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明玥淡淡地看着他,「不必客氣。過兩日你同三殿下回上京,這途中艱險,能否活到上京,還要看你的本事。」明玥說到這裏,她身後的阿酒拿出一個小瓶子朝李置扔過去。
「今晚子時后服下,慢慢適應。」
李置將藥瓶子拿在手裏,有些意外他們竟然提前給了自己解毒的葯。有那麼一瞬間,他腦子裏起了恢復武功后偷偷將曹樂蘭一起帶着離開這蓮城的想法。
只是也很快他就掐滅了這想法。
他是想活,想陪着曹樂蘭,看着孩子出生長大,但他也不想讓他們因自己一輩子到處東躲西藏的。
還不如就認了命,好好去上京,將來在推翻李家上做出些建設功勞,明玥這裏還會對自己的妻兒照顧一二呢!
雖是沒有自己在,但也好過他們去過那種糟心的日子。
「是。」於是他應了聲,將藥瓶子放入衣襟中。
「李家那邊,有什麼話需要帶到么?」李置的母親還在,但是李置這一去上京,多半是有去無回。
即便是他真有那命回來,那時候只怕李家早就不復存在了。
李置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口氣倒是堅定得很「沒有。」他可沒有明玥這份善良,母親是生了他,卻沒有給過一份該有的母愛,沒有承擔過作為母親該有的職責,反而是拿他去做那爭寵的工具。
只是母親高估了自己這個棋子的價值,以至於沒得到她想要的結果時候,她也同那些人一樣折磨着自己。
明玥見他態度堅決,也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阿酒送明玥出去,十分不放心,「夫人就這樣把葯給了他,萬一他……」
「他不敢,也賭不起。」明玥知道自己沒有那樣聰明,但是人心這種東西,有時候還是能揣摩一二的,更何況越是李置這種人,越是需要感情。
小時候吃的苦頭太多了,金錢的富足他早就得到了滿足,所以這到頭來他最想要的還是情。
他得到了曹樂蘭的感情。
如今為了孩子,他不會亂來的。
也是篤定這一點,明玥才願意提前把解藥給他,也免得出發那日再給,他反應不過來,別才出這蓮城就死在了別人的刀下。
上官錦無是受了傷,但是要殺他就這麼一次機會,上京那邊的幾位殿下怕不會就這麼算了。
不然前面的投入,豈不是等於打了水漂。還叫這上官錦無活着回上京找他們報仇?
開弓沒有回頭箭。
別院門口,載着余娘子和曹樂蘭那輛馬車已經走了,如今龐虎還守在原地,等明玥上了馬車,便問「還要去宮家那邊么?」
明玥挑起車簾朝外面看去,天邊全是火燒雲,映紅了大半個城池,只是即便如此,這火紅的亮光也沒有辦法阻止夜幕的來臨。
自打曹大人看到僵的屍體后,就如同李置所言那般,直接崩潰了。
女兒的失蹤,以及如今被沈煜逼迫得像是那海中苦苦支撐的孤舟一般艱難求存自保的他,沒了李家那邊伸出的援助之手,每一樣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而僵的身份揭曉,打破了這一切。
只是可惜旁人和他不一樣,他一輩子都在和髮妻計較,疼愛的女兒也扔下他走了,他除了這條命,便沒有什麼可以值得珍惜的。
但別人有妻兒環繞,美妾嬌娥,正是在那紙醉金迷中暢享這無盡的榮華富貴,早就已經沉迷不可自拔了。
他忽然的伏罪,自然是引得大家的不滿。
於是手底下幾個官員頓時就起了勢,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以為退到那鹽田附近,將其掌握,就還有得和朝廷談判的籌碼。
只是可惜他們不知道,朝廷由始至終沒有想過和他們談判。
