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回家
周肆越眼底閃過血絲,下意識握住了她的手臂,喉嚨一啞,「阿嫣。」
他的挽留幾乎是本能。
林嫣緩緩掰開了他的手,可能他也沒有用多少力道,看着他想開口解釋,她先一步淡道,「你們先談公事,我不急,在樓下大廳等你。」
周肆越微怔,然後看着她眼裏的淡然根本不像是吃醋,還主動來找自己談事,他下意識想到了離婚。
只有這個她會來主動和自己談,他的心臟麻痹得抽疼了一瞬。
看着他心不在焉的失神,溫妮拿了張紙巾擦了唇邊的口紅,笑道,「上次看你們兩的相處,就看出來不是普通的翻譯和公司代表,沒想到你是霖悅老闆,她是你情人兒?」
「老婆。」周肆越冷沉着臉,撂下兩個字。
溫妮倒是驚訝了一瞬,隨即笑着點頭,「沒想到你這種浪子這麼早就收心了,為了一棵樹就放棄了整片森林真是可惜。」
周肆越懶於糾纏,嗓音都透着涼意,「剩下的你和顧啟悠談,有事走了。」
溫妮氣得揑緊了手裏的紙巾,混蛋,剛剛談好說簽約,人就不見了,第一次倒貼追着人,花了這麼心思連個臉色都不給。
顧啟悠見狀,上前溫和笑道,「家庭和事業都很重要,希望溫小姐諒解一下我們周總,我們會議室里繼續談吧。」
「下次,我也不是那麼有時間的人浪費在你身上。」溫妮冷笑了聲,拿包走人。
顧啟悠無奈地聳了聳肩,每次都要給兄弟收拾爛攤子,還得莫名其妙被遷怒。
林嫣坐在大廳里,揑緊的手心漸漸鬆開了,等心情平復后,她才若無其事地喝着前台送來的咖啡。
那個叫溫妮的女人看上周肆越,當時第一次在會議室見面,她就知道了。
後來兩人留了酒店房卡,他去沒去不得而知。
但是看今天還在談公事,大概是沒去,只是對方又再次主動送上門了。
看到她口紅花了的時候,自然而然會想到一些不堪的畫面。
但冷靜下來,周肆越當時衣衫未亂,一副想和她解釋的樣子。
或許,什麼都沒發生。
林嫣知道周肆越很受女人歡迎,從大學到現在,一如既往。
即使結婚了也不可能改變這種狀況,只要他自己收心,這些她可以容忍。
林嫣垂眸,淡淡地攪拌了下咖啡。
這時,前台突然朝着她的方向打了個招呼,「周……」
不過戛然而止,似乎受到了示意閉嘴了。
林嫣還是知道了是誰來了,她停下了攪拌,放下了勺子。
周肆越坐在了她的對面,因為這是兩人桌,她身旁沒有位置,他第一次沒有看她的眼睛,眼眶泛着血絲的紅,看上去在極力剋制。
見狀,林嫣掀起眼睫,盯了他一會,開門見山地問,「研討會的事是你在幫我?」
她沒提溫妮的事,總讓周肆越覺得風雨欲來。
周肆越依舊沒看她,開口嗓音很沉,「我說是,你會覺得多管閑事?」
林嫣沉默一會,然後搖了搖頭,「不會。」
那是她自己應得的,並不是靠不正當手段得來的職位,她沒覺得他做得多餘了。
她頓了片刻,「謝謝你為我做的事。」
聲音里含着的溫柔,周肆越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他扯了扯唇,只是這是她要提離婚,即將離開他的短暫施捨他的溫柔罷了。
見他不說話,始終緊閉薄唇,林嫣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適當地輕聲詢問他,「溫妮的那個貨單簽了嗎?」
周肆越聽她語氣平淡,壓根不在乎他和別的女人有所瓜葛,恐怕連他這個人都不在意了,何況他身邊會不會有其他女人,壓低聲音,「有意向,還沒簽。」
聽罷,林嫣覺得意料之中。
從溫妮那女人給了他酒店房卡,身為女人,林嫣就明白了她的意圖,一直有意向就是沒放棄對他的覬覦,還沒簽是因為他沒理她。
林嫣緊扣着杯子的手,漸漸放鬆了力道,得到答案后的她就沒再提溫妮的事了。
她想起了今天來的目的,並不是單純來表達謝意。
這些天的心理治療,已經讓她逐漸從那種混亂中脫離出來,能夠清晰地看清自己。
但是對於他,她了解的還不夠透徹。
林嫣想主動了解他一次,她鼓起勇氣地抬眸直視他的眼睛,「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周肆越之前和她提過的寄宿學校,那是一家類似管教問題少年少女的私立學校。
現在因為出了各種學生受傷的問題,被強制停止收錄學笙的資格。
所以學校早就荒廢。
當林嫣帶他來這裏的時候,感覺到了周肆越神色沉如水,眼底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和懷念。
林嫣下了車,轉過頭看他,「進去嗎?」
周肆越回過神,望向她時少了戾氣,卻也有些不情不願地啞聲,「換地方不行?」
「嗯。」林嫣覺得有些話必須在這裏說清楚。
周肆越最終妥協了。
看着他一進學校,整個人都緊繃了許多。
應該是有不少的心理陰影,也看得出來他對這裏的厭惡。
