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鼓動渣爹
“我的意思是……我,以後可以照顧好獨秀妹妹。”
白章翎的話說到這份上,其用意已是十分明白了。明守靖不由一愣,今次見面以來,首次拿眼打量起這個外甥。
不得不承認,這番話還是有些誘惑力的:明守靖雖然嘴裏口口聲聲要發落了明獨秀,但正如白章翎所說,怎麼說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女兒忤逆不孝,做老子的面上也沒有光彩。加上如今明獨秀的名聲已是毀得差不多了,鐵定不可能再找到什麼好婆家。如果白章翎願意娶她,那可真是天降之喜。
但是,轉念想到這小子那天頂撞自己的話,和明獨秀失口說出的白孟連背地裏對自己的評價,明守靖神情復又一點點冷了下來。白家仗着有權有勢,向來壓在自己頭上,剛剛才將白氏打壓下去,難道又要給自己再招尊難伺候的菩薩來么?況且以白章翎與明獨秀的性子,甚至還不如以前的白氏柔順,若許了他們結親,豈不是自找不快?
想到這裏,明守靖冷笑道:“你這小子當真糾纏不休!連她犯了錯被我罰到庵堂修行思過、還不肯放過!我還沒有追究你又一次深夜與她私會,你竟還敢腆着臉和我說什麼結親!你當我是何等樣人家,還是說,你白家的家風就是學那些寒門小戶的模樣,小輩暗地裏私相授受,有意了便不管不顧地厚顏求娶?你一個晚輩而已,就是這麼同長輩說話的?”
這席話刺得白章翎滿面通紅。他原不知明守靖對白家早有成見,還以為以明獨秀這般處境,自己一說便中,哪知明守靖竟會拒絕得毫無回圜餘地。
以他的性子,幾乎想馬上掉頭離開,但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表妹,那步子便像是被無形的手扯住了一樣,怎麼也邁不出去。
他脹紅了臉,壓下自尊還想再說幾句,明守靖卻已站起身來說道:“這等沒規沒矩的人,想來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的,我也懶得再多費口舌——來人,送客!”
攆走白章翎后,明守靖心情好轉了些許,認為這是一個好的開頭。當下他打發了一夜未眠的明卓然先去休息,自己則更衣沐浴,準備稍後就到趙家去理論。
明守靖自認萬事在理,此去沒有不成功的。但還未出門,便聽人來報,說莫夫人來訪。知道她肯定是為了兒子過來的,明守靖冷笑不已,準備先晾她一晾再過去見面。不想只坐了一刻鐘,便又有下人來報,說莫夫人在前廳大吵大鬧,十分激動,更揚言老爺再不出面,就要衝進來。
昨夜的事明守靖本是準備瞞着闔府上下的,因見莫夫人吵嚷不休,怕被她宣揚開去,只得丟下喝了半碗的碧粳粥,匆匆過來。
見他過來,莫夫人也不客氣,劈頭就問道:“你把我兒子怎麼了?快把他還給我!”
明守靖冷冷說道:“莫夫人消息倒是靈通,不過這話卻是從何說起,你兒子做了不該做的事,妨害了我家女兒清譽,我自要將他帶回來嚴加盤查。怎麼你倒反咬一口,這話說得好像是我不對似的。”
“本來就是你家多事!你家那二女兒本來就行止不檢點,同人糾纏不清!肯定是她勾引了我兒子!”莫夫人怒道。
昨晚小兒子一夜未歸,莫夫人心急如焚。及至天明時,下人打開正門掃灑外面的街道,卻在石階上發現封火漆密封的信函,指明要交給她。她打開一看,卻是一個陌生人寫的,說他兒子現在明家人手裏,受了明家暗算,身負重傷,他因恰好路過看見,路見不平,所以特地寫信來報。
莫夫人在其他地方打聽不一半點兒子的下落,見這封信雖然沒頭沒腦,卻又似乎不像在說謊,便帶着萬一的希望趕了過來。她原本還有些半信半疑,但進了明府之後先是明守靖拿喬要她等着,後來一照面又直接承認趙和遠確實在他手上,不覺便完全相信了那信上的說辭。因想著兒子不知何處開罪了他家,竟受他家的暗算私刑,不禁心急如焚,遂不管不顧地嚷了起來。
這話卻將明守靖氣得臉色發青,說道:“胡攪蠻纏!分明是你兒子行止不端,繼上次擄走我家霜月後,這次又把主意打到獨秀身上!趁她在廟裏修行祈福的時候,潛了進去欲行不軌之事!幸好我兒子正給姐姐過去送傷葯,才將他抓個正着!事實俱在,你卻為了護短胡亂編派,反而來敗壞我女兒的清譽!”
