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鐵馬
連雲山道中,有一清瘦的少年正奮力前行,正是張南周。
在老君觀醒來后,魚大讓張南周打掃了一遍大殿,還讓他把那幾個頭骨扔出去,只不過張南周不忍心,找了個地方埋了起來,然後應魚大的要求,將山魈死屍掛在了屋內的樑上,魚大沒說原因,張南周暗猜這恐怕是魚大想嚇唬後來人的惡趣味。
此時,張南周已在山中走了三天,大概天黑就能到家。途中雖風餐露宿,但和魚大這一路走來,聽了太多有關修鍊的妙人和趣事,一點兒也不覺得寂寞。只不過張南周算看出來了,魚大性格大大咧咧,知道的事情雖雜而多,可往往只是大概,頗有些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的意味。
不過,魚大對他的確不錯,張南周那晚跟魚大剛說了做夢之事,沒想到在第二天離開道觀時,魚大就神神秘秘地教給他一個道法說是能解決夢的困擾。用魚大的話說,這是一個特別硬的功法,名字叫“鐵馬”,但是效果卻有些不佳。
山道上,張南周問:“魚大,是不是我修鍊的方法不對?我覺得練這功法不管用啊!”
衣袖中魚大的聲音傳出:“屁的修鍊方法,哪有修鍊方法?就一句口訣你沒記住嗎?”
張南周訕訕回答:“我就是想問你怎麼修鍊以後還是做夢,並且醒來后比之前還要感覺累。”
“嗯?有這回事?你跟我說說夢到啥了又?”魚大問道。
“跟之前都差不多。”張南周敷衍着說。
“有沒有跟之前不一樣的地方?你好好想想。”魚大不死心地問。
“我想想,”張南周好似有些失望,不過沒多久,張南周眼睛一亮,說道:“有不一樣的,我記得我好像看到了一匹馬,這符合功法嗎?”張南周有些期待。
“一匹馬?這就對了,鐵馬鐵馬,沒有馬還叫什麼鐵馬?就是這樣的,你繼續練,沒錯!”魚大十分肯定地說,並大聲地鼓勵張南周。
張南周雖半信半疑,但也沒多說什麼。
這次離家沒有太久,從過完年到現在也就兩個月有餘,但一想到馬上就能回到家,張南周心裏仍然激動非常。
......
下山後,約莫又走了半個時辰,才進了小張村,此時天已大黑,張南周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走到家門前敲了敲。
“誰呀?”一個聲音從院內傳來,緊接着就有腳步聲越來越近。
“娘,是我!”
木門吱地一聲打開了,母親慈祥的臉和臉上關切的神情映入眼帘。“兒啊,你怎麼現在回來了?”張母急切地問,說著一把拉進來張南周,緊緊地抱住了。
張南周掙脫了母親,才回身插上了門栓,就又被母親拉着進了屋,屋內只有妹妹在床上躺着,咿咿呀呀地叫着,張南周走到床邊一邊逗弄着妹妹,一邊對母親解釋和安慰。
張母免不了又是一番嘮叨和哭泣,嘴裏還念叨着“我苦命的兒”一類的話。
母子倆說了好一會兒話,張南周還不見父親張二民,便問道:“我爹去哪了?”
“你爹去給朝廷建佛像去了。”張母的回答令張南周有些意想不到。
“建佛像?我爹和您不是信道嗎,怎麼還去建佛像?”張南周不解地問。
“你這傻孩子,信道又不能當飯吃,可建佛像有工錢啊,再說了建佛像是建佛像,該信道咱家也信,不耽誤!”張母條理清晰地跟張南周講着。
聽母親如此回答,張南周哭笑不得,但覺得母親的話很有道理。“我爹去的哪裏?在那裏可還好?”
“舊都洛陽城附近。不用擔心你爹,他前兩天還讓人捎口信回來,他在那有吃有喝挺好的,倒是你,這麼點的孩子就去那麼遠的地方,娘心疼!”張母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放心吧娘,沒事的,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也是讀書,再說兒子在學堂還練過一些拳腳,也有武器防身,走在路上,別人見我是讀書人,也會讓着我的。”張南周不斷地跟母親解釋。
“嗯,好吧!”張母被說服了,不一會兒又說:“兒啊,咱不去那麼遠的地方行不行?在哪還不能讀書呢!”
“您就放心吧,兒子長大了,也得出去見見世面啊!您在家把妹妹照顧好,兒子有出息了再好好報答您!”張南周也有些離別的傷感,但又不得不勸着母親。
張母不再說勸他的話,反而開始叮囑:“兒啊,出門記得走大道,別走山林小道,以免碰見不幹凈的東西,走路時呢,避開那些當兵的,還要記住學業要緊啊,可千萬不能跟人學壞啊......”兒行千里母擔憂,張母的話像是說不完似得,張南周耐心地聽着、看着母親,鼻子發酸。
“好的娘,孩兒都記下了!”
