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星辰

秋風習習，天氣微涼。

一條小河邊菖蒲青青，秋風拂過，水波蕩漾，遠處小鎮輪廓依稀可見。

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看起來八九歲模樣，口中叼着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穿着一身雖然破舊但還算整潔的藏青色衣衫，卷着褲管，頂着日頭彎腰在河邊雜草中小心翼翼摸着什麼。

只見他雙臂輕輕收攏，身體緩緩前傾，右腿也稍稍向前移動了半步，隨着少年嘴角泛起一絲笑容，他水下的雙手猛地用力，然後向岸上一推，一條巴掌大小的魚兒就出現在河邊污泥里。

“嘿嘿，抓到你了！”

少年趕忙用力抓住魚兒生怕它溜了，這可是他今天摸到的第一條魚，讓它跑掉恐怕自己就要餓肚子了！

但是怕什麼來什麼，那條魚兒渾身沒有鱗片，滑溜無比，從少年的手中“呲溜”一聲滑出，落進了河水之中。

少年急忙伸手去抓，但是為時已晚，魚兒擺動了幾下尾巴似乎在嘲笑少年太笨，隨後大搖大擺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

少年看着河面愣愣出神了許久，然後長嘆一口氣，伸出髒兮兮的手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繼續彎腰重複着之前的動作。

少年叫古星辰，因為從小體弱多病，爹娘希望他可以長命百歲，於是給他起了個小名長生。

當然，長生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罷了，爹娘走後，孤苦無依的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二十歲。

不過古星辰很樂觀，從未怨天尤人，他覺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因為爹娘臨終前只希望他好好活着，所以就算只能活十幾年的歲月，他也要儘力好好地活下去。

隨着日頭西落，古星辰的狗尾巴草上面串了大大小小六條魚，大的估計有成年人一巴掌大小，小的不過小拇指長短。

這已經是他這一個月收穫最好的一天了，所以古星辰心情很好，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將狗尾巴草穿過自己的褲帶，首尾系在一起掛在了腰間，隨後他彎腰撿起一塊扁平石頭，奮力丟向河面，在上面打了十幾個水漂，這才心滿意足地背着雙手一蹦一跳向著小鎮走去。

桃花小鎮很小，方圓不過四五里，鎮子雖小，但是五臟六腑俱全，各種店鋪應有盡有，就連私塾也有兩處。

古星辰獨自一人走在小鎮的青石街道，斜陽向晚，背後拖着長長的影子。

只不過今天小鎮好像是比起來平時多了些喜慶的氣氛，想來是一年中的好日子吧，古星辰這樣想道。

路過從小隻吃過一次的陽春麵館，香味如調皮的孩童，從古星辰的鼻孔鑽入，爬到他的肚子中。

一陣不爭氣的咕咕聲傳來，古星辰伸出袖子抹了抹嘴角，炫耀似的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六尾魚兒，加快速度向著自己家裏小跑而去。

一間破舊的小瓦房中，古星辰熟練地生起火來，然後將魚兒穿在一根細長樹枝上，小心翼翼放在了火堆上方。

今天不煮魚湯，他古星辰要烤魚吃，畢竟魚兒烤着吃才香，那種入口焦脆的口感夾雜着一絲絲煙熏的氣息可謂是唇齒留香。

只不過家裏早已沒有了鹽巴，古星辰沒錢去買，只能就這麼將就了。

一邊吹着口哨，一邊等待魚兒焦黃，古星辰坐在小木凳上抱着雙腿，將下巴放在了膝蓋上面，可謂是望眼欲穿，口水快流了出來。

可能是太累了，古星辰靠着火堆覺得有些睏乏，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

睡夢中他看到了死去的爹娘，但是夢中的爹和娘像是兩束透明的光，在微笑看着他。

古星辰看到爹娘體內有兩束細小如水流一般的東西，連接在了他的身上，一絲絲異樣的氣息從他爹娘體內流出，全部流淌到了他的體內，確切地說，應該是流淌到了他體內一顆彩色種子之中。

慢慢地，古星辰看到爹娘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但是他們依舊一言不發，看着他的目光依舊溫暖。

“爹，娘，不要...”

古星辰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

醒來之時，他發現有一個邋遢老頭正在他的對面席地而坐，兩手中分別拿着一小瓶調料，灑在他的烤魚上面，時不時還伸出食指戳一戳烤魚，然後將食指放在口中吮吸一番，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糟老頭子居然偷吃我的烤魚！”

古星辰像是暴怒的小老虎從凳子上一躍而起，發出憤怒的聲音。

老頭和古星辰一般，頂着一頭亂糟糟的花白頭髮，一身破舊的衣服上面滿是泥土，腰間還插着一根旱煙袋。

“你小子可不要冤枉我，我什麼時候偷吃你的烤魚了？”

邋遢老頭眼睛一翻，拒不認賬。

“那你在做什麼？還說不是偷吃我的烤魚，你這老頭臉皮也忒厚了。”

古星辰一聽被氣得不輕，人贓俱獲他還抵賴，真是死皮賴臉。

老頭依舊慢悠悠撒着調料，看起來應該是鹽巴和辣椒面，他嘿嘿一笑，狡黠道：“我是在幫你烤魚，可沒有偷吃，你看，還是六條魚，小老兒我是一條都沒動。”

古星辰神色一窒，氣不打一處來，心想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如果不是自己正好醒來，說不定這老頭連魚骨頭都不會給自己剩下一根。