兒子的心事,莫夫人如何不知道。當下聽見獨秀二字,不禁心中一驚:那信上並未說到兒子同明家結怨的原因,難道,是因為兒子不聽自己勸阻,竟私下跑去調戲侮辱明獨秀,所以才激怒了明家?
見她說不出話來,明守靖又道:“說起來,莫夫人,我還沒有問你,為何你明知道自己兒子是個廢人,卻還要同我家結親?你當我明家好欺負么?”
這話猶如平地里一個焦雷,直將莫夫人三魂轟去了七魄,越發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掙扎着辯解道:“明尚書不要開玩笑,我家和遠——我家和遠哪裏是廢人,否則怎麼會有上次的事?”
明守靖一個男子,也不便說已着人為女兒驗過身,與她舉證分爭,只冷笑道:“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裏清楚。若你莫家還要臉面,就乖乖照我的話,速速退了這門親事,免得鬧開了彼此都不好看。”
為了趙家上下的顏面,莫夫人一直將此事瞞得死緊,自認是滴水不漏。忽然被明守靖揭穿出來,不禁又是焦急又是疑惑,密信上那句暗算重傷更是時時橫在她眼前。比起其他,她現在更擔心兒子安危,便說道:“這些事以後再理論不遲,請明尚書先將我兒放出來。我是他長輩,若他當真犯了錯,我自當管教。”
“莫夫人,但願你說到做到。”說罷,明守靖便命人將趙和遠架來。
過得片刻,趙和遠便被帶到了前廳。昨夜他被火燒傷后又被反捆起趕了兩個多時辰的路,待被送到明府後,所有人都只顧打自己的小算盤,竟沒一個人想得起為他治療。經過一夜,原本燎起的水泡已有不少潰爛紅腫,少數幾個還發起膿來,瞧着比起昨天更加不堪。
莫夫人一見兒子這副模樣,當即就失聲大哭起來:“姓明的,我兒子再怎麼著,好歹也是將軍之後,世家公子,你居然敢私刑將他折磨成這模樣!真是喪盡天良!”
明守靖怒氣又起,說道:“原是你這好兒子趁夜潛入庵堂,恰好被人發現,只當是來了小賊,爭鬥間他無意撞在油燈上,自己把自己燒成了這模樣!若他在白天光明正大地過去,哪裏會有人傷他!說起來也是他自作孽,若非如此,我到現在還被你們蒙在鼓裏!哪裏知道他是個色心不息的廢物!”
莫夫人被他搶白得臉上陣青陣紅,險些就要破口還罵回去,但幸好心中尚有幾分理智,知道是自家理虧,要是嚷大了徹底撕破臉面,明家人一怒之下將兒子的隱疾宣揚出去,那自家就是徹底沒臉了。
正當她淌眼抹淚地為兒子擦拭臉上塵灰時,突然有個瘦小的家丁衝進前廳來,驚慌失措地大喊道:“不好了!老爺,咱家院牆上突然被貼了這個東西!”
