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驚蟄,一場春雨潤透了長安城的街頭巷尾。

長安城最西邊有一座高聳石塔,石塔高九層,平日監天司的人日夜看守,尋常人想靠近半分也不可能。

朱聽雨來長安城已經十六年,看守石塔已經十五年。

這座怪異石塔自大周建國便矗立在這裏,沒人知道為何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石塔卻要派人日夜看守,周圍更是戒備森嚴。

初來長安,朱聽雨懷着一腔熱血,十六年間朱聽雨在長安城這權利的旋渦內耳聞目染太多,那腔熱血早已涼的像鳳棲宮內的井水。

朱聽雨也逐漸意識到,禮義廉恥所鑄造的精神枷鎖,以及大周律例所鑄成的肉體枷鎖,大都只夾在窮人的脖子上。

而且往往越窮的人,越享受廉潔高尚的人格所帶來的精神慰藉。

前幾日大司馬出長安了,臨行前把石塔周圍的看守全權交給了朱聽雨負責。

“有人靠近,格殺勿論。”這是大司馬臨行前所說的話。

想起大司馬,朱聽雨微微眯起了眼睛。

都城上空每天都飄蕩着不一樣的流言蜚語,其中最多的便是關於大司馬的謠傳。

有人說大司馬每月十五都會在皇后的寢宮過夜,這件謠言當時在都城傳的沸沸揚揚,有人深信不疑,有人嗤之以鼻。

可是朱聽雨知道,這是真的。

因為自己就曾無數次守在皇后的寢宮鳳棲宮門外,無數個日夜朱聽雨親眼看着大司馬留宿鳳棲宮。

去年二月,也是十五,那天的朱聽雨一如往常隨着大司馬去往了鳳棲宮,大司馬進去后自己便一直守在門口。

天剛黑下來,朱聽雨忽然看到遠處有人前來,待看清最前面那人的模樣。

朱聽雨瞬時渾身顫抖汗如雨下。

人帝走到了近前,顯然是喝了不少酒,朱聽雨甚至還記得那天人帝身上的酒氣味道。

“誰在裏面?”人帝當時問道。

朱聽雨大腦空白只是下意識的回答“大司馬。”

人帝忽然一拍自己的腦門,嘴裏自語一句“怎麼忘了今天是十五。”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什麼也沒有發生,那晚大司馬依然留宿鳳棲宮,也就是那天,朱聽雨看向富麗堂皇的未央宮再也感覺不到輝煌。

如果有一天大司馬坐上那金燦燦的龍椅,朱聽雨不會有絲毫的意外,甚至無數個夜晚朱聽雨輾轉難眠,為何大司馬還不反?這個想法無數個夜晚一直困擾着朱聽雨。

搖了搖頭甩去腦海內亂七八糟的想法,朱聽雨照例繞着石塔巡視。

十六年石塔附近沒有出過任何意外,甚至沒有任何因為好奇而靠近的人。

停在石塔正前方,朱聽雨抬頭看去,九層石塔被粗壯鐵鏈纏繞,無數黃色符紙貼在粗壯鐵鏈上,符紙上的紅色符咒不知道已經多少年月,卻還像新畫上去一般泛着鮮艷的紅色。

大司馬不在,現在這石塔便是自己說了算,一絲好奇忽然從朱聽雨內心深處升起。

“這石塔里到底是什麼?”這個好奇的念頭出現后就好像夢魘一般揮之不去,無時無刻彷彿有無數只螞蟻在朱聽雨的心口爬。

四處看了看,其他侍衛正站在不遠處,朱聽雨便開口喊道“你們去東邊看守,這裏有我便可以。”

大司馬走後這裏便是朱聽雨說了算,其他侍衛領命后便朝着石塔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待那幫侍衛走遠了,朱聽雨鬼使神差的朝着石塔靠近“就看一眼,不會出事的。”彷彿有人在朱聽雨的耳邊一遍遍的自語。

石塔每層都有一個小小的窗口,往日裏面黑漆漆一片,今天竟然透漏出一絲微弱的光芒。

來到塔下,朱聽雨踮起腳尖朝着那小窗內看去。

忽然,好似有一陣邪風自石塔內升起,窗口上常年累積的灰塵被吹起,朱聽雨的腦袋剛湊上來,便被風捲起的灰塵眯了眼睛。

“不好!”朱聽雨暗叫一聲慌忙退後,自從踏入修行大道至今,眼睛睜開或者閉上對朱聽雨來說已經不重要,縱然是閉眼,四周一切自己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現在的朱聽雨好似又回到了當初還未修行的時候,眼睛被眯四周漆黑一片,強大的神識散發而出竟然什麼也感知不到。

“吱呀”一聲輕響,朱聽雨聽到石塔的木門被人推開,接着腳步聲從石塔方向傳來。

“踏踏踏”腳步聲來到了朱聽雨的面前,什麼也看不見的朱聽雨陷入了無比的恐慌之中。

“誰?”朱聽雨大叫一聲。

卻聽一個聲音在朱聽雨面前一步遠的地方響起“謝謝你,整整一千年,我終於出來了。”

朱聽雨大驚失色

“殺了他。”

慌亂中朱聽雨的腦海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瞬間,朱聽雨的眉心一柄金色小劍飛出,渾身修為絲毫不吝嗇全部瘋涌而出。

“死!”朱聽雨大呵一聲,金色小劍帶着凌厲氣勢朝着前方刺去。

“叮”一陣金石交錯的聲音傳來,朱聽雨的眼睛同時也恢復了清明。

在朱聽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渾身的血液瞬間涼了下來。

“出事了。”朱聽雨臉色慘白喃昵。

眼前石塔還是那個石塔,剛才根本沒有被打開,更沒有人從石塔內逃出來,反而是自己刺出的那一劍,此時正插在石塔外的鐵鏈上。

鐵鏈劇烈顫抖,上面符紙瑟瑟作響,紅色的符咒發出陣陣炫目光芒。

終於,一陣嘩啦聲響起,粗壯鐵鏈斷了開來,一蓬蓬褐色火苗從一張張符咒上升騰而起,鐵鏈符咒都失去了作用。

“吱呀”一聲,朱聽雨眼看着石塔的木門被推開,一個矮小的身影從石塔內走了出來。

周圍其他侍衛聽到動靜已經趕了過來,看到石塔木門被打開,裏面竟然走出了一個身影,紛紛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畢竟數百年來,這石塔一直安靜的矗立在這裏,從沒有過任何變故。

從石塔內走出來的是一個身穿大紅長袍的孩童,看起來約莫七八歲的模樣。

一眾侍衛如臨大敵,緊張的看着那身穿大紅長袍的孩童。

不知是誰先從眉心御出了飛劍,剎那間數十柄飛劍懸浮空中指着那孩童。

孩童貪戀的深吸一口空氣滿臉沉醉“整整一千年,終於出來了。”

“大膽妖物,還不快快受死。”有侍衛大呵一聲,飛劍應聲而出。

飛劍毫無阻力穿過孩童的身體,彷彿穿過了虛無的影子一般。

“謝謝你了。”孩童對着朱聽雨揮了揮手“有緣再見。”

說罷孩童化作一道紅色光芒,瞬間消失在原地。

周曆九百二十六年春,一封信從長安送往了這天下最高的山峰無頂山之上,信的內容不多,只有十個字。

“石塔失守,妖帝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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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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