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心動了嗎
季清洄這個權接得不容易。
他年紀輕輕就坐到如此高位,一度在圈裏掀起軒然大波。別說是圈裏了,就連季家都鬧了個天翻地覆。誰能甘心?誰會點頭?錢權勢面前無親情,但凡是姓季的,都要回來摻一腳鬧一通。
但在上一代掌權人季老太太的鼎力支持下,歷經半年之久,他們將所有的阻礙全都蕩平,季清洄順利上位。
這半年裏,季老太太拖着病體,幾乎要耗盡所有心血,與外界所有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鬥上最後一斗。祖孫倆聯手,無一刻敢鬆懈,戰況一度激烈到稍微一會沒注意,都有可能被擊得粉身碎骨。這一場硬戰,愣是打了半年之久。
好在,結果是好的。
在季清洄清掃了下戰場之後,一切便都塵埃落定。
而權利到了他的手裏,也就意味着他擁有了完整的自由,這才能夠抽身回國。
-
第二天,溫聽蘿待在家裏看了一天的資料。
是昨天齊麟給的那份介紹新項目的資料。
一開始她還有些猶疑,但看完以後,她決定加入。
給齊麟發了個微信后,溫聽蘿準備去找一趟張竟鴻。
她同季清洄說:“我得出去一趟,你在家自己待一會?”
他沉吟了下,問說:“是我不能去的地方嗎?”
“那倒也不是……”
話音一落,他就起身準備出門。
溫聽蘿:“……”
她這個問題問得好像是有點多餘了,她該想到的,這傢伙哪裏會同意。
……也行。反正是去張教授家裏,不是去別的地方。她和教授還挺熟稔,不用太客氣。
她細細叮囑:“要去我老師家裏,他可能會跟你說不要客氣,但是你不要真的太不客氣,知道嗎?”
季清洄哼笑了聲。他捏了下她的臉頰,“你別把我想的那麼幼稚。我怎麼會?”
倒不是幼稚。
只是他拽慣了,給溫聽蘿留下的印象有點深。
他答應以後,她才帶着他出門。
由她牽着他走,一開始她走在了前面,所以她沒看見季清洄用空着的一隻手對着他們交握的方向拍了張照。
抵達張竟鴻家中時,溫聽蘿也沒想到會這麼熱鬧。張竟鴻正在和幾個學生一塊說話,她的老師、師兄師姐,聚齊了有一小半。
在看見這麼多人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
早知道……
她偷偷瞄着季清洄。
季清洄一眼就能看穿她是在想什麼,沒好氣地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別想了,沒有後悔葯。
張竟鴻他們看着溫聽蘿帶來的男生,面面相覷,都很意外。還是張竟鴻先開口問:“這是?”
而這回,不待溫聽蘿回答,季清洄就先恭敬道:“老師好,我是聽蘿男朋友,我叫季清洄。您是她如同父親一樣的長輩,所以她就想帶我來拜訪一下您,希望沒有打擾。”
他大方坦然,氣度卓然,這樣的青年最招長輩好感。
張竟鴻聽得大悅,“不打擾不打擾,來,小季啊,坐坐坐,就當做自己家,別客氣!”
季清洄含笑道謝。
他看了她一眼。
還真是如她所說。
看來他們的師徒關係確實是好,她才會這樣了解她老師。
而溫聽蘿在沒搶過他開口的那一刻就默默地抿緊了唇。
他可真是會“自我介紹”啊。
還帶自己給自己冠上“男朋友”名頭的。
而且,她怎麼不知道季清洄嘴巴這麼甜?!
還什麼“您是她如同長輩一樣的父親”……
溫聽蘿覺得她今天真是開了眼界。
張竟鴻和他的學生們其實都很意外。原以為齊麟追了四年,說不定最近就能有個結果,他們都在等着喜訊傳來,但沒想到會憑空殺出個他們都不認識的人,一舉上位。
季清洄的出現也就意味齊麟和溫聽蘿真的不可能了,到底齊麟和他們是一個師門的,還認識了這樣久,他們不免為他感到惋惜,同時又好奇起季清洄是何方神聖。
而不過片刻功夫,他們就意識到,這人定不是什麼池中之物。
不過也是,能被溫聽蘿看上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差?
