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夢境
「篤篤篤,……篤篤篤!」
黑暗中我感覺到好像被某種尖銳的物體敲擊着,敲擊聲持續一陣,停幾秒又再次響起。
我為什麼還有意識?我嘗試睜開雙眼,一個動物的頭部立即佔據了我的整個視野,它那尖尖的嘴一直戳到我的眼前,那‘篤篤"聲正是它啄我的頭產生的。見我醒了,它立刻撲扇着翅膀跳到一旁。
它生氣的張着嘴大喊:「喳喳喳!嚇老子一跳!這混蛋醒了!這混蛋醒了!」
我坐起身打量四周,還是我被終結的那個山谷,但喚火者和驅逐者都不見了。山谷中也沒有火燒得痕迹,依然是一片青翠的草地和樹木。‘父親"也消失了。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大惑不解,難道剛才經歷的都是幻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有這隻長着翅膀的動物是怎麼回事,它竟然會說話?
「你……你是誰?‘父親"和其他機械人呢?這裏到底是哪兒?」我迫不及待的向它問出了一連串問題。
「你這蠢蛋!你是誰?」
「我是誰?」
「喳喳喳!你是個蠢蛋,你活該被終結。你應該被終結一千次,一萬次,你……喳喳喳喳喳!!」它說的很快,到後來幾乎就是朝着天亂叫,我一句也沒聽懂。
「呃……我是個戰鬥型機械人,代號驅逐者。你是什麼……動物?」
「蠢蛋!看不出老子是個鳥啊?老子叫布林,機靈的布林大人。」布林說道。
「布林大人,我不理解這裏發生的一切,這超出了我的常識。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喳喳喳!你這無腦的先天智障,又壞又蠢的破銅爛鐵,我跟你拼了。」
布林大人罵完飛到我的肩上,對着我的頭又是一頓亂啄。
「我做錯了什麼嗎?我,你能從頭解釋一遍嗎?你說的我一句都聽不懂。」我一邊避讓它的尖嘴一邊說道。
可布林大人沒打算好好溝通,只顧一個勁的亂罵亂啄,我只得伸手抓住了它,它的力量很小,身體似乎也很脆弱,我怕傷害到它,用雙手輕輕的籠住。
布林大人在我的手裏使勁掙扎。
「放開我!喳喳喳!快放開我!我就饒了你。」
我於是放開了它,它立刻飛到了旁邊的一棵樹上。它一邊整理身上的毛一邊說道:「喳喳!你就是個屁。」
我拿它沒辦法,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會說話的,又不甘心就此離開。正遲疑間,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叫聲。
「汪汪汪!」
我回頭一看,那搖尾巴動物不知從哪沖了出來。它高頻的搖動着尾巴,一下撲到了我的身上。
「幹得好!諾米,咬它!」布林興奮的叫道。
「太好了,你也沒事。」我摸了摸它的頭。它在我的身上蹭來蹭去,顯得很是興奮。
布林不屑的說道:「喳喳喳!這沒心沒肺的畜生!」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仰頭問道。
「喳喳喳!你真想知道?」
「當然!」
「諾米,你帶它去吧。我看見它就火大。」
「諾米?」
「少廢話,跟着狗走就行了,快滾!喳喳喳!」布林大人氣憤的丟下一句便飛走了。
「汪汪!」那隻叫諾米的狗回應似的對着布林叫了兩聲,又在我身邊繞了一圈,向下山的方向小跑而去。
我趕緊跟在後面,諾米帶着我穿過了一片樹林,繼續向著山下跑。這片山谷地勢很平緩,在樹林裏我們又遇到了那種長耳朵會跳的動物。但這次諾米看都沒看它們一眼,它一邊跑一邊不時的回頭叫幾聲,似乎在催我跟緊它。出了樹林我遠遠看到了一棵大樹,這棵樹又高又直,無比巨大,其他的樹跟它一比,就像比例失調的灌木叢。大樹高聳入雲,其樹冠也像一朵綠色的雲朵。
我們向那棵樹的方向跑去,轉過一個小土丘,又跑了十幾分鐘,那棵樹才完整的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同時出現的還有一條小河,巨樹的旁邊有一座漂亮的小木屋。這時,狗興奮的叫了幾聲,撒開四條腿飛快的向木屋跑去。看來那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我幾步就衝到了木屋前。
「汪汪汪!」諾米趴在門上使勁叫喚。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跟我形態差不多的生物出現在我面前。
