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三個綜藝09

陸行旁觀了幾天,意識到對劉導而言，大根是他的拍攝對象，這部電影的唯一“主角”。

沒有劇本,劉導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大根跟以前一樣,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

劉導拍攝大根跟狗群嬉戲玩鬧的畫面，拍攝大根跟鷹的互動,拍攝大根在山林間的矯健身姿,拍攝大根巡山時的畫面……

“我的預期是拍上一年,記錄這座山在不同季節的變化,記錄守山人在不同季節中的生活模式的變化。”劉導將那本厚厚的本子遞給陸行,上面寫滿了他對紀錄片拍攝和剪輯思路的修改過程,光看不斷刪改的文字,就能看出劉導心理歷程的變化。

陸行有些驚訝：“要拍這麼久？”

劉導搖頭：“才一年,不算久。只要能拍到我想要的效果，花上幾年我都樂意。怕就怕時間砸下去，拍出來的成品卻不讓人滿意。”

嚴pd沒在，他跟黃導他們“尋找靈感”去了，據可靠的內部消息（同行的工作人員）,“尋找靈感”又名釣魚、抓兔子、遛狗、打雪仗……

總之，陸行跟在劉導身後轉悠的這幾天,他們也沒閑着,探索了附近的安全範圍，開發了遊戲新模式,填充了大量的節目分量。

雖然陸行還記得他們的初衷，但黃導他們可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一開始，只是黃導想去附近轉轉，考慮到安全,他特地拉上了身強體壯的孫易恆，但孫易恆也不熟悉山上的路，所以大根帶着他們認了認路，順帶教了一下野外生存的基礎常識——陸行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主要是大根在哪，劉導就在哪，而劉導在，陸行肯定也在。

當時的畫面很有意思，黃導他們在攝影機前，陸行跟劉導在攝像頭后，他們後面還有扛着攝影機的工作人員——堪稱雙重套娃。

去過一次后，黃導‘追尋靈感’的腳步就停不下來了，沒多久，說要跟劉導學習怎麼拍紀錄片的嚴pd也加入了黃導，一起“追尋靈感”。

劉導很是鬆了口氣，畢竟黃導他們在的時候，老有工作人員拿着攝影機懟着他們拍。

劉導對這種綜藝拍攝的節奏很不適應，等黃導他們一群人去“追尋靈感”后，工作人員都被帶走了，就剩下了固定拍攝的那些攝影機，大大減輕了劉導的不適，讓劉導重新回到了熟悉的拍攝狀態，也有心思多教教陸行了。

比如說此刻，剛拍完大根喂鷹的畫面，劉導就放下攝影機，跟陸行聊起了天。

其中部分原因是大根最近新加了一個日程安排——看《奇異之旅》。

“雖然是拍紀錄片，但這是電影，不是什麼都拍的綜藝節目，”劉導露出了幾分對什麼都往裏拍的綜藝的怨念：“導演對這個紀錄片的內容要有起碼的掌控，不是任由畫面拽着導演跑，光顧着用細節填充電影，忘記了紀錄片的主題。”

“所以，像是守山人看綜藝節目這種事，就沒必要拍了。”劉導又強調了一遍：“畢竟我又不是在拍綜藝！而且我接下來的拍攝時間長着呢，如果大根做什麼都拍，那我後期剪輯的時候，工作量得大到什麼地步？”

陸行恍然，又生出了新的疑惑：“但一部電影最多兩個小時，你要在這拍整整一年……”

劉導笑了：“你覺得我的素材太多，但在我看來，拍一年都不一定能拍出足夠的素材。電影導演跟綜藝導演是兩個不同的職業，我需要的是足夠震撼的畫面，能串聯起整部電影的場景，能記錄守山人一生的故事，而不是流水賬。”

說道這，劉導將之前拍的那些視頻投放到了大屏幕上，跟陸行道：“別看我天天都在拍，很多拍出來的片段都是廢的，拍完我就刪了。”

大屏幕上浮現了畫面，晃動的鏡頭，平鋪直訴的在大根屋內橫掃而過，最後落在了大根身上。

定格在大屏幕上的那張臉，忠實的呈現劉導跟大根第一次見面時，大根的茫然、警惕以及不耐煩。

視頻里響起了熟悉的方言，劉導身旁還有其他人在跟大根溝通，但劉導沒拍說話的那個人，他的注意力、他的視線全都鎖定在大根身上。

視頻里的畫面不抖了，大根的表情變化清晰可見，他仍然是不耐煩的，但勉強按捺住了，點頭讓劉導留了下來。

“這是我到了這裏之後拍的第一段視頻。”劉導的視線裏帶上了幾分懷念：“本來該刪了的，畢竟這絕對不會出現在電影裏的……”

