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拜訪】
清晨,窗外傳來輕輕地鳥鳴,第一縷陽光落入房間內。
光線透過幾層紗構成的床簾,變得朦朧而柔和,恍若舊電影中的色澤。尤那緩緩睜開眼睛。
已經第52日了。
這是她在遊戲中的第52日,她已經在這個遊戲中消耗了這麼多的時間,也與千秋分別了這麼久的時間了。
然而,在這個遊戲裏過了這麼久,千秋藏身在哪裏不知道,千秋想要做什麼也並不明了。
她原本想慢悠悠的打發時間,但到現在,也逐漸的有些厭倦了。
而且,想要繼續平靜而悠閑的生活下去,恐怕也已經不行了,這個遊戲也已經開始崩壞了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尤那的目光落在半空中,追尋着透過床紗跳躍的光點。
是從月嗣召喚神降,自稱自己是千秋,還是從埃爾伯特消失不見,還是從失蹤的女僕開始,這個遊戲就已經開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扭曲質變了——
因為這個遊戲中處處留着千秋的痕迹和代碼,就像是被千秋包容在身體內,尤那才完全沒有在意。並用看到有趣的事情的目光,觀察這一切的發展。
直到塗蟬遇到電梯事故。
這個遊戲,也該是時候結束了。
“殿下,您已經醒了嗎?”在她盯着床帳上方的微光發獃時,輕柔的聲音傳來,床帳被捲起,陽光直接落在床褥上,些微刺目,尤那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對上的就是瑞葉淺琥珀色的眼睛,他正近距離觀察着她的表情,眉毛微抬,嘴角掛着淺淡的笑容。
“已經醒了,準備今天的行程吧。”尤那揮了揮手,沒讓他幫忙穿衣,直接從床上爬了起來,赤着腳踩在地面上。
地面的長羊絨地毯柔軟,即使赤腳也不會覺得冰涼。
瑞葉為她取了衣服,單膝跪在地上,仰着頭為她扣弔帶襪的襪扣,“殿下,今天有預定的行程。”
他微長的亞麻色髮絲隨着動作微微的搖曳,居高臨下的位置,讓她能夠清晰的看到他頭頂的發旋,瑞葉揚起臉的時候,琥珀色的眼睛流轉着光,面孔瓷白。
尤那的手落在他的頭頂。
如同想像中的那樣,柔軟而絲滑,觸感冰涼,就像是最名貴的獵犬那精心打理過的毛髮。
瑞葉微微怔了怔,向上湊了湊,將自己的頭頂更加送入她的手中,用髮絲蹭着她的掌心。
“今天,按照之前約定好的,奧特姆殿下會來拜訪。”
尤那按照他所想,摩挲他的頭頂,又用順勢摸了摸他的臉頰,從精緻的眉骨,一直摸到秀氣的下顎。瑞葉也眯起眼睛,淺色的睫毛蹭過她的掌心,帶來些微的癢意。
真的像是狗一樣。
“他現在已經來了嗎?”
“是的。”
“你先出去吧。”她將手從瑞葉的頭頂收回,瑞葉離開房間的時候,她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奧特姆大步走進了房間。
他依舊是那副打扮,逆光時看起來高大的像是一座山。
綢質的黑色襯衫也沒將他襯托的纖瘦幾分,沒有扣到最上方的領口,袒露着一大片蜜色的胸膛,黃金頸鏈閃爍着光,與耳朵上的純金耳墜交映生輝。
他微微一偏頭,銀色碎發下的黃金耳墜就流轉着光,視線則緊緊落在尤那的身上。
尤那的目光,在瑞葉關上門時,就收了回來。
她徑直走到靠椅邊,攬着裙邊坐下。
“薔薇,今天我們去騎馬嗎?今天的天氣很好……”
他走到尤那的身邊,也單膝着地,距離靠得極近,他銀色的碎發散落在眼前,這樣的角度讓他的臉看起來與千秋更加相像。
尤那的目光輕描淡寫地垂落在他的身上。
四目相對,奧特姆的臉上漾出鮮明的笑容,唇角上揚,侵略性十足,“現在是格桑花盛開的季節,郊外現在有許多鮮花,你喜歡嗎?如果……”
這樣看起來,又不太像了。
這個遊戲裏,可攻略角色大多都有着千秋的影子。
有着和千秋相像的眼睛的瑞葉,總是體貼地呆在她的身邊,面容和千秋相似的奧特姆,對她百依百順無一不從;以及佔據着青梅竹馬的身份,現在下落不明的埃爾伯特;還有雙位一體,自稱自己是千秋的月嗣。
每一個,都或多或少的有着與千秋相似的地方。
如果光從外表看來,奧特姆是最相似的。
她的目光,落在奧特姆金色的眼瞳中,他的眼睛顏色耀眼,就像是他喜歡佩戴的黃金一樣,與千秋的琥珀色眼睛看起來相似,細看起來,明明顏色差距不大的眼睛,給人的感覺卻十分懸殊。