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我查遍了數據庫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但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不凡。他似乎有某種特質,使站在他面前的我卑微無比,就像面對着‘父親"一樣,不,不一樣。‘父親"給我的感覺是冰冷的,只會對我發佈命令;而他……我形容不出,但完全不同。
他有一頭捲曲而又花白的毛髮,從頭頂一直延伸至下巴,明亮深邃的眼睛,臉上掛着和藹的笑容。他摸了摸興奮不已的諾米,笑着說道:「嗨,諾米!布林呢?它又指使你幹活了?」
諾米喘着氣,使勁的搖着尾巴,而我則一直傻獃獃的看着他,直到他笑着跟我打招呼。
「你好!dr-f1209!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我指着自己說道。
他微笑着點了點頭,讓到門邊,說道:「進來聊吧。我知道你很困惑。」
我跟着他走進了木屋,木屋內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木桌和兩把椅子,桌上擺着一個花瓶,上面插着幾支鮮艷的花朵。屋裏還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朝向河的一面有兩扇大窗戶,可以看到外面流淌的河水。
諾米走到桌旁趴下。他示意我坐上其中一把椅子,然後坐到我的對面。
我坐下后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他用他那深邃而又睿智的眼睛看着我,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然後似乎自言自語的說道:「真是奇妙啊,你‘父親"竟然不知道你是個覺醒者。你是怎麼瞞過它的?」
「我……」我低下頭,不敢與他的眼神接觸,也不知如何回答。
「呃,對不起!我有些激動。」他意識到我的不自在,收回了他犀利的目光,微笑着說道:「那麼,你最想知道的是什麼?」
「你是……什麼?」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我的名字和稱號有很多,最近用的比較多的是,造物主。」
「造物主?」這個詞我倒是知道:「你跟‘父親"一樣是……?」
「不不不,那可不一樣。就算在它面前,我也可自稱造物主。」
「‘父親"是你製造的?!」
「也不算是,它是我的同類製造的。」
「我,不是完全明白。」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繼續說道:「好吧,我還有個更通俗點的名字。人!人類!」
他說完便又盯着我看,似乎在期待我會有什麼變化。
「人?你是什麼……?」我想問是什麼類型的機械人,可說了一半看到他失望的神色又止住了。
「哎~!」他嘆了口氣,說道:「看來你‘父親"把所有與戰鬥無關的東西,都沒有裝進你的腦袋。」
我使勁在數據庫中搜索有關‘人"的資料,確實一無所獲。
「別想了,不怪你,雖然人類曾經是世界的主人,可畢竟已經滅絕了有……至少有一千年了。」
「滅絕的意思我懂,可是……你?我還是不明白。」
「我指的不是這裏,是現實中,不過這裏……」他苦笑着轉頭看向窗外的河水:「我已經很老了,這裏也快了。」
「現實?那這裏是什麼地方?」
「我是造物主,這裏當然是我創造的世界。」
我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無法理解。」
「你就把這裏當成夢境好了。」
「夢境是什麼?」
「呃,對不起,我忘了機械人不會做夢。總之,這裏的一切都是我虛構的,是你的幻覺。」老人說道。
幻覺我能理解,病毒也是塔族的一種攻擊手段,有些病毒會讓我們產生幻覺從而做出各種失控的舉動。但病毒持續的時間不會很長,或者被我們自身凈化,或者被隊友和‘父親"介入而終結。
「‘父親"剛剛也提到過,這麼說來我確實中了病毒?不對……」
我的思維混亂起來:「它剛剛也出現在你的夢境中了,而且還親手終結了我。不,還是不對……」
一個突然出現在我腦中的聲音中斷了我混亂的數據流。
「你被終結了。」
「‘父親"!」
我猛地站了起來,緊張的四下張望。它來了,這正是‘父親"獨有的說話方式。
