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離人

靈珂不知道這一次在秘境裏又發生了什麼，她只知道一大股的記憶碎片淹沒了她，也讓她記起了當時競技場上的大屠殺。

這場大屠殺開始於那一群突然出現的黑袍人，終結於她的手中。

這也震驚了場外個個勢力的大人物，沒人相信她一個第一次參加的新人能把場上所有人都滅殺。

可是當到了時間自動打開屏蔽，驗過整個廠子后，卻發現當真只有一個靈珂還存了一口氣。

然而她的狀況卻也是非常不好，那一口氣時弱時斷的，讓人生怕她下一刻就咽了氣。

萱菀進場把她撈了出來，虛爻子的眉毛皺的死緊，當夜就帶着萱菀等離開了雲中城。

雖然靈珂自己也是半死不活的，現在別人還沒反應過來，只怕當他們回了神就要來找麻煩了。畢竟靈珂作為場上唯一一個活人，讓別人怎麼相信不是她做的手腳？只能儘快離開。

昏迷中的靈珂原本意識應該回歸到識海靜養，可是一道暗光突然從她體內出現，沒入了識海之中。

是大長老之前種在她體內的禁制。

識海里的落櫻在團滅了場上所有人，險些波及到靈珂之後，總算清醒了過來，就看到滿目瘡痍。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可能……也許……闖了個大禍？

到底是有些心虛，就忍不住想要尋求靈珂的意見。

可以往明明應該回到識海的靈珂靈識，這一次卻並沒有看到。

她緊張的咬咬指甲：或許，是靈珂傷的太重，所以陷入了更深一層意識的沉睡？

她查探了一下靈珂的身體，發現此刻她的身體已經臨近崩潰，就唯有一絲略微寒涼的氣息還在努力刺激心臟跳動。

不知為何，落櫻忽然覺得，這股氣息讓她忍不住想要親近。

可心臟縱然能夠跳動，倘若身體崩解，卻也很難存活。

當務之急，還是要趕快修復靈珂的身體。

其實這件事對於落櫻來說再簡單不過，可是這一次，當落櫻試圖如常動用復生能力想要恢復靈珂的身體時，卻發現一點作用都沒有了。

可是，這不應該。

就算她暫且和本體斷開了聯繫，能力遠不如秘境中的那樣強大，但不管怎麼說，單純的治癒能力她不可能用不出來，因為這是刻在她傳承中的能力。

最後沒辦法，她只能將自己之前失去神智前掠奪的生機以自身為媒介，強硬地返還過去。

老實說，這種全身血液逆流的感覺並不好受，可是她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傳言上古有神草，兩葉一花，名為衍殤。衍為生，殤為死。它自誕生而來，天生帶有兩種相反的能力。在成熟前，它與尋常草木靈物沒什麼區別，而成熟后，會隨機覺醒一種能力。要麼予生，要麼賦死。花開之前，誰也不知道它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因為這種能力實在恐怖，衍殤自誕生之初便不斷遭受來自各方修士的覬覦爭奪，最後逐漸滅族。

世上最後一株衍殤，在當年一場大戰中不慎遺失，掉落至下界一座秘境，生根發芽，慢慢成長，直到化出靈體。

靈體一直在這秘境裏遊盪，倒也過得逍遙自在，孤單了創造一些生命陪它玩耍，無聊了就收回自己的能力，讓世界重歸寂靜。

直到某天，它遇見了一個誤闖進來的小女孩，從她口中一點點知曉外面那個豐富多彩的世界。

它開始好奇，開始接近這個女孩。

原本它慢慢覺醒了衍的能力，選擇了生。

可當它看到女孩奄奄一息的樣子，憤怒的力量無限擴大，直到徹底吞噬掉原本的明媚色彩。

粉色的裙擺染上鮮血，染上性命，一點點轉變成血紅。

它最終變成了殤。

落櫻從來不是什麼櫻珞草，只因當今的時代轉換，規則都已經不是上古的那樣。

在現在這個世界，再無人知道衍殤的存在，只有曾經接受到它恩澤的櫻珞草。

落櫻花了老大一番功夫才保住了靈珂的命，自己都疲憊不堪了，對周圍的感知也減弱了不少。

一道禁制的力量突然出現在識海中，落櫻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它分割到另一邊角落。

當落櫻想要離開時，才發現禁制隔在她面前成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完全屏蔽了識海對她這邊的感知。