陸行能理解，綜藝或許需要介紹初遇時的戲劇化反應，但紀錄片不需要這個，劉導的紀錄片里只有守山人，沒有他、也沒有陸行、更沒有《奇異之旅》。

所以大根跟陸行互相學習方言和普通話的時候，劉導不會拍，大根用平板看《奇異之旅》的時候，劉導也不會拍。

“但我覺得它挺有紀念價值的，所以就留了下來。”笑完，劉導又嚴肅了起來：“你從視頻里看出了什麼？”

陸行看着視頻上定格的畫面：“他不喜歡外來者。對導演和鏡頭都很抵制。”

劉導點頭，又換了另一段視頻。

這段視頻是昨天剛拍的。

拍大根在跟小狗玩玩具，圓滾滾的球在小狗中滾來滾去，你踹一腳，我撲一下，毛絨絨的小狗生機勃勃，大根坐在小板凳上，腳邊趴着青龍，等球被小狗踹遠了，他就指揮青龍去把球“拿”回來。

大根一拍青龍的腦袋，然後伸手一指，青龍抬起頭，用黑黝黝的大眼睛看他，等大根發了指令，才不緊不慢的站起身，跨過那堆小狗，咬住球上的繩子，把球帶回給大根。

幼崽不敢跟青龍鬧騰，青龍拿到球，幼崽們就跟在它身後，等球到了大根手上，幼崽就來勁了，上躥下跳的搶球玩，大根就信手把球往外一丟，一群黃黑相間的小狗就朝球的方向跑了過去。

青龍趴回原地，滿臉寫着嫌棄。

這一段視頻拍攝時，陸行也在場，但再看一遍，陸行還是覺得很有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劉導拍出來的感覺，劉導的鏡頭跟王賀的鏡頭截然不同，看王賀拍的電影，有一種奇特的質感，就好似電影會說話——所以人人看了他的電影，都覺得他第一部電影拍文藝片太正常了。

而看劉導拍的畫面，陸行腦子裏只有一個形容詞——平鋪直訴，一切都平整的在眼前攤開，結構和畫面乾脆利落，連情感表達也不晦澀，坦坦蕩蕩，旁觀者看到視頻里大根跟幼崽玩玩具，就忍不住會心一笑。

幼崽是可愛的，大根是淳樸的，就連他身後的屋子都帶着野趣，人與動物、動與靜結合的恰到好處，沒有哪個突兀，沒有哪個跳脫，都被框在鏡頭裏。

劉導：“你再看這段視頻，又有什麼感覺？”

陸行發自肺腑的感慨：“不愧是名導，拍的真好，鏡頭、空間、人物，哪個都恰到好處……”

劉導打斷了他：“不是讓你拍馬屁。”

陸行：“我說的是心裏話，怎麼能叫拍馬屁？我之前看王賀拍的電影，就覺得很不錯了，但看了劉導拍的這幾段視頻，王賀果然還有得學。”

劉導嘴角翹了翹，謙虛的道：“王賀跟我不是同一個風格，他拍的也就比我差了那麼一星半點。畢竟我好歹也拍了幾十年的電影，總不能隨隨便便就叫人蓋過去吧？”

陸行：“您謙虛了。”

劉導擺手：“沒有沒有……”說著，他突然反應了過來：“你隔這給我捧哏呢？我問的是這個嗎？老實回答問題，別跑題。”

陸行覺得劉導就差把答案擺到他眼皮子底下了：“他已經開始習慣鏡頭了。”

劉導滿意的點頭：“沒錯，但這不是我要的最終效果，我希望他能完全忽略鏡頭的存在，給我最真實的畫面。”

“大屏幕很殘酷，你在鏡頭前有一星半點的瑕疵的，都會被放大，顯得不自然。”