也正是如此,這幾日大抵他們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這城裏也越發亂了些。
「直接回府吧。」所以明玥也不想這個時候再給家裏添麻煩。
回到了家裏,到底是安心些。
孩子們今天功課多,這個時候才下學,一個個仿若那才被放出來的籠中鳥一般,高興得簡直可以用上天入地來形容了。
明玥才到前廳,就見着那高高站在房頂上的煌月,嘴角不由得抽搐起來,「這是作甚?」爬那樣高,反正明玥是不怕煌月會摔了,就怕她將這房頂上的瓦片給踩落,掉下來砸着人可不好。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只見煌月腳下一用力,一塊瓦片就順着斜面滑落下來,哐哐噹噹的。
龐虎見着光景,忙上去將那瓦片給接住,免得落下來砸了人。
煌月似乎也發現自己碰到那瓦片,這才急急忙忙下來,從龐虎手裏拿了瓦片過去補上,這才跳下來抱着明玥的手臂撒嬌,「哎呀,娘人家是不小心的,下一次保證不會了。」然後目光和其他的孩子們一樣,似帶着些探究和期待,朝着房頂上看去。
她這話音才落,明玥卻見房頂另外一邊冒出半個腦袋來,只得又扯着嗓子喊,「還不趕緊下來,往後但凡上房的,零花錢一併減半。」
卻見煌月哈哈笑道,「娘,它沒零花錢呢!」
明玥聽得這話,心想自己家這些個孩子,哪個沒給分配零花錢?正要反駁,卻見那腦袋徹底冒出來了,竟然是一隻猴子。
也怪這暮色降臨,她沒能看個清楚,如今瞧見了忍不住驚呼起來,「哪裏來的?」
煌月他們如何知曉?「剛到這邊就發現了,以為是刺客我才上去的。」沒料想竟是些圓耳朵的猴子。
而如今猴子徹底的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坐在了那樑上,孩子們就越發激動了。
如果不是礙於明玥要扣零花錢的話,早就衝上去摸一把了。
明玥卻是疑惑這城裏哪裏來的猴子?正要讓龐虎去問,只見隨後過來的八角嚇了一跳,「跑這麼快,就到這頭了!」
不過他這話音才落下,不等大家問他這話是幾個意思,就聽到沈老爹和魯老頭他們的罵聲,「這些個天殺的,怎麼就從山裏跑出來了?」
今日也不曉得家裏其他人去哪裏了,反正不見貫眾空青他們的身影,按理這個時候已經該點燈了。
也正是因為沒點燈,明玥聞聲望過去的時候,只見這倆老頭自己提着羊角燈籠過來,嘴裏罵罵咧咧的,她剛要開口,卻見那旁邊的樺樹上忽然跳下來一隻藏得極其隱蔽的小猴子,直接落在沈老爹肩膀上。
沈老爹一巴掌拍打過去,但那小猴子身形敏捷,一下就跑了,臨走時候還搶了他手裏的燈籠。
把沈老爹氣得破口大罵。
明玥這也才曉得,一盞茶前,從月牙池這個方向就出現了好多猴子,這會兒還陸陸續續地從那個方向進來呢。
當然也不單隻是他們家,那一個方向,誰家也沒逃脫。
猴子就是從那邊的城門大搖大擺進城的。
若是刺客的話,給打殺了就是,可偏又不是,反而是些來覓食的猴子。
當然,也搗蛋。
也正是如此,這家裏大部份人都在那邊驅趕猴子,這會兒自然是沒空來點燈籠。
只是猴子數量太多了,到底是有那漏網之魚,這不跑到前廳這邊來。
房頂上那隻,這會兒已經跑不見了影子。
倒是搶了沈老爹燈籠的,這會兒把燈籠拖着掛到了樹梢上,然後又跑到了別處去。
一溜煙的功夫就沒了影子。
至於這些個猴子從山裏跑出來,倒是有些令人費解了。
若是那冬天裏尚且還好說,山裡沒了吃的,都是冰雪,他們下山覓食無可非厚。可是這個時候正值盛夏,那山裡多的是它們吃不完的山貨美味。
卻偏偏從山裏跑出來,若不是人為,明玥實在找不到被的理由了。
只是誰又有這樣大的本事,把那些猴子從山裏趕出來?而且這猴子是有些腦子的,在山裏又是野性十足,怎麼可能全都聽人使喚呢?