現在的她，就好像獨立漂浮在識海之外的遊客一樣。

然而她依舊能看到靈珂視角的一切，卻離不開這個空間。

靈珂沉睡了許久，然而當她醒來后，落櫻看着她和外面的人微笑交流，然而自己在這邊卻不管怎麼拍打屏障，靈珂都覺察不到她的存在，甚至記憶里都沒有她這個人了。

落櫻非常的氣憤，生氣地想：你明明是我最好的夥伴，你怎麼可以忘記我呢！

可惜不管她怎麼不開心，她在靈珂識海中的所有印記卻都是被排斥了出去。

秘境中心的靈草顫了顫，一層又一層黑色的氣息纏了上去，直到葉片都變成灰色。

頂端的花朵顫了顫，一瓣一瓣開始凋落，然後又長出一朵花苞。

花苞中心原本艷麗的芯子顏色逐漸加深，沒有多久，它又重新綻放。

此刻，整朵花再不復之前的明媚，紫紅色的花朵，從花芯開始還向外延伸出幾道血紅色的絲。

秘境中原本還保存着形體的所有東西猛然化作齏粉，直到變成鴻蒙未開的模樣。

時刻關注着秘境內部變化的門主也覺查到了這股動蕩，急忙進來。

看到眼前這株三米多長，懸浮在半空中微微舒展枝葉的植株，常淵的呼吸猛地緊促起來，面上浮起不正常的紅暈，儼然一副激動非常的樣子。

他喃喃念到：“成了……終於成了……天道給我的指示是真的！我就要成功飛升了！”

大長老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常淵一揮手，一邊盯着這植株，一邊嘴裏不住嚷嚷：“快！快準備祭祀！我百年謀划，總算要完成了！”

靈珂清醒沒多久，就被常淵再次送上祭台。

常淵以為現在已經到了吞併整株櫻珞草借它的能力打破桎梏飛升上界的最佳時刻了，是以一刻都不願意等待。

祭台上的靈珂因體內的落櫻與祭台中心的植株產生呼應，而轉化后的植株一和她接觸上，頓時兩方都不受控制的氣運交纏。

然而這對於靈珂並沒有什麼好處，因為她體內的生機在不受控制的湧入那魔植體內。

落櫻沒想到她的本體居然會掠奪起靈珂的生機，原本是想要控制的。

不過她又記起之前被那破禁制隔絕在靈珂識海之外后，靈珂一點兒都不記得她了。

她有點委屈：我們原本是最好的朋友的那些人都不配。所以，不如就……徹底的融為一體吧，這樣的話，靈珂的所有世界就只有我一個了……

回到本體旁邊的落櫻能力遠比以往的強盛，就連那個討厭的阻隔她和靈珂相見的屏障都慢慢撐不住了，發出破碎的哀鳴。

而隨着靈珂與魔植的糾纏越來越深，常淵早已控制不住他狂熱的心情，看到場中臉色蒼白的女兒和已經徹底失去光彩，只剩下一個空殼的魔植，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將靈珂揉碎成一團血氣自己吞吃了。

大長老一直是一身黑袍，從來沒人見過他真正的樣貌，而此刻，被隱藏在黑色袍子下面的嘴角，卻微微勾起一道滿滿惡念的弧度。

這個笑容古怪僵硬，全然不似活人的樣子。

常淵對此全然無知，滿心歡喜想要對靈珂動手。

靈珂跪在原地，似乎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她嘴裏無知無覺地念叨：“落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常淵想要對靈珂動手，而大長老正伺機而動，欲在常淵吸收了靈珂之後立即奪舍。

然而尚不及動手，他感應到自己種在靈珂體內的禁制即將破裂，心感不妙，連忙躲開。

靈珂周身忽然掀起一道鼓盪的氣浪，常淵全然沒有準備，被掀出老遠。

察覺到不對稍微避開了的大長老也未能倖免。

靈珂突然起身，無情無緒的眼神看着這兩個人。

她眼角略微發紅，在淡漠下還藏着一絲瘋狂。

常淵總算從狂喜的情緒中清醒了過來，當即覺查到了靈珂現在的狀況不太對。

然而靈珂都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手忽然伸開，手心吞吐着几絲暗紅色的血線。

她一字一頓地說：“欲傷她者，死。”

血線纏繞上了兩人的身體，很快他們便化為兩具腐朽的屍骨。

然而當兩段人形物體掉落下來七零八碎之後，“靈珂”偏了偏頭，下意識地走向某個方向。

秘境隨着她的走動，慢慢崩解。

外面的門人見到她憑空出現，上來好奇地探究：“師姐？你怎麼會突然從這裏出現的？”

