛！劍神！”
“哈哈哈哈，來，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慕北猛然回頭，看到天空中浮現而出的巨大凰鳥，渾身沐浴在烈焰中的男子，還有那一閃而過的劍光。
“華？千劫？櫻？”
悠揚的樂聲奏響，棕色的胖貓拖着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道具來回奔跑，那異瞳的少女站在兩位身姿高挑的優雅女性身旁，拚命朝她揮着手。
“帕朵……伊甸……還有維爾薇？”
那戴着金色王冠，手握漆黑羽劍的男子被櫻、千劫和華的攻擊瞬間逼退，趁機後撤，祂注視着陡然出現在周遭的眾多身影，森白的瞳孔微眯：“虛幻的願望化身……他們的力量華而不實。”
“愛莉希雅，你的行為除了損耗自身，毫無意義。”
“是么？”
男子瞳孔驟縮，他猛然抬頭，熾烈的火光從天而降。
轟！！！
那橫亘了整個天地的巨大樹榦，突然間劇烈震動起來，被恐怖的火焰劍斬一分為二，徑直貫入大地，周遭蔓延的紫黑色藤蔓頃刻間化作灰燼。
白髮男子手持火焰大劍，佇立在紫黑色的巨繭之上，他眼神漠然，緩緩揮動劍刃，將腳下的繭逐漸燒盡。
倒在地上虛弱無力的愛莉希雅艱難抬起頭，她看着他，勉強笑道：“凱文。”
“答應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凱文落在她的身前，低聲呢喃。
他的目光，落在了下方那戴着純白王冠的少女身上，冷漠的眼神中，似多出了些許不一樣的意味。
“她……雖不如你。”
“但我認可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只不過是虛無的願景，居然也擁有堪比原初神明的力量，好，很好，愛莉希雅，慕北，你們又一次讓我感到了驚喜，所以呢，兩尊原初？想打敗我？法涅斯當年五尊原初聯手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們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
光怪陸離的天穹陡然塌陷，美好的假象已然無法繼續偽裝下去。
漆黑升上天空，無盡的黑淵在大地之下沸騰，作為世界的核心，世界樹的最深處，早已被真正的【深淵】腐蝕得千瘡百孔。
那雙眸森白的男子身軀陡然崩碎，祂扭曲膨脹，頭上金色的理之冠瞬間化作幽邃的暗黑，巨大的黑影宛若恐怖的幕布，將世界徹底掩蓋。
慕北驀然起身，手握巨劍，英桀們不約而同地匯聚在她的身旁，維爾薇忍不住嘀咕道：“梅比烏斯博士，這傢伙怎麼跟你那些怪異類型的實驗體比起來……”
“閉嘴，噁心。”梅比烏斯厭惡地瞥了眼頭頂那污濁的黑影，甚至懶得再抬頭看一下。
“慕北，你受苦了。”伊甸柔聲說道。
慕北搖了搖頭：“不苦。”
比起再次見到你們……再多的苦楚，此刻都甘如蜜餞。
“既然你們如此固執，那我又何必善待你們？”
遮天黑影陡然垂下猙獰的眸光，祂盯緊了無法動彈的愛莉希雅，無數漆黑的光芒如同流星般朝着被燒毀的巨繭平台轟然墜落而去。
凱文眼神一沉，他回頭看了眼身後虛弱的愛莉希雅，攥緊了手中的天火大劍。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來源依靠愛莉希雅，一旦使用過多，會讓愛莉希雅的狀況雪上加霜。
可如此龐雜的攻擊，他若無法動用全力，恐怕無法抱全她。
“放心吧，凱文老大，愛莉姐交給我們來保護，雖然我們沒辦法幫你和慕北打敗那個傢伙，但只是也能幫上點你們的忙！”
然而在慕北等人來到他的身旁，帕朵摟住愛莉希雅，朝他喊道之時，凱文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夥伴們，他們在這一刻，仍是最真實、最可靠的存在。
“好，那便來吧。”白髮男人將鋒利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臉上。
這一次，慕北與他對視，再也沒有絲毫畏懼。
她伸出手。
凱文沉默了片刻，與她相握。
纖細的手掌與寬厚的大手交疊，兩名戰士的內心終於不再對彼此有所保留。
一赤一白兩道光焰在彼此的劍刃上熊熊燃燒，他們驀然抬眸，並肩而立。
“原初？”慕北颯然輕笑。
“那也有強弱之分啊。”