不過此刻也顧不上去糾結這個問題了,因為三七正急匆匆地朝這裏跑來,頭髮亂糟糟的,像是被人狠狠薅過一樣,那鞋子也少了一隻,身上的衣裳沾了免費油污。
這光景大家都被驚到了,「你這是作甚?」
鹿哥兒忍不住哈哈捧腹大笑起來。
三七跑得氣虛喘喘的,見着鹿哥兒笑,似乎才想起自己是來作甚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可快別笑了,我們只顧着在那頭趕猴子,沒想到有一波偷摸到了廚房裏去,要不是發現得早,廚房都給他們燒了去。」
大家果然笑不出來了,明玥只連忙招呼着這幫剛被自己下令不能上房頂的孩子,「還愣着做什麼?今晚不要吃飯了?」
她自己也沒閑着,馬上扎了袖口,將裙擺提高了些,也連帶着那褲腿也綁好,急急忙忙找了根竹竿去了。
等她到廚房這邊,只見廚房裏已經亂了套,米面灑了一地,又混合著些亂七八糟的食材,還有那灶火灰。
此刻還有一隻小猴子坐在水缸邊拿着葫蘆瓢往外舀水。
見着這一幕,明玥只覺得自己的血壓一下升高了不少,拿着竹竿就去驅趕。
房頂上樹上,似到處都掛滿了猴子。
本來騰出兩個人來將燈都點上,不然這烏漆嘛黑的,倒是方便那些猴子躲藏。
可沒想到這些猴子着實厲害,要麼把燈籠摘了隨處扔,要麼就給吹滅了。
見這光景,明玥又怕它們亂來,把燈籠扔到柴堆里,到時候惹起了大火,月牙池裏的水也救不得。
於是大家只能摸着黑驅趕猴子。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明玥已是飢腸轆轆了,頭髮也亂七八糟的,因被那些猴子引着到處跑,也是滿身的汗,這會兒氣虛喘喘地坐在石階上休息。
那曹樂蘭就在她身旁不遠處的柱子上靠着休息。
本來她那樣難過的,可是回來沒多久,就叫這些猴子澆了一頭的水,還將她原本準備給孩子做鞋襪的布料給拿走了。
她當時氣不打一出來,也顧不上那身子,就跟着追。
哪裏曉得越追越多,余娘子跑她出事,只叫她躲在屋子裏。
可是這些猴子實在太多了,進不去屋子就一直在窗戶門口抓撓。
後來她見着家裏老小都全部加入了驅趕猴子的隊伍,她也忍不住開門出來跟着一起。
只是這會兒她也餓得不輕,肚子裏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同樣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明玥不由得將目光朝她投遞過去,「書房一直鎖着門,裏面備着些糕點,咱們去拿。」
那是前幾日做賬的時候,沒顧得上去吃午飯,所以巧袖專門給準備的。
聽着有吃的,曹樂蘭也打起精神來,和明玥到書房這邊,開了門兩人連忙進去,隨手鎖了門。
將那點心盒子拿出來,明玥給了她兩個,餘下的便打算拿去分給孩子們。
這提着一路走,倒是沒叫那些猴子發現她手裏有吃的,正巧看着了如今也一樣因跟猴子打架蓬頭亂髮的耀光,明玥連忙招手叫她過來,「快來娘這裏,有點心。」
這個時候,月亮圓圓地掛在天空上,早就過了那晚飯的時間,家裏就沒有一個不餓的。
耀光聽着有吃的,忙扔了掃帚朝明玥跑來,分得了一個點心,剛拿到嘴裏要吃,忽然一個小黑影從房檐上跳下來。
將耀光還沒得及吃的點心一把給搶走,然後立刻就爬上了那高高的樺樹尖尖上。
耀□□得都要哭了。
明玥只得又給了她一個,然後見着鹿哥兒,連忙招手叫他把點心拿去分給大家。
鹿哥兒見着裏頭總共也沒幾個,自是忍着沒吃,分給了妹妹們,然後又拿去給沈老爹幾個老人家。
明玥這裏已經趕不動了,那些個猴子敏捷得要命,就算是家裏大部份人會武功,但也是杯水車薪。
猴子太多了,一波接着一波的。
「要不還是去報官吧。」衙門裏的官員雖被拿了下獄的,或是逃到鹽田那邊去的,但衙役還是有的。所以曹樂蘭建議着。
「以前沒鬧過猴災吧?」明玥問着,反正她看過地方志上並沒有記載。
曹樂蘭搖頭,「城外山上猴子是不少,但最多就是在附近村上鬧一鬧,可一年就那麼一兩樁與之有關的案子罷了。而且也只是下山偷些吃的就走,不會久待。」這進城也還是頭一次呢!