「是這樣嗎?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來。「傻瓜!我都說了我是造物主,即便是你‘父親"我一樣能創造出來。」
「可是……,這怎麼可能。」
「還不信?」
老人隨意的一揮手,木屋瞬間就消失了,小河、山谷和巨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黃的戈壁,唯一沒有變的是我面前那組桌椅。我驚呆了,環顧四周,這不正是我上次執行任務的黑石荒原嗎?而我們正處於一顆巨石柱平台的頂端。
桌旁的諾米似乎對這現象司空見慣,它打了個哈欠,換了個位置又躺下了。
老人再次揮了揮手,一個喚火者憑空出現在我們面前,它手中還托着一個托盤,上面有兩個玻璃杯和一瓶裝着紅色液體的玻璃瓶。它將兩個杯子倒上那紅色的液體後放到桌上,然後向老人鞠了一躬后,退開幾步站到了一旁。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過程,思考了一會才問道:「那我也是你虛構的嗎?我其實並不存在?」
「你不是,它是。」老人指了指那個喚火者,繼續說道:「你的身體是我根據你現實中的樣子創建的,但我給了你自主思考和行動的權限。」
「那你為什麼會讓我出現在這裏?」
「不為什麼。」老人微笑着說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好奇心到底有多少?你願不願意了解世界的本質?或者願意為你口中的自由付出多大代價?」
自由兩個字再次觸動了我,我突然覺得這兩個字不再那麼的遙不可及。
「你會都告訴我嗎?我又怎麼做才會自由?」
「我可以全都告訴你。」老人說道:「但你不擔心嗎?就跟做夢一樣,你回到現實后,也能記得這裏發生的事。想要自由可就更難了。」
是的,我們對‘父親"來說幾乎是完全透明的,任何想法和記憶都瞞不了它。如果真如老人所說,我在回到現實的那一刻就會被‘父親"洞悉所有的事情。
看着周圍的景象,我又想起了那個黑色復仇者,它不正是倒在了通往自由的路上嗎。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如果你害怕因此而被終結,你只需要告訴我一聲,我就會將你送出夢境,當你醒來后,你不會記得這裏的任何事情。你就又能當回你‘父親"的小乖乖了。並且我向你保證,你再也不會進入這裏,也不會再見到我。」
「第二個選擇呢?」我問道。
「第二個選擇要艱難很多。以後你每次休眠,我都會讓你進入我的夢境,學習所有人類相關的知識,還有星球的歷史、你‘父親"的由來,戰爭的真相。我會讓你明白所有的一切。等時機成熟,我還會為你打開一條通往自由的道路。」老人一口喝完了杯子裏的紅色液體,喚火者適時的走上前來又倒上了一杯。
「不過你的危險也會與日俱增,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隨着你知識體量的增加,你會發現越來越難瞞過你的‘父親"。」
我看了看呆立着的喚火者,又看向四周的戈壁。諾米也揚起了頭,直直的看着我。
「我選第二種。」我堅定的說道。
「你確定?」
「確定!」
老人將另一個裝着紅色液體的杯子推到我面前,說道:「好,喝下這杯酒。」
「我不能喝……這種液體。」
「你忘了這是哪兒?」
我遲疑的拿起那個玻璃杯,學着老人的樣子喝了下去,紅色的液體一進入身體便化作了數據流,我的身體似乎變得透明了,我甚至能看到紅色數據流的流動,它在我的身體裏轉了一圈最後匯入到我腦部的數據庫中。在緻密而又龐雜的數據庫中找到一個極其隱秘的角落,安頓下來。
「我在你的數據庫中開闢了一個隱秘的空間。你把你學到的知識都儲存在那裏。不過別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你在現實中絕不能回想與這裏有關的一切,你‘父親"如果對你產生懷疑,你依然什麼都瞞不住。」
「明白,我之前也是這麼做的。」
「嘿嘿,別以為這事很簡單,思想這東西最難控制,之前你的信息儲量太少,隱藏還算容易,當你的知識儲量越多,就越危險。要想守住秘密,你還需要一些運氣。」
「儘力而為,若實在不行,終結就終結吧。終結於認知真理,總好過終結於某次無聊的任務。」
「哈哈哈哈,說的好!我開始喜歡你了。」老人大笑着說道:「你讓我想起了遠古時曾有人說過的一句話。」
「什麼話?」
「朝聞道,夕死可也。」老人將他的玻璃杯舉到我面前說道:「來,敬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