凱文眼神平靜，注視着頭頂的遮天怪誕，如視死物。
“如你所言，法涅斯五人當初做不到的事情，你憑什麼覺得，我們兩人一定做不到？”
那龐大的黑影陡然嘶吼一聲，大地碎裂，無數陰影攀爬而出，天幕之上，扭曲的黯影朝平台席捲而來，櫻驀然拔劍，千劫盡情宣洩着怒火，維爾薇咧嘴一笑，取出組裝的重火力，朝着那些歪瓜裂棗便開始狂轟濫炸。
而慕北和凱文兩人，在一瞬間，挾裹着光焰的巨劍便沖霄而起，朝着那漆黑天幕驀然斬去。
兩道交疊的劍斬落在天幕之上，撕開了巨大的裂口，火焰不斷燒灼，那龐大黑影凄厲嘶吼，卻漸漸陰惻惻地冷笑起來。
“沒用的，你們的攻擊很強，但殺不死我。”
“我是【天理】的化身，是不會滅亡的。”
“你們早晚會力量枯竭，到了那個時候……”
“不被所有人認可的天理，還算是天理嗎？”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陡然響起，薩米基納站在虛幻的門扉之前，他抬着頭，仰天質問。
“那自然……是不算的。”一個面容醜陋的老嫗，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側，她亦望着天空，露出了一個難看，卻又充滿諷刺的笑容。
“我說得對嗎？天理大人。”
“古辛！！你為何還活着？！”漆黑天幕朝着老嫗尖嘯。
“讓您失望了啊，呵呵……單純只有幻晝原本的力量，自然無法動搖您利用理之冠維持的【永恆幻晝】，可如果再加上【因果】的權柄呢？”
“這可還得感謝您，將我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強行拖進世界的最深處啊，要不然想要來到這裏，恐怕還真得很麻煩呢，老婆子我沒什麼戰鬥的能力，可優點就是……”
“不會迷路。”
虛無的漣漪，在她的指尖蕩漾開來，旋即融入了薩米基納掌心騰起的光團之內，旋即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衝進了大門之外。
漆黑的湍流中，仍在與陰影廝殺的夜叉之願感受到了它，下意識望去，被保護在中央的戚柔之願陡然渾身一震。
璃月港，某戶人家內。
熟睡的女子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她失神坐起，身旁獨臂的丈夫睜開眼，疑惑問道：“怎麼了？”
“我……慕北小姐？天理？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僻靜的院落里，白髮的女子在夜裏獨自佇立。
“師姐，這麼晚，還沒睡嗎？”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申鶴並未回頭，她眼眸微垂，低聲呢喃：“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雜貨鋪的燈光下，面對眼前的身影，女僕騎士低着頭，咬緊牙關，手指攥緊裙角。
“我夢到，你……她一個人走了很遠的路，我拚命想追趕她的腳步，卻怎麼也追不上。”
“可是，你卻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身邊，是那樣得不真實，可我卻不忍心放手。”
漂泊的海上，一梭孤舟，盛着月光，擦拭着長劍的男子低着頭，看着身旁少女手腕纏繞的珍珠手鏈。
他輕聲說道：“但當我抬起頭，卻仍然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越走越遠，她走得艱難，步履蹣跚，讓我心痛。”
“直到那一刻，我在真正意識到……”
“我想要等候的……”
“我想要守護的……”
“我想要追逐的……”
“從來不是站在我身邊的你，而是永遠不會停下腳步的她。”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但是……”
“我得去找她了。”
看着師姐，看着女僕，看着男子，“慕北”微微一笑，旋即化作一縷清風，飄然而散。
……
慕北。
一道聲音。
慕北慕北！
兩道，三道，無數道吶喊，接連不斷在耳畔響起。
慕北猛然抬起頭，她看到無數光點在漆黑的天幕上亮起，那聲聲呼喊，成為了整個世界唯一的聲音。