只是報官明玥還是放棄了,因為早前她就喊八角去。
可是八角到半路就回來了,那街上遍地的猴子,家家戶戶都遭了秧,衙門裏也顧不上啊!
用八角的話說,只怕衙門也沒逃脫,指不定都已經給這些猴子砸了去。
反正這一夜大家都是餓着肚子的,後來實在是趕不動,反正趕走一波又來一波,又不能殺了。
只能餓着肚子休息。
更何況這夜裏又不敢亂點燈火,黑燈瞎火的,總叫那躲在暗處的猴子忽然拍一巴掌。
明玥這頭髮就是這般亂的,發簪還給搶了去。
她想着自己活了這麼多些年,還是頭一次遇着這樣的事情,就是大災那年,也沒受過這等侮辱啊!
但又有什麼辦法,那猴子搶了東西,一溜煙就不見了。
昨晚也不曉得什麼時辰睡的,家裏就沒幹凈水可用了,臉也沒洗。
這早上起來明玥也只能到月牙池邊上洗漱,沿途路上還能看到不少猴子,只是這個時候家裏已經亂得跟那土匪進村子了一樣,她也懶得再管了。
直接擺爛,反正這些猴子沒真攻擊人。
等洗完了臉,大家也都陸陸續續起來了。
可都因為昨晚沒睡好,狀態都不大好。
三師姐他們七八個人守在廚房那邊,讓巧袖和柳師兄好不容易挑選了些乾淨的米出來煮了早飯。
大伙兒輪流換着去廚房裏吃飯,餘下的繼續守在廚房四周,免得猴子又去搗亂。
它們若好好地吃就算了,給他們點吃的不打緊,可這些野猴子們偏愛搞破壞。
等把這早飯胡亂對付了,也從外面街上得了風聲,城裏幾乎都被猴子們造訪過了,衙門裏也沒有什麼對策,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現在掌事的又是幾個無足輕重的小芝麻官。
倒是聽魯老頭說,「那瓦市裡雜耍的,不是有養猴子的么?打發人去找來問問,看看有沒有對付的良策。」
總是任由猴子們在這裏胡鬧,要怎麼過日子?
明玥當即就讓龐虎去了一趟,只是很快就得了消息,瓦市上那養猴子的雜耍人叫人殺了。
這讓明玥一下意識到,只怕這忽然鬧猴災,並非是偶然,還真是人為的才是。
而且細想起來,這些猴子到處在府里亂翻亂砸,看着是野猴子特有的屬性,但其實他門更像是在找什麼。
於是便將自己這個想法同老爺子們說,「這些猴子,是不是進城找什麼?」
「能找什麼?猴崽子我看着也是帶起的。」沈老爹想說這些猴子天生就是搞破壞的,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下從台階上倏然起身,「你們驅趕了那麼多猴子,可是瞧見了猴王?」
猴王其實還是很好辨認的,但是昨日大家都只顧得上趕猴子,哪裏去觀察這細節?