陸行對這句話不陌生，《我不是兇手》拍攝期間，反覆cut時王賀的咆哮里也經常出現這句話的身影。

不過不知怎麼，陸行眼前突然晃過那天晚上他跟孫易恆聊起黃導推遲了兩年都沒拍的那部電影時的畫面。

陸行試探着問道：“劉導，黃導手上那部電影推遲了兩年都沒拍的事你知道嗎？”

劉導關掉視頻，查看之前拍的那些素材，邊看邊道：“知道啊，我還知道黃導是因為沒感覺才一直沒開拍。”

陸行：“我不太理解什麼叫沒感覺。”

劉導摸了摸下巴：“我也不理解他說的沒感覺是什麼意思。反正我沒體會過。感覺不對就一個個捋過去，挨個教，總能找出讓我感覺不對的罪魁禍首。放着不管，問題還能自己解決？”

陸行：“黃導的意思，應該是他沒感覺吧？”

劉導嗤之以鼻：“他磨了好幾遍的劇本，一手組建的劇組，又不是別人硬塞給他的任務，他憑什麼沒感覺？”

陸行將盤旋在心頭的想法說出了口：“所以，他覺得孫哥沒找到感覺？”

劉導正欣賞自己拍的視頻呢，聞言隨口道：“我覺得八成是這個理由，小孫前些年剛拿金龍獎，媒體誇着、觀眾捧着，估計是有點浮躁了，光看可能看不出來，但鏡頭一拍，黃導肯定看得出不對勁。”

陸行皺着眉：“就為了這，電影推了兩年不開拍——直接聊聊多好？總比讓孫易恆在那瞎琢磨好多了。”

劉導不置可否：“只要能拍出好電影來，花兩年磨一劍算什麼？”

想起劉導提到拍紀錄片可能要用上幾年時的語氣，陸行就知道，這些導演真是這麼想的。

畢竟他們不缺錢也不缺獎盃，唯一的追求就是拍出一部更好的電影。

陸行不說其他，只問道：“那現在算是快磨好了？”

“那你得問黃導，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他覺得怎麼樣？”見陸行一臉關切，劉導多加了一句：“也有可能，是他覺得更好的選擇出現了。”

“更好的選擇……”話還沒說完，陸行突然反應了過來，瞪大眼睛看向劉導：“這句話的意思，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劉導被他的表情給逗樂了：“我就隨口那麼一說，真要知道答案你去問黃導——不過你猜為什麼審核《我不是兇手》的時候，會找上黃導？黃導最近雖然確實挺空的，但要是隨便哪部片子審核的時候都能讓黃導來看一眼，那他以後乾脆去當電影審核員算了。”

陸行眼巴巴的看着劉導，劉導沒賣關子，直截了當的道：“黃導那部電影是武俠片，《我不是兇手》算是喜劇動作片——你在那部電影裏的打戲挺不錯的，以前練過？”

陸行：“以前系統的學過些格鬥、武術、搏擊之類的課。”

劉導：“這不挺好嗎？可不是什麼演員都能在你這個年紀遇到這種機會的。”

陸行嘟囔道：“我才演了兩部電影，第一部是個連我自己都看不懂的文藝片，嚴格來說，我是在拍《我不是兇手》的時候才摸到演戲的邊。我還有很多要學的東西……而且孫哥為了這部電影準備了兩年，我不覺得我會比他更出色。”

劉導風風雨雨這麼多年，不會被輕易糊弄過去：“如果是能力不足巴拉巴拉之類的理由，那就別說了，顯得我跟黃導眼神有多差似的，而且就算你有點小缺陷，到了片場，黃導磨都能把你磨成個樣子——你得說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才行。”

陸行都沒想到這年頭說‘我不行’都會變成‘我說你行你就行’，他思考了片刻，試探道：“如果我說我沒檔期……”

劉導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陸行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換了一個理由：“我跟孫哥是朋友……”

劉導一臉“你繼續糊弄，你看我信不信就完事了”的表情。

陸行深吸了口氣：“我說的是真話——我還有的學呢。這一趟出來，我就是奔着這個目的來的，沒想過其他。”

劉導盯着陸行看了半天，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我之前覺得你出道后這一步步走的實在太穩了。現在看來，你穩得都過頭了。”

陸行搖頭，嘀咕了一聲：“咱們剛才說的不都只是猜測嗎？說不定就是您想太多了，黃導壓根沒那個意思，真的是來找靈感的……”

劉導摸出手機：“我打電話問一下不就知道答案了？”