溫聽蘿同張竟鴻聊了一會新項目,傳達自己的意願后便沒有再打擾他們談事,和季清洄一起離開。
張竟鴻望着他們離開,望了好一會。等到看不見人影后他才收回視線。
有學生問:“您在想什麼?”
張竟鴻搖搖頭:“可惜小齊那個痴情種了。”這個小季,不遜半分,甚至光芒更甚,所以他也只能道一聲可惜。
若是小季不如小齊,那他不會是這般情態。
學生們也皆是惋惜,他們原先很期待小齊和小溫終成眷屬的。
張竟鴻開解他們:“都是命中注定罷了。感情的事情,強求不來。”
他原本也不覺得最後關頭他們會在一起。四年了,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既然四年都沒能在一起,那就說明不大可能了。
初認識他們的時候,他也沒想到,這一對的“郎有情”一有情就是整整四年。
可不是可惜么?
可惜得叫人扼腕。
被她帶去見了她的老師和師兄姐,季清洄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他費盡心思,終於是在她這四年之中,擠進些許縫隙。
校道上,三三兩兩的女生在一塊走,大多是舍友。
季清洄又起了新的心思。
他問說:“你們宿舍有沒有那種誰脫單就要請客的約定?”
溫聽蘿瞥他:“沒有。”
她們四個,也沒能脫什麼單。
湯淇淇的男朋友,在上大學之前就在一起了,這四年一直好好的。
林汀和甄芋則是和她一起,單身了四年。
他摩挲了下她的手,“什麼時候要回宿舍的話,提前跟我說,我想請她們吃點東西或者喝點東西。”
感謝她們,這四年對他家蘿蘿的照顧。
溫聽蘿隨口一應,但沒放在心上,顯然沒這個打算。
他看出來了,直接走到她面前,攔住她的腳步,同她面對面說話。季清洄抬手捏了下她的臉頰,眸光微黯,“是不是不想讓她們知道我?”
溫聽蘿握住他的手,不讓他亂動,“不是……就是有點不大好意思。”
談不上想不想讓她們知道……因為她們,早就知道他。
就是她現在總感覺還沒有處理好和他之間的關係,所以他回來的事情,她還沒和她們說。
季清洄勾唇,“懂了,我忘了,溫聽蘿的臉皮沒我厚。”
溫聽蘿:“……?”
她舔了下發乾的嘴唇,“那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竟然還能知道自己臉皮厚,實在是不容易。
他正凝着她,哪裏會沒發現她的小動作。當下眸光幽深得嚇人,“溫聽蘿,還在外邊呢。”
溫聽蘿不解。
“回去再勾引我,好么。”
“……”
她氣急,繞開他走人。
卻被他扣住手腕,好聲好氣地追上去哄。他還在執着剛才的話題,撓了下眉心,似乎很苦惱。
下一秒便聽得他啞聲說:“求你?”
尾音輕揚,像是一隻小羽毛撓在了人心尖上。
溫聽蘿瞪大眼,似乎是在懷疑自己的聽力。
這人在幹什麼?
這哪裏是求,分明是在撒嬌。
最終她漲紅着臉往前走,也沒鬆口,但季清洄勾了下唇,他覺得見舍友這件事兒,有戲。
剛出校門,就遇見不遠處有個小女孩在賣花,手裏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在一朵一朵地推銷。
季清洄朝她招了下手,把人叫來,大氣地指着她懷裏的花:“多少錢?我都要了。”
說來也巧不是?
這是溫聽蘿從大一便認識的小女孩。
這四年過去,她們早已熟悉。
一開始是齊麟買花給她,後來是她自己偶爾會來買,將花養在家裏的花瓶中。
沒想到這樣巧,今天她和季清洄一起來,說碰上就碰上了。
而冥冥之中總是有些緣分在的,她還沒看見呢,季清洄先看見了,而且還是他將人叫來的。
兜兜轉轉,像是繞不開的緣分。
小女孩看見溫聽蘿身邊站着的男生竟然不是齊麟,而是個陌生面孔,也驚訝,“姐姐,他是想追你嗎?”
