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翠

前文說過，大梁的單身稅可怕，但大梁女多男少，超過一半的女子，都是給人做妾，才能逃過恐怖賦稅懲罰。

朝廷逼良為妾，本就是無能的一種體現。

那婦人持續哀求着，小翠也是啪嗒啪嗒掉着眼淚。

只消仔細的打量一下小翠，就知道為什麼這母女兩寧願把臉面丟在地上任人踐踏，也要苦苦哀求了。

小翠長得很不好看，一張臉蛋扁平無比，活像被人一巴掌拍扁的，而且拍的時候還是從左往右拍的，讓她的五官都歪斜着，真是歪瓜裂棗的真實寫照了。

大梁的男人有挑不完的姑娘，自然沒人會看上這麼一張醜陋又駭人的臉，說句難聽的，娶回家都怕晚上做噩夢。

小翠娘親有氣無力的哀求道：“舒公子，求求你收下小翠吧，我保證她會好好乾活，絕不偷懶，孝順公婆，也絕對不會惹花止生氣的，求求你了。”

小翠也哭哭啼啼的哀求道：“花止，求求你了，我保證不會和你爭寵（花止心想：你也得有資格爭呀），保證會聽你的話，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就把我當我當你養的一條狗，給口飯吃就行，求求你了。”

舒陳氏有些看不下去，開口：“要不......”

話沒說完，就讓舒恆一把拽回去，低聲說：“他們夫妻兩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讓他們自己解決。”

舒陳氏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她若開口讓小翠留下，大家自然不會反駁，但花止心裏，免不了難受，沒必要為了一個外人，傷了自家人的心。

舒燼拉住了花止的手，防止她又暴起傷人，說：“小翠姑娘，你不必裝的這麼可憐，我看你胳膊粗壯，雙腿有力，定是個幹活的好手，像你這樣的，若真的只是為了逃避賦稅，還有的是路可以走。”

“就像你說的，找一家做妾，只要你不爭不搶，安心幹活，怎麼可能找不到呢？所以，你也不必跟我說什麼，就當你是一條狗，你若真想做我家的狗，還做什麼妾呢，直接做奴就好了呀。”

花止有些意外的挑起眉，先前一直覺得，舒家一家子人都是過於良善，只能任人欺辱之輩，現在聽舒燼一席話才發覺，她是小看了舒燼。

他只是身子病了，又不是腦子壞了。

做奴，就成了主人的私有物，失去人身自由，但同樣的，他的人頭稅，也由主人承擔。

但，除非無路可走，誰又願意交出自己的牙牌，把自己變成牲口一樣，任人打殺、驅遣的奴隸呢？

母女兩身子抖了抖，互相看了看，卻還是不肯離去，繼續哀求着。

但舒燼把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大家自然也明白，小翠母女兩哭喊的什麼“無路可走”“要被逼死了”之類的話，是不能盡信的，便也都不說話，求得煩了，舒恆索性拉着舒陳氏躲進廚房，眼不見為凈。

這一回，真是無路可走了，花止看着她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丑模樣，心裏煩躁的很，揉着眉心說：“做妾，想都不要想，但是，來我家做奴，指不定比去別家做妾還好些呢，至少，不會讓你餓肚子。”

花止本是被她哭得煩了，不願讓舒燼一個人做惡人，才緩和語氣退了半步，不料小翠卻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問：“真的？”

似乎嫌自己表達的不夠清楚，她又問：“真的，只要我好好乾活，就可以讓我吃飽嗎？”

這......怎麼會這樣？

花止拚命的在腦海里搜刮著原主對於這個小翠的記憶，好半晌，才從犄角旮旯里找出來一段。

小翠家就住在村子中央，跟花止的身世差不多，也是年幼的時候，父親就死在了戰場上，由母親一個人拉扯長大，但小翠是個爭氣的，幹活十分能幹，上山下田，砍柴挑水，都是一把好手。

照理來說，只要不是像李蘭花一樣要常常吃藥，這麼勤快能幹的姑娘，就算長得丑了點，也是有人願意收回去當個有名分的家奴使喚的，但小翠被人嫌棄的原因，則是在於，她吃得多。

比三個成年漢子還吃得多。

這樣一來，就沒人願意收她了，畢竟，她會幹的那些苦力活，都是不掙錢的，換不了足夠的口糧供她吃。

想來，她在這兒苦苦糾纏舒家的原因，就在於，在她看來舒家是做窩窩頭生意的，家裏不會缺一口糧食，能讓她吃飽了。

想到這裏，花止眼睛一亮，她現在最缺的是什麼，就是一個有力氣的苦力啊。

身體素質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起來的，舒恆夫婦忙着窩窩頭的生意幫不上她，要再像上次一樣，獵到一頭野豬，拖不回家也是白搭啊，這小翠在村子裏是出了名了力氣大，不是正好補上空缺嗎？

花止看了舒燼一眼，看到了後者跳動的眼角，顯然也是對小翠的反應驚到了，但他略微定神，便對花止點點頭。

花止說：“真的，只要你聽話好好乾活，我保證絕不欺辱你，還會讓你每天都能吃飽。”

小翠眼睛一亮，連滾帶爬的撲到華止腳下，從懷裏摸出一個東西，雙手遞給花止，大聲說：“我願意。”

花止定睛一看，小翠手裏的，居然是她的牙牌。

牙牌就像現代的身份證一樣，卻是比身份證更不能丟失的東西。

每一年官府來收稅之後，就會在牙牌上做上印記，要是拿着沒有當年印記的牙牌被查到，男的抓到戰場上干最危險的活，多半都活不過一年，女的更慘，漂亮的賣進大小窯子，像小翠這種丑的，說不定會就地打死。

所以，大梁才會有這麼多的土匪，交不上稅就要死，不上山當土匪，也無路可走了。

不過，一看到牙牌，花止就知道自己被涮了。

小翠一開始打的就是把自己賣給舒家做奴的打算來的，提出做小妾，不過是高高喊價而已，現在還能得到花止一個不會讓她餓肚子的保證（雖然這個年代，主人的保證對奴隸而言，是沒有保障的東西），小翠自然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

舒燼輕笑了一聲，眼睛亮晶晶的閃爍着笑意，在花止耳邊輕聲說：“這小翠，看起來五大三粗的，腦子還挺靈光。”

雖然被套路了一回，但花止不生氣，她不喜歡豬隊友，有點小聰明，再好不過了。

花止接過牙牌，說：“知道你食量大，今天不留你吃飯了，我們明天一早回西川鎮，村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