眼下叫沈老爹一提,一個個也是恍然大悟,「還真不曾見着猴王,莫不是它們進城是來找猴王的?」
明玥覺得這極有可能,也只有猴王才能將整群猴子給引下山來。可是猴子也不止一波,那得是多少猴王?
到底是誰這樣蓄意謀划,抓了那些個猴王,將這些猴子都給引進城裏來,又是個什麼居心?
不過很快明玥跟着三師姐他們出了門去別院看阿酒,那裏就她一個人,也不曉得什麼光景了。
而看到街上這一幕幕,一下就猜到了到底是什麼人所為,又是圖什麼了。
這滿城都像是被土匪洗劫過一般,滿街都是些昨日商家們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貨物。
還能看到那各家房頭瓦上坐着的猴子,正左右巡視,果然像是一副在尋找什麼東西的模樣。
「也不曉得那些個猴王給關在了哪裏?」明玥說著這話,想着家裏幾乎每一個角落都給那些猴子們翻遍了,也就剩下那些個機關了。
三師姐卻是看着街上的猴子沉思,「我覺得,咱家的猴子好像更多一些。」總不可能因為那裏是個相對大些的府宅,所以猴子們就喜歡那裏吧?必然是有原因的。
她沒仔細聽明玥的話,但她這話明玥卻是給仔細聽了進去,心裏甚至想,莫不是自家那裏真有猴王?
可是覺得也不大可能啊!家裏的防衛也是這滿城數一數二的了,誰能在外祖父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塞個猴子進來呢?
而且還能找到一個絕妙的藏身之地。
正想着,只見這宮將軍府的下人,見着她一臉大喜,「沈夫人,您家這邊怎樣了?」
明玥搖着頭,「你家夫人那邊沒事吧?」
那下人卻苦着臉嘆氣,「鬧翻了天,家裏如今是找不出一件像樣的傢具了,床都快給拆了,打殺吧,這些個猴子又跑得快,一溜煙沒了。」關鍵是太多,家裏的人根本就顧不上。
雲綺那邊生怕猴子傷了自家小兒子,所以便打發人來沈家這邊,若是安全她馬上帶着聶夫人和小兒子一起過來。
明玥家裏雖也被猴子折騰得亂七八糟的,但倒也沒有這樣般嚴重,一時也是擔心,「要不先領我家來,我家這邊人還算多,實在不行咱們就先擠在一個院子裏。」
那下人聽了,覺得如此也好過在家裏,忙應了話同她告辭,急忙去了。
明玥這便趕緊去了別院裏,這邊竟然還好,沒有被猴子怎麼破壞,只聽阿酒說猴子們就是路過。
並未怎麼停下來,所以這別院受到的破壞並不算嚴重。
這裏沒事,明玥自然是去秦家,秦夫人這裏也同別院一樣,沒有多少猴子造訪。
曉得雲綺那別院雖是沒受損,但那邊雲綺他們也不方便住,秦夫人便同明玥商量,「我打發人去將他們先接我家裏來,你先顧着你那頭,莫要操心我們了。」
明玥聽罷,心想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只是這樣的鮮明對比下,明玥不免是重新提起此前生出的那個念頭來。
沒準她家真藏了什麼猴王,不然怎麼家裏猴子那樣多?
回到家中只將這想法同長輩們說,大家也覺得甚是有理,可是家裏他們和猴子們一樣翻遍了,也沒見着哪裏有猴子啊?
而且為了以防猴群報復,也只敢拿竹竿掃帚驅趕,壓根就沒有直接動手,不然的話哪裏會叫他們把家裏弄成這副樣子?