然而“靈珂”並沒有理他，反而手中血線越聚越多，纏上了眼前之人。

此時別人總算髮現了不對，急忙發動武器指向她。

當然，他們的阻礙完全沒有一點用處，她的手心血線肆意伸長，將入目所有活物全部捲入其中，一點點抽去他們的生氣。

外圈有人發現不對，已急忙跑出去找尋長老們的蹤跡。

“靈珂”並沒有注意到那人離開的身影，她現在僅僅是在隨意的走動，捕獵自己周身所有有生命的個體。

就在她越走越遠之際，虛爻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她遲鈍地觀察了好一會兒，口中吐出一一個字：“滾。”

虛爻子嘆了嘆氣：“小友？煩請你冷靜一下。這些小弟子可什麼都沒幹，雖說我們魔域向來不重因果，但是你造的殺孽過多的話，會使小珂兒修行路上遭遇更多磨難。你也不想這樣吧？”

是的，現在在用着靈珂身體的，是落櫻。

落櫻自轉化了形態之後，原本心性就越發偏執，一覺察常淵對靈珂毫不掩飾的殺意，又知道讓她和靈珂分開的禁制就是大長老所作為，剛好祭台又遍佈戾氣。幾番影響之下，她確實有些失去理智了。

但是，她想要報復可以，卻不能用靈珂的身體動手，不然殺孽都會算到靈珂的頭上。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把血線，她終於還是將之全部收回。

不過，即使收回，卻也已經有好多人喪了命。

剩餘的人在存活了下來后，尚未回神，然而在見到天上的落櫻，卻也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武器警惕地看着她。

靈珂醒來的時候，滿腦子亂七八糟的記憶碎片根本都還沒消化完，就看到眼前這樣的場景。

看着地上不少同門的屍體，和略顯狼狽的看着她的其餘師兄弟，她也是一愣。

而別人一看到她輕微的動作，急忙拔劍相向。

看着他們一臉恐懼的表情，她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看向前方：是虛爻子。

虛爻子與她沉默對視了一會兒，輕輕嘆息：“他終究還是做到了這一地步。也罷，既已償還，靈珂，你這便離去吧。我宣佈，從此以後，靈珂逐出師門，與我宗再無瓜葛。”

靈珂完全沒想到虛爻子會說這麼一番話，但看到底下遍佈的屍體，她雖沒有記憶，卻也有點模模糊糊的印象，是以沉默不語。

最後，她深深向虛爻子磕了個頭，起身離開。

自此，浪跡天涯，孤身一人。

原本這一眾弟子在看到靈珂離開后，還蠢蠢欲動的想要動手，然而虛爻子揮揮手，還是阻攔了眾人的動作。

弟子們雖有憤憤，奈何虛爻子的輩分是整門最大，沒人敢違背。

靈珂離開了她生活十幾年的地方之後，其實還有些迷茫。

這時候落櫻總算冷靜好了，扭扭捏捏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小小聲地說：“對不起，我又闖禍了……”

靈珂揉揉眉心，不是很想說話。仟仟尛哾

然而落櫻卻是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最近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我……我可以補償噠！”

靈珂冷聲說：“你怎麼補償？命是那麼容易還的嗎？”

落櫻對手指：“我……他們都是活人，我之前抽走了他們的生機，但是……但是時間不久噠，我都沒有把它們吸收掉！所以還可以還回去！我……我這就還給他們！”

靈珂問：“你之前不說，想來這歸還之法還是有所限制的吧？我……如果你要付出代價，那……這代價還是讓我來還的好。總歸我走到現在，早不知道欠了多少人了，便也不差這點。然你修行不易，當初我既然做了你的姐姐，而你做出這許多事來，最終源頭依舊是我，是以，這因果合該是由我背負。畢竟，這世上原本就沒有誰期盼我的出生。我之所以存在，說到底還是一段妄念。”

落櫻最聽不得靈珂這妄自菲薄的話語，急忙說：“誰管那些渣滓怎麼想，反正在我心中，你依然是我最親的人。”

順便她還陰暗地想了想：這樣子的話，以後就沒人和我搶你了。

最終，落櫻還是把那些人的生機還了回去，宗門中但凡屍體完整的人都陸陸續續醒了過來。

而此時，靈珂早已經帶着落櫻走了很遠。

秘境經之前一擊早已支離破碎，而那株僅剩下空殼的植株，也慢慢湮滅……

虛爻子看向虛空，低聲說：“命數早已混亂，人界那邊，振興伊始……天道之下，萬物無用。如今是是非非，都不知道可還有有回歸正軌的可能……”

萱菀安靜地跟在他身邊，待他說完這些話，方才疑惑地問到：“既是命數，哪兒那麼容易改變？倘若已經亂了，又怎麼可能還能回歸到正軌？”

虛爻子微笑：“可是天道變化無常，我們又怎好妄測天機？其實，這一亂，我反而覺得更好。畢竟我們都沉寂太久了，都快失去飛升之道。說不準，有了改變，也就重新有了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