打量他神色慌張,明守靖也不及細究這面生的家丁是如何闖進來的,劈手接過他拿來的紙張一看,臉色頓時黑成了鍋底:“在哪裏發現的?”
“就在咱們家院牆上,一路貼了怕不有幾十張。底下人發現后就立刻沿路撕掉了,但不知其他地方還有沒有。”
“是誰幹的好事?!”明守靖怒聲咆哮道,狠狠將紙一團,擲在了地上。
一旁,莫夫人見狀,雖然心事重重,亦忍不住往地上看了一眼。卻見那紙上有趙家等語,不禁心頭一跳,不顧身份撿起來看了。
這一看,直把她氣得眼迸金星,手抖腳軟,原來,上面所寫的竟是嘲笑明家有眼無珠,在趙家找了個不能人道的姑爺攀了親!
眼見這事被抖落在大庭廣眾之下,莫夫人只覺身上陣陣止不住的顫抖,就像當眾被扒光了衣服一樣難堪。這時,卻見那瘦瘦小小的家丁瞟了一眼頭髮蓬亂,胡亂搭着件下人袍子的趙和遠,狀似不解地嘀咕了一聲:“怎麼就被打成這樣了。”
聽到這話,莫夫人眼前驀然一亮,不再顧及什麼,尖聲質問道:“姓明的,我趙家礙着你什麼了?我們本有通家之誼,你為何要下次毒手,將我兒子打成殘廢?”
縱是滿腹心事,明守靖聽到這話也不禁一愣:“你說什麼?”
“我說你狠心將我兒子打成了廢人。”莫夫人面色奇特,一字一句地說道。她本想將這事一直瞞下去,但事到如今,此事既已被人特地張揚出去,那麼多半是瞞不住了。好在上面並未寫趙和遠是何時成了廢人的,唯今之際,便只有拿這點來做文章,反咬是明家人所為,將自己從欺騙者轉為受害者那一方。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整個將軍府的顏面!
聽到莫夫人這番說辭,明守靖卻是氣得渾身亂顫,口不擇言道:“你——你這賤婦,胡說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裏明白。我兒昨天白間還好好的,但昨晚徹夜不歸,今天我再在你們府上見到他時,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剛才也承認了,他身上的傷是與你們府上的人相爭時留下的,若不是你們對他下了狠手,那還會是誰做的?”莫夫人原本還有些心虛,但說到傷勢等語時,底氣不覺又足了起來。
但這畢竟是在明府內,她這般指鹿為馬,信口雌黃,到底還是害怕的。打量明守靖已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匆匆丟下一句“我要為兒子找人診治”,便命跟隨她過來的下人扶着趙和遠匆匆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明守靖獃獃站了半晌,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暴怒道:“反了反了!他家自己瞞下的醜事,反而想推到我家頭上?沒門!我這就進宮面聖,請陛下為我作主!”
說罷,他氣沖沖往內院走去,一行走一行大聲吩咐小廝速速為他準備官服紗帽,備好馬匹。
眼見快走到自己院子時,轉角處忽然走過一個人來,向他盈盈一拜:“華容給您請安。”
明守靖定睛一看,卻是大女兒明華容。因近來家裏三個女兒中,有兩個頻頻出事,倒是這個大女兒不但讓他省心,更替他掙回許多臉面,讓他另眼相看。但眼下他正有事,也不耐煩同女兒多說,便說道:“我有要事,你先退下。”
不想,明華容腳下分毫不動,並且反問道:“華容斗膽,請問老爺可是為趙公子一事煩惱?”
明守靖一愣:“你如何得知?”
“適才莫夫人失態吵鬧,又強行帶着她兒子走掉,府內許多人都看見了。女兒的奴婢恰好經過,便告訴了女兒。”
剛才動靜確實鬧得不小,只是明守靖沒想到,在前廳發生的事,轉眼之間連在後院的女兒也知道了,不禁更為光火,說道:“這些事情也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能攪和的?還不好生回屋待着去!”