【人之冠】的繼承者啊，看吶，世界的呼喊，聽啊，他們的聲音。
我看到了。
我聽到了。
也同樣……感受到了。
那無數炙熱的心跳。
“不，停下，你住手，不要！快停下。”感受到理之冠的權能在瘋狂流逝，那漆黑的怪誕終於徹底慌了，無數明亮的光點撕裂着祂的身軀，讓祂劇痛無比，但讓祂感受到死亡威脅的，卻是慕北手中那柄愈發明亮的劍。
慕北眼眸中閃爍着純凈的光芒，她注視着祂。
“當你決定以【天理】壓制【人類】時，你就註定會失敗。”
“這是名為【人】的劍刃——”
“永別了。”
“深淵。”
隨着她話語落下，劍刃揮出，刺眼的光芒充斥了整個世界。
……
“愛莉姐！愛莉姐！”
“你還好嗎？愛莉姐？！”
帕朵緊緊摟住臉色蒼白的愛莉希雅，淚水不斷從臉上滑落。
隨着蘇搖頭嘆息，鬆開愛莉希雅的手腕，帕朵哭得更凶了。
“嗚嗚嗚，愛莉姐，不要離開我們好不好！”
旁邊，梅比烏斯看了眼維爾薇，維爾薇看了眼伊甸，伊甸表情如常，維爾薇又看了眼慕北，少女的神情也沒有發生變化，她便聳了聳肩，打了個哈欠。
“宿主，愛莉希雅她……”
“我知道。”
“知道就……嗯？”時影虛華愣了一下，宿主這個反應好像不太對。
“我會從她手裏，接過支撐英桀們存在的根本，包括她自己。”慕北輕聲說道。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你說對嗎？”
“阿波尼亞。”
時影虛華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後，一道格外輕柔的聲音從她的腦海深處響起：“嗯，您說得沒錯，慕北小姐，您果真是位絕頂聰明的人呢。”
“【請】您放心，我會幫助您實現這一點。”
慕北緩緩走上前，按住帕朵的手背，輕聲說道：“交給我吧。”
“啊？慕北？你……你要……”
“放心吧帕朵，慕北她自有把握。”華拍了拍帕朵的肩膀。
“相信她。”
“放心做吧。”凱文突然出聲。
“無論結果如何，沒有誰會指責你。”
“你是我們十三英桀，共同信任的人。”
慕北微微頷首，她抱住愛莉希雅幾乎快要消散的身軀，緩緩閉上雙眸，在她的背後，那宛若修女般的身影浮現而出，幽藍色的蝶翼驀然張開，在英桀們的眼前，將兩人擁入懷中。
……
荒涼而滄桑的無盡深空之內，粉色的光芒緩緩飄蕩。
“呀！喲！”
“嘻嘻，喏，水晶花，好不好看78”粉色頭髮的妖精少女笑靨如花，逗弄着懷裏被包裹在淡紫色流光內的小傢伙。
“唉，她真小啊，好害怕一不小心，就傷到她78”
“小沙漏，你說，要把她照顧成人？”
“是的，宿主她本源缺失，天地人三魂七魄僅剩地之一魂，人魂與七魄和小十跌入了另一處平行時空，至於天魂……我不知曉。”
“修補她的靈魂，幫助她補全地魂空缺的情感，以此為條件，我幫助你記錄下英桀們的信息。”
“好啦好啦，別那麼認真嘛小沙漏，你瞧，小慕北她多可愛呀，就算你不幫我的忙，我也一定會照顧好她的78”
“喂，你別用手指亂戳，小七的保護有限，你會戳壞的！”
……
“阿波尼亞，拜託了，一定要保護好她！”
“愛莉希雅，你……”
“快！那傢伙要追上來了，先進入這個世界內部再說！”
……
“唔，我這是……睡了多久，這裏是哪裏？”
“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沒有。”
“啊！是小慕北！”
“呼……還好，你沒事。”
“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醒來，正好，先趁這個機會，把我刻印種在你的靈魂內部，這樣等它生根發芽的時候，你就可以長大成人啦78”
“雖然……可能會多出一點奇怪的東西，和你原本靈魂殘存的記憶混雜在一起？不過應該沒有關係，畢竟都是美好少女最珍貴的東西嘛78”
……
“啊，小慕北怎麼還沒有醒來，我一個人在這裏，真的好無聊哦，乾脆寫一封信吧！就寫給……未來的小慕北78”
……
“嗨！你好，我的名字是愛莉希雅，如你所見，是一位像花一樣可愛的美麗少女78”
“你叫慕北，對嗎？今後，請多多指教哦78”
……
愛莉希雅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無比關切的面龐。
“愛莉希雅。”
“阿……阿波尼亞？怎麼會是你？！”
“我？我怎麼……”
“你沒有消失，是慕北她救了你。”