季清洄睃了下溫聽蘿,用眼神詢問:認識?
溫聽蘿頷首:“我經常和她買花的。”
她又思考該怎麼回答小女孩的問題,但不待她答,他就搶答道:“是,我在追她。你有多少花我都買,你快幫我說說好話,叫她答應和我在一起。”
他是笑着說的話,像是在開玩笑,聽不出是不是認真來的,有種風流的痞意。溫聽蘿想,這樣的男生,一放出去就容易蠱惑人。
他長得好,又沒架子,小女孩一下子就倒戈了,朝着溫聽蘿問:“姐姐,你怎麼說?”
“我么?看你,你先說說。”溫聽蘿也笑,反正無別事,索性在這玩一會。
小女孩眼睛亮亮的:“我覺得可以答應呀,他長得帥,咱們不虧。”
溫聽蘿沒忍住笑出聲。
竟還有這樣的說法。
某人得了意,挑眉笑道:“你瞧,她都這樣說了,你不妨考慮考慮,採納一下她的意見。不虧——”
他強調了下最後兩個字。
小女孩算了算枝數,還給他們抹了個零:“一共二十八朵,哥哥給我八十元就可以。”
季清洄給了她一張百元紙幣,“謝謝你的花,我們很喜歡,也幫了我大忙。”
小女孩要找錢,被他按下。
他將二十八朵花攏在一起,整理整齊后才交給她抱,“送你的花,女朋友。”
溫聽蘿乜他一眼。
小女孩在旁邊起着哄,“姐姐,我覺得他人還行。”
——就只是還行?
季清洄不大認同。
溫聽蘿笑意漸深,同她說:“好,我知道了,那我好好考慮。”
不遠處,程蘊注視着這一幕,久久也挪不動步伐。
她是經過,但沒想到這樣巧,巧到這都能碰見他們。
雖然有五年多沒見了,但是她一眼便認得出來溫聽蘿。而認出她后,她身邊的人也不難想是誰了。
她對於他們會在一起這件事好像並沒有太大的意外。
這麼久沒見,這會兒乍然碰見,她不知不覺的便駐了足。
他們應該是過得很好吧。
程蘊不大想走,她有一種很強烈的慾望,想去和溫聽蘿說說話。
當年溫聽蘿一直沒有通過她的好友申請,她在槐城的時候沒有,她去蒲縣以後,就更是沒有。是以這麼多年,她們倆之間從無聯繫。
從出生開始她們的命運就緊緊勾纏在一起,一直勾纏到高二那年,她們的命運才恢復到原就應是平行線的平行線,再沒有了交集。
但是這些年,包括現在,程蘊總是不大甘心。她總覺得自己的人生不該如此,坎坷中彰顯着普通,跟萬千平凡人無異。而且後來的這麼多年求學路,她走得也遠比普通人要艱難得多。
程蘊也是直到後來才知道,當初溫常賦許諾她的那些好處有多珍貴,珍貴到尋常人根本求之不得。那些條件隨意拎出來一條,都是尋常人擠破頭也不一定搶得到的資源。
溫常賦一朝收回后,她原先被鋪好的坦途沒了,也就意味着每一步都要她自己去走。而這些年她走的每一步,無一不是充滿坎坷,艱難無比。即使她竭盡全力去走,也沒能走得有多好,好到能比得上他們原先準備給她的地步。
但是……
她遙遙望着溫聽蘿。
她想,溫聽蘿應當是沒有她這些煩惱的。生活的劫數,溫聽蘿早在前十七年就已經歷完了吧。
她想和溫聽蘿說話,也不是為的別的,就只是想聊聊。畢竟她們倆之間的緣分,曾經那樣深過。
他們買完花以後,正好朝她這個方向走來。
程蘊緊張地捏了捏衣擺。
與此同時,溫聽蘿也看見她了。
溫聽蘿腳步頓了一下,季清洄問說:“怎麼了?”