被他遷怒,明華容也不見氣惱,只平聲說道:“此事女兒原本不該多嘴,但是,剛才聽老爺說您要入宮面聖。上次在宮內養病時女兒恰好聽說了一件事,卻是與您有關,思來想去,女兒覺得還是先告訴您比較好。”
“你說什麼?”聽到明華容的話,縱是明守靖再如何心急上火,也不禁吃了一驚。將她帶到書房內,問道:“究竟是何事?”
“上次在宮中時,女兒經過某處宮道時,無意間看到瑾王與人交換了一件東西,動作十分隱秘。我雖未看清那東西是什麼,卻看到了那人的臉。那人——正是大表哥的父親呢。只是不知為何,他見了瑾王也不行禮問安,卻是神色匆忙,像是害怕被人撞見一樣。”
明守靖本是官場上的老油條,聽到這話,立即琢磨不出對味來,追問道:“你可有聽清他們說了什麼?”
“因為隔得太遠,所以都沒聽得真切,只聽到了最後一句‘主上放心,微臣必不負所托’。”
聞言,明守靖面色陡然一變。
明華容卻恍若不見,只逕自說道:“女兒雖然不才,卻也知道白家那位老爺既然食君之祿,那麼所尊的就只該有陛下一個主上。他卻對瑾王這般……委實是令人深思呢。”
頓了一頓,她狀似無意地說道:“也不知,白家是單隻他一人如此尊祟瑾王,還是連其他人也一起……夫人她又做如是想?”
有些話,其實不必說得很明白,只需輕輕一點就夠了。當下聽她一提,明守靖立時聯想到了白文啟說將明獨秀送到瑾王面前,謀的是王妃之位。當時他只在為岳父擅做主張,陷他於賣女求榮的境地而暗自惱怒,卻忘了去想白孟連這個決定的深意。
白孟連何等老謀深算,走一步看三步的人物,想將孫輩中血緣最近的外孫女指給瑾王,必有所圖。再聯繫明華容所說的話,他做何是打算已是一清二楚!而他的決定,就是白家的決定!
——也就是說,白家人並不滿今上,心內另有算盤?!
意識到這一點,明守靖頓時跌坐在太師椅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完全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只因他早就認定,皇位之爭在三年前隨着太上皇一紙詔書,便是塵埃落定。他萬萬沒有想到,白家居然在打另立新君的主意。
腦中一片空白之際,只聽明華容淡然的聲音,再度響起:“當時我意識到不妥,便裝做沒聽見悄悄走開了。只是,之後再回想起宮宴那天的事情,卻發現有許多端倪可尋。比如,瑾王雖然是位君子,但二妹妹已然開罪了長公主,冒犯了皇室威嚴,那他為何還要當眾替二妹妹求情呢?而且,聽說陛下向來很重視瑾王的意見,但為什麼那天卻毫不留情地駁斥了他呢?難道只是因為敬重長公主么?”
隨着她的話語,明守靖也回想起了那天的諸般情形,並且情不自禁也生出疑惑來:是啊,陛下那天的表現是有些反常,難道,他是因為瑾王為明獨秀求情,所以心生不悅?至於他為什麼要心生不悅,原因很可能就是——
冷眼看着明守靖神情越來越凝重,明華容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勾:世上就是這樣,三人成虎,疑人盜斧。只要心存疑惑,哪怕只是無干緊要的事,也會為因之疑神疑鬼,覺得另有深意。更何況——自己說的,本來就是事實!
靜靜站了片刻,打量明守靖沉思得差不多了,明華容又慢慢添了一句:“我本當是自己多心胡思亂想了,但臨出宮的頭一天,我在御花園遇見陛下,請安免禮之後,他卻問了我一句很奇怪的話。他問我,在夫人被禁足后,我們家與白家近來可是生出嫌隙,抑或仍舊常來常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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