然這個時候明玥心裏卻已經有些數了,只不過還沒有什麼證據,因此不敢馬上下結論。
不過卻打發人去打聽,這城中各大戶人家,看看誰家也是這般,叫猴群接二連三造訪。
又去打發人請了駱家的駱紅棉來。
眾人是不解,但是幾個老前輩卻一下明白了明玥的懷疑,「你是擔心,那人知曉這府里的那些個暗道機關,所以將猴王藏在其中?」
明月頷首,「如今,咱們和這些猴子,也就差那幾個機關沒找了。」除了後來駱家告訴的那幾個機關以前的主人不知道之外,餘下的只怕除了不止是從前這府邸的主人,怕是這衙門裏負責工部建造的官員也是知曉的。
當下只領了眾人,「咱們去看個究竟便是。」
於是也不要大家再去費心費力驅趕猴群了,只將那幾個本就不算是秘密的機關暗道一一檢查了。
到第三個的時候,剛打開便聽得裏面傳來一陣陣凄慘的叫聲。
這聲音大家現在已經熟悉不一了,大伙兒面面相覷一眼,鹿哥兒的師父熊七便先下去,將那猴王給提溜了出來。
他被體格雄壯,驅趕猴子的時候,那些猴子生氣了還會還手,好幾個一起扒在他身上,給他撓出了幾個傷口。
這猴王一出來,雖是受了傷,但立馬就有猴子圍上來,也不知這些牲畜是什麼交流的,似乎此處對這猴王簡直就是什麼傷心之地,它多一秒也不願意多待,直接就帶着一大波猴子走了。
餘下的兩個機關也檢查了,果然又發現一隻猴王。
而這兩處有猴王的機關,都是有暗道通往城中別處的。
經此一事,自然是要給封了。
也虧得那把猴王關在此處的人進不來,如果他能從府中直接打開機關,那隻怕早就直接對家裏人下手了。
反正明玥是一陣后怕。
這兩隻猴王放了,家裏的猴子幾乎就像是那烈日下的露珠兒一般,瞬間消失殆盡。
可即便如此,留下的這一攤子狼藉,不曉得要收拾多少天呢!
而這兩隻猴王放走,駱紅棉也來了。
明玥自是同她問起知曉機關的人都有哪些,又細問了宮府的機關,打發人去放猴王。
別處明玥打發去的人還沒消息回來,暫時不好定論,就說她家這院子,除了以前的那個皮毛商人之外,府里這幾處機關知曉的人,果然就是原來這青丘州那位負責房屋建造修葺的朱大人。
不過這朱大人不是在曹大人伏罪的時候第一時間跟着其他的幾個官員逃到鹽田那邊去了么?
如何有功夫來做這些周折?而且還要找一個馴獸高手,不然如何將那些猴王都從山上引誘下來,關到這府中?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等着晌午過後,打發去的人紛紛回來了。果然這些個猴子鬧得最嚴重的人家,府宅都是出自駱家之手。
既然是駱家出手,原來建造的主人自然也是要求修建那麼幾處避難的密室和暗道。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讓這些猴子趕緊出城回山上。
人類們厭惡他們,嫌棄它們在這城裏胡亂來,搶燒打砸,但其實猴子們也不願意下山。
所以當下明玥和駱紅棉帶着一行人,便紛紛去了這些個府邸,將那些連現在的主人家都不知道的機關一一打開,果然也是找到了十五六個猴王。
這些個猴王放出來,那性子暴烈的,在人家為非作歹了一會兒,才走的。
性格好的,一出來就領着自己的子民們出城去。
但猴子那樣多,也是隔天才幾乎走完的,偶爾還能遇到那麼一兩個落了單的。
只是它們雖走了,罪魁禍首卻還無從查起,而且因猴子大軍的侵入,使得這城中一切都停滯了下來,到處都一片凌亂。
它們抓傷的人,打翻油燈熱燃的房屋,多了去。
明玥家這裏也開始着收拾宅院,也虧得是夏天了,即便是夜間溫度低,但蓋上被子,還是能湊合。