陸行看看劉導手裏的電話，再看看劉導，有種對方不按套路出牌的錯位感：“就直接問？”

劉導一邊撥號一邊語氣輕鬆的道：“不然呢？合著就他是名導啊？我什麼身份，至於巴巴的揣摩他整天在想什麼嗎？有這功夫我多拍大根幾個鏡頭不好嗎？”

陸行嘀咕：“但黃導不是讓孫哥自己琢磨了兩年嗎？我還以為你們都這麼‘委婉’呢。”

劉導嗤之以鼻：“他有病，我又沒病……”

話沒說完，電話已經撥通了，黃導聽了半截話，不高興的道：“說誰有病呢？小劉你是不是在背後詆毀我呢——等會，剛才跑過去的那只是不是兔子？快快快，抓住它！”

只聽電話那頭一陣兵荒馬亂的動靜，黃導一邊墊着腳看前方的動靜，一邊道：“我們等會就回去了……”

劉導：“不是這事，你周圍有人嗎？我跟你說個事。”

黃導往一旁走了兩步，目光盯着遠方追捕兔子的隊伍看：“什麼事？”

劉導就噼里啪啦的把剛才聊的話說出去了：“……所以，你是不是覺得小孫演出來的感覺不對，你是不是想換演員？你是不是對小陸圖謀不軌？”

黃導把盯着遠方的視線收回來了：“他真不想演還是假不想演啊？”

劉導看了眼陸行：“合著你以為人家以退為進呢？有必要嗎？人家是認真的。”

黃導那邊半天沒聲音，然後義正言辭的道：“你那都是瞎猜，我就是來找靈感的。就我跟小孫這關係，我能撇開小孫？你別逗人小孩玩了。”

“不過你們這麼一說提醒我了，我是得找機會跟小孫好好聊聊，行了行了，沒事掛了吧。”

電話掛斷，劉導攤手，很是輕鬆的道：“搞定了。”

陸行將這事拋到了腦後，注意力轉移到了另一點上：“黃導跟孫哥……”

劉導一臉詫異：“你不知道？這麼說吧，嚴pd跟你什麼關係，他跟小孫就什麼關係。”

陸行倒吸了口冷氣：“孫哥出道作是黃導電影男一號？”

劉導：“孫易恆出道的時候，黃導還沒走到今天這位置呢，頂多算是個大導演。所以說，他在這方面是有前科的。當年孫易恆都沒入行，他不知道從哪把人扒拉了出來，非說人家有靈氣，然後在片場把人給罵哭不知道多少回，最後一手調·教出來的。拍完那部電影，孫易恆才算入了行，一出道就拿了三大的最佳男主演。”

劉導說到這笑了：“所以我看你，就跟看當年的孫易恆一樣。不過你比他還離譜，當年他好歹是從黃導手裏調·教出來的。你跟個新人導演拍了個小成本文藝片，連點導演的光環都蹭不上，結果還能雙提雙中。”

“扯遠了，總之，他一提出讓你觀摩的事，我就覺得這傢伙肯定有其他想法。”

劉導看了眼陸行，怎麼看怎麼順眼，扼腕不已：“不過幫幫新人也沒什麼，誰不是這麼過來的？而且你還便宜呢！我吃虧就吃虧在是紀錄片上了，不然怎麼都要拍你幾個鏡頭……”

陸行想了想，安慰他：“其實也不虧，嚴pd打算一片兩吃，一邊剪個節目，一邊弄個紀錄片——你要是想蹭鏡頭，我讓嚴pd多給你點露臉時長。”

劉導消化了一下這個消息：“現在的綜藝pd真是一個比一個會搞事……”然後問到了重點：“紀錄片誰來剪？我記得嚴pd沒考導演證吧？”

陸行委婉的道：“黃導說他挺感興趣的。”

劉導眉開眼笑：“能把黃導物盡其用到這份上，你們這一趟血賺。黃導之前就拍過一次紀錄片，還是第一區官方給的任務，那個紀錄片現在每年都在官方電視台重播呢。”

說道這，劉導支棱了起來：“不行，我得給小杜打個電話，讓他好好準備一下，別浪費折騰黃導的機會，怎麼都得搞個正式劇組出來才行。”

雖然陸行解釋了，這紀錄片就是隨便拍拍，純粹是為了不浪費素材。但仍然沒打消劉導的興緻，將快樂分享給了杜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