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去
第二天清晨，陽光灑落，萬物蘇醒，桃花小鎮好像沐浴了一層金色外衣，露水掛滿枝頭，青翠欲滴。
一老一少從小瓦房中走出，各自伸了伸懶腰，古星辰捧起一捧涼水洗了把臉，看起來精神抖擻。
經過昨天晚上的夜談，白無涯最終沒有忍心將這個孤苦無依的孩子丟在這裏等死，準備把他帶到自己宗門做一個雜役弟子。
他身為隕星宗長老，還是有權利帶三名雜役弟子入宗的，但也僅限於雜役弟子，那些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以及嫡傳弟子都需要通過宗門審核，他雖然是長老，可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利招收這三種弟子。
雜役弟子顧名思義就是平日裏給宗門做做雜活，大多數都是宗門修仙者的一些親戚，他們不能修仙，都是靠着後門進來，討了個雜役弟子的差事。
雜役弟子雖然不能修仙，但是至少一日三餐不用太發愁，對比起來古星辰如今朝不保夕的生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古星辰自從聽說修仙可以讓他活下去，心裏面對於修仙無比渴望，正準備找個機會離開這個小鎮。
白無涯主動提出，古星辰自然欣然應允，激動得後半夜都沒有睡着覺，大早上天沒亮就催促着邋遢老頭趕緊啟程。
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古星辰內心裏記住了這個小老頭的這份恩情，有恩就要報，這是娘親曾經告訴他的一句話。
可能他現在無法說出報恩的話，說出來估計白無涯也不會信，只有等到日後有機會還了，如果他僥倖不死的話。
看了看古星辰一身破舊的藏青色衣衫，明顯有些不合身，估計還是穿他父親的，或者是撿別人的，白無涯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件嶄新藍色長袍，雖然很大，但是勝在乾淨。
“換這件吧，到了宗門總不能穿成你這樣子，這長袍是師弟給我的，我一直沒有穿，就便宜你小子了。”
白無涯看着手中的藍色長袍，眼中有一絲追憶一閃而逝，然後丟給了發獃的古星辰。
古星辰拿着手中的嶄新長袍，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一瞬間紅了眼眶。
“你小子發什麼呆，快點換上，我們還趕時間。”
一巴掌打在古星辰腦袋上，白無涯忍不住笑罵了一句。
古星辰背着白無涯沒讓他看見自己的雙眼，極其麻利地換上了藍色長袍。
換了嶄新長袍的古星辰雖然看上去依舊是個小孩子，依舊是一臉黝黑，可是卻像模像樣。
“走吧！”
白無涯看了一眼古星辰，滿意地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向著小鎮外走去。
桃花小鎮街上的人看到古星辰和白無涯，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一陣陣議論聲傳入兩人耳中。
“這個剋死自己父母的小雜種居然還活着！”
“不是說去年冬天他兩天沒吃飯，在冰面上捕魚掉進冰窟窿裏面凍死了么，看來傳言不實啊！”
“誰知道呢，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真是說得極對！”
“剋死父母，就連周圍的鄰居都接二連三生病，誰碰見他誰倒霉，那個小老頭居然還敢跟他走那麼近，難道年紀大了這麼不怕死？”
……
聽到這些人的議論，白無涯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身邊的古星辰，發現他依舊一臉笑意，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說根本不在意。
正在白無涯疑惑之時，古星辰向著那些人微微彎腰躬身，“這些年給大家添麻煩了，今天我長生就要離開桃花小鎮，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相見，我知道大家肯定說最好不見。”
說到這裏，古星辰頓了頓，臉上笑意更勝，“如果我的離開能讓大家的日子過得更好，我非常樂意！”
周圍那些七嘴八舌的小鎮之人一個個停下了議論聲，看着那個從小到大被他們不管怎麼罵都不曾還嘴的黝黑少年，再也沒有說出傷人的話。
畢竟他也只是個不足十歲的少年。
路過陽春麵館之時，古星辰停下了腳步，看着麵館內面色不善的老闆，向著麵館內走去。
走了幾步他回過頭來，“麻煩老仙師等我片刻！”
說完飛快地走進了他這輩子第二次踏入的陽春麵館。
白無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這小子要做什麼，只是靜靜等待。
不久之後，只見穿着藍色長袍的古星辰滿臉開心，端着兩個大碗走了出來，裏面還冒着熱氣。
後面陽春麵館老闆握着手中的二十多枚銅錢，長長嘆了一口氣，最後嘀咕了兩句什麼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來白仙師，我們小鎮最好吃的陽春麵，我小時候吃過一次，長這麼大一直想吃，可惜怕麵館老闆嫌棄我就沒有再去吃。”
古星辰把其中一個稍滿一些的碗遞給了白無涯，之後找了個角落蹲在地上吃了起來。
一邊吃他一邊含糊不清道：“嘿嘿，嫌棄我是其次，主要是沒錢...”