林嫣和他走過廢棄的教室門口,她透過生鏽的窗戶看向裏面,窄小的間隔座位,給人一種密不透風的沉悶。jj.br>
林嫣抬頭,柔順地看向他,「你在這裏發生過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周肆越皺着眉,他從來不去回想,「我不太想去回憶,但你如果想知道……」
「嗯,我想知道。」林嫣想知道最真實的他,就像沈玉所說的,只要徹底了解他,她就不會再不安他們的感情。
周肆越這一次眼神沒有閃避,直視着她,他並不想博取她的同情,因為他要的不是同情。
所以很多的事都被他略過了。
「第一次來這個學校,身旁所有人都給我一種戰戰兢兢的感覺,我那時不以為意。還想用逃課絕食等引起周和文的注意,結果每次都被鞭尺打得手連筆都握不住。」
「手養好了幾天,還是我行我素,一頓頓挨打沒有換來任何人的關注。唯一來看過我的人是戚歡,只不過不是來接我回家,來跟我炫耀她懷了周和文的孩子,還說是個男孩,我已經被周和文拋棄在這個地獄裏了,沒有人會救我。」
林嫣看着他不自覺發抖的手,她緩緩伸手握住了,像是在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她是經歷過沈玉的心理治療的,知道治療的過程,首先就是要面對和正視過去,而不是逃避。
周肆越感受着她的手溫,反手緩緩握緊,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我一想到要在這裏度過幾年,當時就理智崩潰了,戚歡走後我鬧了一陣,不過不管我怎麼折磨自己,周和文從來不會來看一眼。後來我才知道戚歡的孩子掉了,恰好是來見我的那段時間,周和文一氣之下就對我再也不聞不問。」
「那之後的幾個月裏我也想通了,能熬過去,到我成年就去完成自己的夢想,這是唯一支撐我下去的理由。」
「只是結果你也知道了,那天我同寢的男生受不了吃了過量的感冒藥,昏迷了。我們找了老師要送醫院,卻沒人當真,以為是玩笑,直到停止了呼吸才被送出校。那一刻我的防線斷了,和看官的教官打了一架,眼睛也是那時候毀了,之後出校治療,卻恢復不了正常的視力。即使離開了,對我來說也沒有了意義。」
林嫣聽他說完,眼睫微顫,心裏翻湧着無數情緒,卻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那些痛苦都已經過去了,阿越,雖然你沒辦法再完成做一名空軍的夢想,但人只要活下去,總能再找到自己新的夢想。」
周肆越聽到久違的兩個字,他垂眼,用一種極致克制的目光看她,「我找到了。」
林嫣一怔。
「完成你的夢想,就是我新的夢想。」周肆越輕聲地扯唇。
林嫣心神一震,她想起這段時間對他的冷淡,已經可以稱得上冷暴力,可是他依舊在努力照顧她,挽回她,還在工作上竭力幫她。
不管是讓她做霖悅的翻譯,還是研討會的流言澄清。
雖然她失去了去國外的機會,但他在一點點幫她圓夢,這比出國得到夢想更加珍貴。
因為,這已經不再是林嫣一個人,而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夢想。
周肆越見她良久沒有回神,緩緩地將她攬進懷裏,聲音微嘶,「我和她在會議室就只是談公事。」
「嗯,我知道。」林嫣沒有推開他,感受着屬於他的體溫。
周肆越將她抱得更緊,彷彿深怕鬆開她就會消失,氣音更沙啞,「你把我帶到這裏,是不是還有話要和我說?」
他是怕她開口說離婚的事,但無論怎麼拖延,該來的總會來。
林嫣一臉猶豫的表情,更讓他確定了這件事。
周肆越眼神里逐漸暗下,失焦一樣手臂青筋微暴,但卻拿她無從下手,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留住她,不是人,而是心。
這段時間他用盡了所有的努力,可她還是無動於衷。
他不甘心就此放開,所以還想最後的挽回。
周肆越低頭笑了聲,無奈又妥協,「阿嫣,我不敢說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沒有你,我不會再患得患失,怕你被人喜歡,怕你喜歡別人,更怕對你來說我是可有可無、隨時可以放棄的人,唯一能讓我做到我愛你人盡皆知,只有你。」
林嫣眼裏翻湧而來的不是感動,是不為人知的感情。
她曾經在很久以前,幻想過他抱着說說愛她非她不可的時候,當時她可能就已經對他很在意。
「嗯。」林嫣的聲音很輕很輕。
周肆越恍神了幾秒,似然如夢,覺得她還有話沒說,所以在等她說完。
林嫣沒有說多餘的話,她伸手握住了他,帶着幾不可見的赧澀,「那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