“她……記住了，也勾勒出了你的全部……”
“分毫不差。”
……
至高神殿的深處，望着遠處湛藍的天空，慕北靜靜坐在殿堂的階梯上，她托着下巴，眸光略顯迷離。
世界樹的枝幹緩緩蔓延至她的身後，那宛若孩童的聲音輕輕響起：“大人，幻境已經解除，深淵殘留的力量基本上已經被肅清。”
“我們，獲勝了。”
“嗯。”慕北漫不經心地應聲道。
“緣，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叫我大人，慕北就好，大人什麼的……”
“我聽膩了。”
緣無奈笑了笑：“【人之冠】的力量足以支撐星天運轉，甚至不需要另立四柱，天空島原本存在的諸神，該如何處置？”
“讓他們都去塵世吧。”慕北說道。
“天理的束縛被打破，此後人人都可以覺醒元素力，神與人之間的差距，會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塵世便不會再有神明了。”
“這……大概就是阿冰……她想要的新世界吧。”
“那為何大人……慕北你還依舊悶悶不樂呢？”
慕北喃喃自語：“我答應過他們。”
“要未來再見的。”
“可現在……”
“哦，你是說，那兩位跨越時空的旅者嗎？”
緣笑了笑：“作為一位親和世界堪至極點的【人間神】，您的權力，恐怕要比您想像中，還要更大一些。”
慕北扭頭，看向旁邊搖頭晃腦的樹杈，狠狠抓住她，用力揪了一下。
“有話你不主動說，還等着我問嗎？啊？”
“疼疼疼！大人，您快撒手，我這就說！”
……
世界，會記住一切。
包括那被歷史和人類遺忘的過去。
您可以回到他們所留下痕迹的任意結點，並將他們從中帶回未來，但基於世界規則，他們會成為全新的個體，即失去所有的力量與記憶，重頭再來。
甚至……包括那些已經死去的存在。
這註定是一段漫長的過程，因為那些洪流訊息太過繁雜，即便對您而言，也是如此。
不過……我相信，對您來說，那一定是值得的，對嗎？
……
“人之神大人，她不在至高神殿？這不可能啊，世界才剛剛恢復，肯定需要建立新的秩序！”
“對啊，怎麼可能會把我們這些天空島的神明全部驅逐下界？”
“我們要見人之神大人！”
神殿之外，眾神義憤填膺。
神殿內，薩米基納匆忙走進來，看到安杜西婭在擺弄花草，阿斯莫德托着腮幫子發獃，古辛坐在旁邊笑眯眯地望着這一幕，彷彿對外面的吵鬧充耳不聞。
“那個……古辛姐……這……”
古辛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不需要你操心，一會就有大人那邊的人專門管教他們。”
沒過片刻，神殿之外火光衝天，哀嚎一片，伴隨着求饒和暢快的大笑聲。
“一幫沒用的東西，讓你們下去獃著，就老老實實下去，再敢聒噪，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千劫！”
薩米基納呆了片刻，嘆了口氣。
“神殿的維修，不能只有我一個做啊。”
……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慕北睜開了雙眼。
在她的面前，多出了兩道身影。
慕北微笑着牽住他們的手，將他們從地脈深處拉出。
漆黑的山洞內，少女和少年並肩而行，跟在女子的背後，他們揉着眼睛，聽着女子輕柔的聲音。
“你是哥哥，你的名字是空，她是妹妹，她的名字是熒。”
“我知道，你們什麼都不記得，但沒有關係，從今天起，我會帶着你們，一點點的，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名為提瓦特的世界！”
走出山洞的那一刻，陽光從上方傾灑下來，落在慕北的面頰上，她牽着空和熒的手，望向遠方，粉發尖耳的妖精少女用力朝她揮着手。
伊甸與阿波尼亞並肩而立，溫柔相視，櫻和華笑着站在旁邊。
遠處，千劫追着維爾薇怒罵不休，帕朵騎着罐頭四處亂竄。
凱文雙手抱胸，站在最高處，望着遠方的風景，他的身旁，蘇回頭向慕北微笑示意。
科斯魔抱着格蕾修，至於梅比烏斯博士則沒有出現在慕北的視線里，不過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拉住兩隻手，邁出腳步。
這一步，便是未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