看他穿着就知道是一個窮酸之人，也不知道在哪裏摸來的調料，這是蹭吃蹭喝來了。

想到這裏，古星辰扯了扯嘴角，說蹭吃沒問題，至於喝么，他家裏除了涼水什麼也沒有。

看到古星辰悶頭不說話，老頭洋洋得意，抽了抽鼻子道：“你小子出魚，老頭子我出調料，正好合夥做飯，我老頭子我也不佔你便宜，烤熟了之後我們五五分，咋樣？”

古星辰眼睛一瞪，就要找傢伙趕人，可是他在四處漏風的瓦房內找了一圈也只找到了一個沒有毛的笤帚。

“這也比沒有強！”

古星辰內心暗道，拿着“武器”顯得底氣十足，譏笑道：“不行，魚是我出的，我佔大頭，給你一條已經是我的底線，還是那條最小的。”

努了努嘴，古星辰示意邋遢老頭吃那條小拇指大小的烤魚。

誰知道邋遢老頭一拍大腿站起身，看起來十分氣憤，他揚起嗓子顯得極其囂張，“再給我一條，否則我要把魚上面的調料全部拿走，讓你小子吃沒有滋味的烤魚。”

古星辰將手中笤帚放下，摸着下巴沉默良久，疑惑道：“調料已經浸入魚肉裏邊，你怎麼拿走？”

小老頭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把調料和魚全吃了，等調料消化之後，我再把魚還你好了，你放心小老兒我說話算話，絕不賴賬！”

說完還拍了拍胸脯，一副老頭子我說話一言九鼎絕不反悔的模樣。

剛剛放下的笤帚又被古星辰握在了手中，他將笤帚在自己的小凳子上一敲，怒斥道：“你當我古星辰是傻子不成，這個免談！”

小老頭脖子一縮，又重新坐在了地上，然後拿出自己腰間的旱煙袋隨手在火堆上點燃，他狠狠抽了一口，憤憤然道：“不行就不行，發這麼大火做什麼，唉，算了，就依你，一條就一條，總比沒有好，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都不懂得尊敬長輩，世風日下喲！”

古星辰這才心滿意足地坐在了自己的小凳子上，然後把自己的“武器”放在了腳邊，免得這小老頭再變卦。

不久之後，烤魚的香味瀰漫整個小瓦房，邋遢老頭迫不及待地拿起來了最小那條魚，也不嫌燙一口就塞進了嘴裏。

結果入口才知道當真是燙，烤魚在口中用舌頭翻滾好久他才象徵性地嚼了兩下咽下去。

小老頭抬起頭髮現古星辰已經吃完了兩條，正拿着第三條在那啃。

“這臭小子怎麼餓死鬼一般，也不怕把嘴巴燙爛。”

邋遢老頭忍不住腹誹了一句，之後他搓搓手，臉上露出討好之色，看着架子上剩下的兩條烤魚砸吧砸吧嘴。

古星辰停下動作，抹了抹嘴，嘴硬心軟道：“這麼大年紀還這麼沒出息，想吃就吃吧，反正我也吃不完，放到明天可就不好吃了。”

小老頭聞言嘿嘿一笑，也不客氣，拿起最大那條吃了起來。

邋遢老頭一邊吃魚，另一隻手在自己髒兮兮的懷裏摸了半天摸出來一顆黑色丹丸，他含糊不清道：“看你小子心眼還算不錯，老頭子我也不白吃你的魚，我觀你身體好像有點問題，我這裏有一顆強體丹送你，就當是報酬了。”

古星辰扯了扯嘴角，他覺得自己已經夠髒了，沒想到這老頭更臟，居然從身上搓出來一顆汗垢丸告訴自己是什麼強體丹，“您老人家給自己留着吧，我可沒有吃別人汗垢丸的愛好。”

邋遢老頭眨了眨小眼睛，然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黑色丹丸，訕訕一笑，“不好意思，拿錯了，拿錯了...”

隨後又在自己懷裏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來一顆藍色的丹丸，他也是長出一口氣，小聲嘟噥道：“幸好還在，幸好還在...”

“喏，這顆才是，給你了！”

老頭子的胳膊直接從通紅的篝火上面伸了過去，遞到了古星辰的面前。

“我不要，爹娘生前告訴我，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說到這裏，古星辰托着下巴陷入思索，良久之後他眼睛一亮，如釋重負般開口道：“無功不受祿，對，就是這句話。”

邋遢老頭緩緩將自己的手抽回，不知道從哪裏撿了一根細小樹枝輕輕剔着牙，雖然模樣猥瑣，但是眼睛明亮。

“嘿嘿，年紀不大，心眼倒是不少，你是擔心小老兒我害你吧？”

古星辰聞言不置可否，一口一口吃着烤魚，隨意道：“我怎麼沒有在桃花鎮見過你。”

古星辰從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麼多年來桃花鎮不管哪個犄角旮旯，販夫走卒，他都可以一一記住，唯獨沒有見過這個老頭，所以他才會心生警惕，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家裏窮得老鼠都不會過來串門，還有什麼讓人惦記的。

“老頭子我遊歷四方，偶爾路過此地，聞到了烤魚的香味就想進來蹭口吃的，誰承想遇見了你這個滑頭小子。”

小老頭順勢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懶洋洋道。

古星辰輕輕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不久之後他就聽到了老者的鼾聲傳來。

“這小老頭也真是不見外，這是要打算睡在我家啊！”

最後一條烤魚下肚，古星辰摸了摸肚子然後走到門口，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之上。

今晚月亮圓又圓，小鎮燈火通明，遠處傳來一陣陣孩子的嬉鬧聲。

人間月半，天上月圓。

古星辰這才記起，原來今天是八月十五，合家團圓的日子。

只是他早已沒有家人，想不到陪伴他的是一個陌生邋遢小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