不然叫猴子們撓破的那麼多窗戶,這一時半會兒也補不了。
更何況屋頂上的瓦片,也叫猴子們糟蹋了不少。
反正這接下來的幾日,都忙得不行。
本是要去請那專門的泥瓦匠工人,可是這滿城裏,沒有哪家不遭殃的,聽說衙門裏那牌匾,都險些叫它們給拆了去。
所以這有錢也是請不到人,畢竟這是夏天了,誰曉得什麼時候會忽然來場雷雨呢?因此自然都是要先將屋頂修葺好。
如此一來,明玥家這裏老老小小的,也都是各顯神通。
不過拿頭等功的,非那陵夫子不可,他真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帶着這木匠活兒和泥瓦活計也懂得些許。
有他主持着,倒沒有失敗。
只是家裏這樣大,當時還藏了倆猴王,叫那麼多猴子前仆後繼來造反,要修補的地方多了去。
約莫這樣忙了五六天,明玥得了沈煜從鹽田那邊寄了來的信,他才曉得這城中遭猴災的事情,甚是擔憂。
明玥只回了他信,將這猴子進城的事情簡明告知。
也是兩天的功夫,她這信只怕還沒到沈煜的手裏,就得了個消息,上官錦無死了。
明玥第一反應原本還以為他是又遇刺了。
哪裏曉得竟然聽觀海說,「他在這城中遇刺本還沒養好,又急着帶那曹大人上京去邀功,可是那些天猴子進城,他也叫猴子撓了,多半覺得是些皮外傷,不打緊就沒放在心上。」
卻不料這才出了青丘州就開始有頭暈發熱的跡象,他只當是中了暑,喝了些藿香水就沒管,不想隔了一日人就沒了。
明玥咋一聽,只覺得怕是破傷風,又或者是什麼病毒感染。但不管是哪一種,明玥都覺得太不真實了。
若是這樣死的換做是別的殿下,她倒沒有什麼想不通的,可上官錦無是這個世界的男主角啊。
所以明玥一度以為是假消息,還同觀海說,「沒準他藉此金蟬脫殼,這樣好安身回上京去。」
觀海聽她這樣一說,覺得也是十分有理的。便也沒將這消息放在心上,只是給沈煜那邊簡單稟了一句。
然後大家繼續齊心合力一起修葺院子。
直至到了七月底,家裏大約收拾得差不多了,至於那些被破壞的花草樹木,不是一月半月就能恢復的。
新來接替曹大人的官員也到了,是盧大人的一個門生,也是寒門出身的,說起來和沈煜也是師兄弟。
只不過沈煜還在鹽田那邊,這將近一個月裏,他就回來了兩次,好在那些個妄圖挾鹽田做要挾籌碼的官員這個時候已經被拿了不少。
但鹽田被毀壞得差不多,還有那些被他們害的工人,案子堆起來彷彿一座小山一般。
沈煜自然也分不開身回來。
所以明玥打發了人過去問了聲禮。
與這位新上任的知州龐大人一起來的,還有上官錦無的死訊。
所以他是真被猴子撓死了。
只是到底是堂堂皇室血脈,那祭書上可不好寫得這樣窩囊,只說他是因這青丘州鹽田之案亂勞心勞力,最後嘔心瀝血精疲力盡而亡的。
這是把沈煜一個活人的功勞都算在了他這個死人的身上。
明玥有些氣不過,但想着他已經死了,便也只好作罷了。
沈煜如今被那鹽田的案子纏着,自然是無心去管李家那邊,但這樣一來,李夢梅更覺得沈煜果然是履行了當初的約定。
做了該做的事情,沒有去插手李家的事情,任由他在雙月州自由發揮着。
卻不知道他前頭事業幹得起勁,後院卻是着了火。
要說這雙鏡當初將李相思送到這雙月州,也是好幾個月了,就放在烏雲台附近,等着那阿媛找來的。
可是阿媛能用的人除了狻猊,是再也沒有了。更何況當下李夢梅滿心滿意都在奪去李夢山的家主之位上。
當然,真正做這個家主,他面上暫時還是做不得的,但不妨礙他掌控實權,將李夢山給架空了,不然怎麼進行下一步的謀划?