這雙眼睛就像是野獸才會擁有的,是蛇一樣的豎瞳,十分符合他暴君的人設。
尤那又輕描淡寫地將目光收回。
耗在這遊戲中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她希望能夠儘快將這一切都全部結束。
她的目光越過奧特姆,直直的看向屏幕之外。
塗蟬正嚴陣以待的注視着屏幕,用過去從來都沒有過的緊張態度,審視着每一個字。她能這麼鎮定與專註倒是好,但是這樣未免太浪費時間。
她開口提示,“直接跳過。”
文字在對話框內出現。
塗蟬像是被嚇到了,身體一下子往後仰,抓住了床單。是啊,遊戲中的人忽然這樣與她交流,會覺得驚悚是正常的吧。
哪怕之前已經知道遊戲中的人是她,但這樣突兀的看到對話被改變,也依舊會感到慌張。
這是來自突破次元壁的荒謬感。
很正常,她當初發覺世界全都是虛構時,也是這樣的感覺,世界外還有世界,遊戲中自成一體,給人的感覺就是這麼的奇妙。
還好,塗蟬很快就緩了過來,開始瘋狂按對話。
尤那的目光,轉向窗檯,她跟隨者代碼的進程,跳躍着遊戲的劇情,光影在窗台上不斷變化,她看着天快速的亮起來,是蟹殼紅色,像是染紅的胭脂,雲朵快速流動,窗台上的倒影的形狀也飛快變化。
就像是那種紀錄片中會看到的景色一樣。
尤那坐在靠椅上,將下巴墊在手背上,斜倚着看向窗外。
劇情快速跳躍中。
周遭的一切都在變化,唯有她維持着一個動作,一動不動,等待着劇情的結束。
奧特姆一直在她的身邊。
等到劇情過完,尤那看了看時間,一上午已經過去,奧特姆依舊還注視着她,兜兜轉轉又回到剛開始的位置,正垂眸注視着她。
但他停了下來。
大概是原定的台詞讀完了吧。
尤那站起身,走到窗檯邊,看了看日曆,說起來,不管是什麼樣的遊戲,日曆都是必不可少的呢,她快速消耗了一個上午,奧特姆居然也沒有離開。
啊啊,她明白了。
哪怕是拒絕了奧特姆的邀請,今天按照劇情,依舊要和他一起度過,畢竟目前他的好感度最高。也就是所謂的行程捆綁系統吧。
但她之後的行動,可不方便帶上他。
“你不離開嗎?”她轉眼看向他,無形催促。
“薔薇,你今天準備做什麼?”奧特姆依舊維持着在靠椅邊的動作,目光卻轉向了她,視線若有所思,幾秒之後,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與她並肩,“你想到哪裏去?”
他像是野獸般的眼睛中隱去了笑意,眉頭微微皺起,片刻間表情就變得嚴峻。
不出所料,他果然要問啊。
“我準備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尤那微微轉過身,用手指抵住他的肩胛,“所以沒有時間和你一起去賽馬賞花,對不起。”
“是很危險的事情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忘了我是什麼人?”
奧特姆將她抵在肩胛上的手指握起,順道將她整個手都攏在手心之中,他的手心溫度滾燙,緊緊的抓住她,“我對危險,可是有過人的直覺。”
忘了,這傢伙的表現和他常年征戰的暴君人設實在是不相符合,不小心就會遺忘掉他的人設。
“或許吧。”她的語調平靜。
奧特姆啞然沉默了會,將她的手緊緊扣在掌心中,“帶我一起去吧。”
尤那微微歪了歪頭。
“我可以保護你,薔薇。”奧特姆全神貫注地凝視着她,但尤那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人保護。”
哪怕是一個人,她也能將事情做得很好,她從來不需要人保護。
奧特姆的喉結滾了滾。
在他的視角內,被握住手指,站在他身前的少女是這麼的小巧單薄,穿着層層疊疊的裙裝,仰着眼睛看着他,她綠色的眼睛像是最美的寶石,紫色微卷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看起來就像是嬌嫩的花枝。
“……我可以幫助你。”
奧特姆迅速改了措辭。
他一次一頓道,“或許我能給你提供一點點幫助,哪怕是駕車也好,薔薇,我想在你身邊,我想,你如果想做什麼,我想陪着你。”
氣氛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是尤那先轉開視線,她輕輕抽出手,轉身向一邊,“好吧。”
“那麼我們現在就出發。”她帶上帽子,“由你來駕車吧。”
“還沒問你今天要到哪裏去?”