她呢喃道:“是程蘊。”
“誰?”他的腦子裏好像裝不下那許多人物,尤其是不相干的女性。但由於程蘊和溫聽蘿之間的淵源,他還是很快就想了起來,“哦,是她啊。”
程蘊走上前去,“聽蘿。”
溫聽蘿扯了下唇:“好巧啊。”
“是好巧。”近距離地看她,程蘊之前就有的感覺更深——她一定是過得很好的。一看就是被保護得很好、不必經歷太多世事的女孩子。程蘊苦笑了下,重新抬眸與她對視:“好久不見啊。沒想到一轉眼都這麼久了,而且我們都沒聯繫過。”
溫聽蘿輕點了下頭。
程蘊呼了口氣,看了看季清洄,又問:“你現在過得挺好的吧?你們倆怎麼樣?什麼時候結婚?”
溫聽蘿一愣。
在許久未見的外人眼裏,他們大抵是在一起了整整四年,從未分開過,感情甚篤。畢業也就意味着即將修成正果,所以一開口就是問結婚的事情。
而這她還是頭一回碰到。結婚兩個字,她一直以為距離她還很遠。
季清洄握着她的手,聞言,低眸看她。
溫聽蘿回答說:“都挺好的,結婚還早,不着急。你呢?”
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對於她的回答,程蘊也沒太在意。在意的只有某個男人。季清洄像是聽得無聊,把玩着她的手,不知不覺,握得更緊。
“我也就那樣吧。這些年渾渾噩噩的也過來了。我在這裏找了份工作,沒打算回去了,工資還行,養活我自己沒問題,反正……就先這樣唄。”她聳聳肩。至於從她發工資起就在不停給她發消息的那家人,她提也沒提,反正也沒打算管。
幾年過去,她們好像都長大了,成熟了很多,都是成年人了。
褪去了當初的稚氣與彷徨,現在也能平靜地站在這裏聊上幾句。
溫聽蘿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想了想,程蘊與她提起一些程家的近況:“程洪昌前幾年看人家結婚,都要求男方有房,而且還要是城裏的房子,他也想給程小哲買一套。但他在公司混得不好,被降薪了兩次。前兩年一咬牙,辭職了,提起幹勁跑工地上幹活掙錢去了,但也就幹了一年多,出了個意外,被鋼筋砸中了腿……廢了一條腿,現在都待在家裏,整日整日地發脾氣。肖來娣以前不是家庭主婦么,現在給人當保姆去了,他們都靠她養家。我實習的時候他們就管我要錢,但我沒管,本來沒打算留在這的,但後來想想,也沒什麼地方去,所以索性還是留在這。”
程蘊好似也不圖什麼,看上去就只是單純的想講給她聽。溫聽蘿也就聽着,講完后,她看着程蘊舒了口氣,揚起了點兒笑說:“加個微信唄,我都加你那麼多次了,一次也沒成功。現在我也不糾纏別的了,所以放心點,加一個?”
這回溫聽蘿沒有再拒絕。
她掏出手機掃了程蘊遞出來的二維碼。
“好了,能遇見也是緣分。咱們倆這輩子是有點孽緣在身上的。”程蘊笑笑,“不打擾你們了,我走了,再見。”
她將手插回兜里,朝着與他們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溫聽蘿回眸看她的背影,看了有好幾秒,才收回視線,同季清洄說:“我們也走吧。”
多年未見,這樣講了一通話,不知為何,竟有種宿命的牽扯感。
溫聽蘿準備往前走,可季清洄卻沒有動。走了幾步后,她不明所以地回頭,朝原地不動的他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季清洄也掏出手機來,點了兩下,遞到她面前。
——是個二維碼。
溫聽蘿盯着那個二維碼,更加不解:“?”
季清洄有理有據地與她打着商量:“你連她都加了,就把我也加一下唄?”
溫聽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