而狻猊如今被章邯之給盯着,李夢梅那裏不敢用他,他倒是想幫阿媛,但又要甩那章邯之,根本就沒得空去烏雲台。
更何況他因這章邯之的事,不得李夢梅重用,根本就接觸不了以李夢梅為中心的權力點,很多消息早就已經脫節。
所以平白無故的,他也不會去那烏雲台。
當然他也想過殺了章邯之,事實上也試了那麼一次,可竟然沒得手。而且如今李夢梅那裏的人也不給他調用,他自己是不敢貿然再繼續自己出面了。
就這樣和章邯之拉扯着,他什麼事情都做不成。
今日見了阿媛,見着不過短短這麼些個時間,她便廋成了這個樣子,自是心疼不已,「你怎麼成了這副樣子?」又想起李相思如今仍舊沒消息,又萬分愧疚地跪倒在阿媛的面前,便狠不下心繼續瞞她,只坦白道「小姐,是我對不住您,沒有看好紅豆,小姐你就打死我吧。」
阿媛當然怪狻猊,覺得是他沒有幫自己看好相思。不但如此,還假冒紅豆的筆跡寫信騙自己。
只是可恨,她是一個多月前才發現端倪,那根本就不是相思的筆跡。
不過如今她看着狻猊,也沒去追究這些,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如今除了狻猊之外,她沒有誰可以相信了。
尤其是那個許諾了將她們母女捧在手心的李夢梅更是不可信。
所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狻猊,雖也有心將他給千刀萬剮了,問他為什麼不幫自己保護好紅豆?可到底還是給忍住了。
「二爺最近忙得很,我聽說李家過半的大權,都在他的手裏了。」
狻猊不敢隱瞞,點了點頭,但他知曉的也不多,他被那章邯之跟毒蛇一般纏着,李夢梅根本就讓自己到跟前去,生怕叫這章邯之發現些什麼。
阿媛聽了,卻是凄然一笑,「我的紅豆都丟了,他還去搶那些作甚?」然後聲音陡然一變,目光緊緊地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狻猊,「聽說,二爺有個兒子在烏雲台,是真的么?」不然的話,他去搶那些東西作甚?難道死了他能帶去棺材裏么?
狻猊一怔,這事兒他並不知曉,聽了這話也是滿臉的驚駭。
「夫人從何聽來的?」狻猊覺得不可能。
「你別管我從何處聽來的,你便答我,你每次去烏雲台,是不是都叫二爺不快。」因為狻猊是自己的人,所以他去烏雲台的次數屈指可數。
因為李夢梅擔心他發現那個秘密。
狻猊仍舊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媛方才的話,一時讓他回想起來,似乎每次自己去烏雲台,二爺都很不悅,甚至像是一副像是再給自己隱藏什麼的樣子。
於是也開始懷疑起來,「那屬下去一趟烏雲台?」
「帶上我。」阿媛試着站起身來,她要去看一眼,要是李夢梅真有個兒子在那裏,那他這個兒子丟了,他是不是也不去找,就像是敷衍自己一般,去敷衍那個女人?
她更想看看是個什麼狐狸精,能將李夢梅從她手裏搶了過去。
狻猊看着她那顫顫巍巍的孱弱模樣,「可小姐您這身體……」
「他現在忙着李家,自然是顧不上我這裏了。」阿媛料定就是去了烏雲台,他也不會發現的。
她甚至想,可能自己就這樣死在這宅子裏,爛了化成白骨了,李夢梅估計也不會曉得的。
所以去一趟烏雲台又如何呢?
狻猊到底是沒能拒絕她,終究是找了車來,帶她去往烏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