尤那快步走出了宮殿,空蕩蕩的走廊,地板反射着光芒,鞋底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的視線在走廊轉了一圈,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現實內發生的事情太多,差點忘記,上一次遊戲存檔之前,瑞葉是說過,今天休假的。
尤那攏了攏披肩,對跟上的奧特姆說,“去埃爾伯特家。”
“……埃爾伯特?”
奧特姆本能的收起笑容,儘管他笑着的時候也顯得很危險,“找他?”
尤那懶得解釋。
“我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奧特姆深吸了一口氣,尤那的腳步很快,片刻間已經走到了他的馬車邊,他將尤那的腰攔住,將她舉上馬車,她的裙擺就像是花瓣一樣散開。
尤那上車后迅速鑽入車廂,又伸出個腦袋,挑了挑眉,“你不知道也沒關係。”
她也不知道。
但這都不是問題。
她迅速改變遊戲出現的劇情原本該有的選項。
【奧特姆邀請你共度今日,那麼你今日的行程安排是?】
[埃爾伯特家]
[埃爾伯特家]
[埃爾伯特家]
“你來駕車,什麼都不用想,隨便往哪裏走。”她對奧特姆說,“反正都能到的。”
遊戲就是這樣,只要作出選擇,無論如何都能到達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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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奧特姆都悶聲不吭。
馬車行駛的顛顛簸簸,尤那抓緊了坐墊,腳懸空在半空,晃來晃去,雖然又快又暈,但尚且在能夠接受的程度之內,在這個間隙,她還順便和塗蟬交流了兩句,“還好嗎?”
塗蟬:“……還好。”
塗蟬看起來比她還要暈。
畢竟她說過,要給塗蟬一個交代,因此乾脆與她共享了視角,此刻她眼中看到的,就是屏幕上的畫面,塗蟬近距離看下來,看起來像是要被馬車晃吐了。
尤那安慰,“馬上就到了。”
就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一般,馬車猛然一晃,奧特姆拉了韁繩。
“……到了。”他撩開車幔,臉處於半明半滅間,金色的眼瞳看向她,“目的地就是這裏嗎?”
他的手停頓在半空中,執着的等待,尤那將手遞到他的掌心中,伸出頭,看向面前的建築。
“不會有錯。”她的語調平靜而肯定,“就是這裏。”
面前的三層別墅,黑頂白牆,黑色的大門隱約反着光。
誰會用這種門當做自己家的大門啊?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監獄的門一樣。
尤那在奧特姆的陪伴下來到門前。
“上鎖了。”奧特姆看了看門,說。
尤那的目光也落在緊閉的大門上。緊閉的大門散發著扭曲的代碼,完完全全都是千秋的氣息。
【是否拜訪埃爾伯特?】
[是](√)
[是]
“咔噠。”
門開了。
與緩緩打開的門同時顯現的,是門后的一道銀光。
伴隨着破風聲,帶着沉重的血腥味的利斧在半空中掄弧線。
奧特姆站在尤那的前方,迎面迎上刀光,下意識抬起胳膊,牢牢擋在尤那的面前,將她一把撈到另一側。
尤那被拎起,同時,滾熱的散落的血液濺到側臉。
她微微偏頭,在門后,一道身影靜靜站在那裏。
門與牆壁的夾角陰影,纖瘦高挑的身影,完全籠罩在陰影之中。
那蒼白的臉頰,在昏暗中,也矇著難以辨識的陰影。
沉重的斧頭在地面磕出痕迹,響聲刺耳又沉頓。血液也濺落在門后的人的亞麻色的髮絲上。他微微抬起眼,淺琥珀色的眼睛對上尤那的目光,溫和的微微彎起,歪頭一笑。
噴濺的點點血液,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痕迹,他抬手,用手背擦拭,隨即再次舉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