臨睡覺時,張母看着張南周躺到了床上,又說:“我給你做雙鞋帶上。”說著便翻找出了麻線、布帛、剪刀等物。
躺在床上的張南周聽着妹妹偶爾的哼唧聲和母親做鞋時的動靜竟無比的心靜,一晚上竟沒有做夢。好幾次夜裏醒來,看着油燈前母親的身影,她的背好像有些駝了,看針腳還需湊近了才看,時不時地拿針在頭髮上蹭兩下,用力地縫着......
第二天一早,張南周拜別了母親,繼續朝南走,不過大多數不走官道,按照魚大的話講,自是一路遊山玩水去找老頭。只是張南周不知,此一去不過經年,再回首已人世滄桑。
......
卻說雍丘往西不知幾經大河山川,有一青山聳立在茫茫大地,山的北面陡峻如削、猿猱難攀,南面略緩。沿道而上,滿目怪石嶙峋,古木參天,耳間汩汩潺潺不斷,清泉從山頂順流而下,環繞山腳。該山列嶂如屏,松柏茂密,山色終年蒼翠欲流,連畫亦如屏,景色好不秀麗,故曰翠屏。
翠屏山頂處有一片宮觀殿宇、亭台樓閣,依山勢而建,氣勢恢弘,又納景入園,巧奪造化天工。大門口匾額上寫着矯若驚龍的兩個草體大字“遊仙”,左邊抱柱上寫有“蒙籠蓋一山”,右側寫“駕鴻乘紫煙”,盡顯風流。此處正是道教風水宗宗門所在,宗主郭弘農儒道雙修,好賦文著書,精歷算、天文,通卜筮,晚年以一部《葬經》創立風水宗,成為地仙境界,門內弟子千餘人,門外弟子不計其數。
此時主殿中,風塵僕僕的錢富正跪在一眉發須白、臉潤如嬰的老者面前,該老者正是郭弘農。
“師傅,徒兒沒能把筆帶回來,求您責罰!”
郭弘農笑着說:“先起來吧,身上的傷如何了?”
錢富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被您看出來了,現在傷已經沒事了。”
“給為師說說怎麼回事。”
錢富一聽,竟冒出一句話:“師傅,徒兒已找江郎要回了筆,可半路碰見一條魚,筆被他搶了去!”
“嗯?說來聽聽。”郭弘農興趣滿滿。
於是錢富將自己如何被跟蹤追上、如何被困水球又如何交出了筆,還有大魚說的有關小師娘的話一併說了。郭弘農聽完卻笑了:“哈哈,原來是他,就是不知是哪條。”
“師傅您和他真的相識?那魚前輩是?”錢富吃驚地問道。
“故舊,濡魚,當年的確幫了為師和你小師娘。”郭弘農說道,接着又說:“既然是他,為師還真得去見上一見。”
錢富聽師父如此說甚是吃驚,師父已經多年沒有下山了,竟會因為那條魚而主動前去,他知道師傅到達地仙境界多年,又徒子徒孫滿天下,一般人想見一面都難,更別說勞師傅大駕了。
“師傅您,徒兒陪您一同前去可好?”
“你在家好好修鍊,這次吃虧就是學藝不精,最近別亂跑了,更不要油嘴滑舌沒個正形。”郭弘農對自己這個關門弟子板起了臉。
“是師傅!”錢富連忙答應,接着又問:“師傅那筆?”
“一支筆又有什麼關係呢,況且那筆和濡魚還有淵源,如今兜兜轉轉被他所得,也符合天道循環。”郭弘農解釋了一下,才微微嘆氣:“當年江郎一心入仕,未能進的內門,故只是個外門弟子,可他資質上佳,為師便將七色筆賜予他修鍊,不料他如今儒家三品境,卻與影族攪在一起,是非糾纏、心性難測。為師着你前去索筆,便想着他能迷途知返,可現在看來...唉...可惜了...”
錢富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勸解師傅,只能問道:“那女子是影族之人嗎?”
“之前有人告訴為師江郎勾結影族,為師還不甚在意,因為影族不應該能出現在這裏,而據你所講,為師可以斷定妖女在與你打鬥時所用的當是影族功法‘化影魔訣’,”郭弘農說完,又訓斥錢富:“讓你小心,你卻大意,索筆事小,性命才大。你說說何謂風水?”
聽師父考教自己功法,錢富肅然答道:“銅山西崩,靈鍾東應。木華於春,粟芽於室,氣行乎地中。其行也,因地之勢。其聚也,因勢之止。故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謂之風水。”
“說的不錯,可打鬥時為何就忘了呢?影族化影也是氣的行與聚,你要觀其‘勢’和‘形’,才能運用‘方’去破之,明白了嗎?”
聽師父點撥,錢富似有所悟。他本就聰穎,又常年侍候在郭弘農身邊聆聽教誨,加上這次外出討要七色筆的際遇,這些感悟在此時融會貫通,正助他衝破困擾多年的瓶頸。只見錢富閉目立於原地,身旁羅盤、狀元筆、各種符篆忽然顯現而出,凌空環繞、上下翻飛,大殿內聲音震響“夫陰陽之氣,噫而為風,升而為雲,降而為雨,行乎地中則為生氣......”
隨後,郭弘農出殿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