白無涯和古星辰一般，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吃着只有少許油水的面，他忍不住開口道：“你這臭小子哪來的錢買陽春麵給我老頭子吃。”
古星辰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就將面吃了個一乾二淨，正端着碗喝麵湯，他一口湯下肚，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很是享受，笑道：“我知道自己活不長，這是我給自己準備的棺材錢，只是希望在臨死前可以攢夠，讓那個從不嫌棄我的棺材鋪老闆等我死了把我埋在我父母身邊，可是攢了三年時間才夠買兩碗陽春麵加一個碗，看來棺材鋪老闆說的沒錯，我不是賺錢的料子。”
白無涯吃着面的動作一頓，停了片刻將碗中的面吃得乾乾淨淨，就連麵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真的很好吃。”
古星辰看白無涯和他一般，就差把碗給舔一圈了。
白無涯點了點頭，抹了一把嘴笑道：“我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面。”
說完拿過來古星辰手中的瓷碗，疊放在一起，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兩個瓷碗瞬間消失不見。
“老神仙就是老神仙，居然還會變戲法。”
古星辰被白無涯的動作吸引，忍不住驚呼道。
白無涯笑了笑，拍了拍屁股解釋道：“什麼變戲法，這是老頭子我放在儲物袋中了，以後如果你能修仙，肯定會明白的。”
“哦！”
古星辰輕輕哦了一聲，將“儲物袋”這個名字記在了心裏。
兩人起身，繼續向著小鎮外走去，路上依舊有人指着古星辰說著什麼，可是古星辰和白無涯兩人有說有笑，並不在意。
“我說你小子怎麼想起來請我這個老頭子吃陽春麵了，那可是你攢了幾年的錢。”
白無涯抽着旱煙，忍不住開口詢問剛才就想問的問題。
古星辰一臉平淡，聽到白無涯的話他笑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只希望老神仙記住這一碗陽春麵的味道，而不希望你記住我們小鎮其他不好的事情。”
白無涯旱煙袋忽然顫了顫，他語重心長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並不適合修仙，因為修真界都是見利忘義唯利是圖之輩，你這樣的人活不長久。”
白無涯伸出右腳，在鞋底敲了敲旱煙袋，話鋒一轉，“可是你心性純粹不受外物干擾，從這一點上來看，你又非常適合修仙，老頭子我也不知道把你帶入修真界，究竟是對還是錯。”
古星辰則是嘿嘿一笑，狡黠道：“老神仙這句話我就不敢苟同了，凡事都有兩面性，小子我只要保持這種心性，有一個是非曲直真假對錯的道德底線不就行了。”
白無涯聞言哈哈大笑，用早已熄滅的旱煙袋輕輕敲了敲古星辰的小腦袋，讚賞道：“孺子可教。”
兩人一路前行，很快便出了桃花小鎮，古星辰回過頭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自己生活了九年的地方，眼中有一絲不舍，然後彎腰一拜。
再次起身，他的臉上已是平淡，此生，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是生是死，都不會回來了。
又走了幾里山路，白無涯挑了挑眉毛，“行了，這裏想來無人可以看見，我也可以放心帶着你前往宗門了。”
“前輩...”
古星辰欲言又止，看起來有些忐忑。
“怎麼了，後悔了？如果你後悔的話，現在還不晚。”
白無涯聞言，平淡開口道，想來也是，相對於前途未卜，倒是不如在這裏了此一生，至少有個家。
“不是後悔，我想去我父母的墳前看看。”
古星辰雖然看上去有些平靜，但是眼底有一絲悲傷被他很快掩去。
“是應該去看看，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你的人生恐怕再也沒有歸途。”
白無涯罕見地露出了一絲沉重，按照古星辰所指的方向，帶着他駕馭遁光快速掠去。
風從臉上吹過，古星辰藍色長袍獵獵作響，看着腳下的景色一閃而逝，他這一刻的修仙之心更加堅定。
御劍乘風去，逍遙天地間。
原來，這就是修仙。
來到了父母墳前數丈之外，古星辰便再也沒有往前走，那一個小土丘上面乾乾淨淨，並無雜草，因為古星辰經常會來清理。
他跪在地上遠遠磕了三個頭，臉上並無悲傷，只是滿臉笑意，因為爹娘希望他過得開開心心，一輩子都不要難過。
古星辰一直在喃喃自語，想來是和父母說著什麼話，白無涯很自覺地閉上了感官，並未偷聽。
良久之後，古星辰轉過身去，再也沒有回頭。
“讓老神仙久等了，我們走吧。”
白無涯點了點頭，遁光載着二人，向著天際飛去。
在這一刻，那個一身藍袍的黝黑少年再也忍不住，以袖遮面，嚎啕大哭。
因為他知道，此次一別，很可能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