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塵緣已斷
“自然。”青魚頷首。
當年謝清月那一番驚天騷操作，導致的結局不光是她自己涼了，對謝府的影響更是不小。
因為驚動了當今聖上，謝大人‘喜’聖上一句“治家不嚴”的評語，這麼一句評語落下來，哪怕是沒有直接削了他的官職，也基本上升遷無望了。
是以這麼些年過去，他還是呆在侍郎位置上，更是已經被同僚們排擠成邊緣人物，早在多年前就開始了擺爛度日。
竇蘭蕙倒是還當著她的謝家夫人，但夫妻倆之間說一句相敬如冰都是客氣的，那基本上就是各過各的。
主人的精氣神也會影響到府里的下人，現在的謝家，已經冷清得不像是個官員府邸。
邵大江和顧瑤有次看到那對夫妻的現狀還順口唏噓過，想當年他們趕着騾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到謝府，看着那官威甚重的謝大人和高貴端莊的謝夫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更是不敢踏上那高高的門楣。
而今呢，可謂是風水輪流轉。他們邵家一點點起來了，謝家卻是重重落下去了。
“前段時間我聽說那位謝夫人想要賣她嫁妝里的莊子，好像還是為了給那位謝大人湊喝酒飲宴的銀子，那處莊子位置不錯，產出也好，所以我想買下來。”
但也因為那是謝家的東西，顧慮到他長大后了解到的邵家和謝家的一系列糾葛，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猶豫。
剛好姐姐回來，他就沒忍住問了一聲。
顧瑤剛想說‘好好的提謝家幹什麼’，就見女兒神色淡然地點了點頭，回道:“既然你覺得那莊子有買下來的價值，那就買，家裏的基業到底單薄了一些。”
邵家眼看着有蒸蒸日上之態，以後人口也會越來越多，不想坐吃山空，多置辦一些家產是最可行的。
“那我明日就派管家去商談。”
眼看姐弟倆三兩句就決定好，顧瑤也把到嘴的話給咽了回去。
一家人之間有好多話想說，一直閑聊到深夜，邵大江和顧瑤的精神頭也都撐不住了，眾人這才各回各屋歇息。
邵青雲把懷裏已經睡熟了的小兒子給小心放床上，就聽身後坐在梳妝枱前的夫人小聲自語道:“姐姐可真年輕。”
他也沒多想，只笑着點點頭附和道:“確實，姐姐比我還大兩歲呢，看着就像小姑娘似的。”
回頭見妻子正在對着鏡子摸自己的臉，他才猛然意會到自己忽略了什麼，連忙解釋道:“姐姐她是因為修行有成，才能駐顏有術。況且，你在我心裏是最美。”
“真的？”
“千真萬確！”
青魚睡在給她準備的院子裏，臨睡前下意識把神識覆蓋了整座府邸，就不小心聽見了這麼一番對話。
恍惚間，心裏放下了什麼。
*
竇蘭蕙看着面前身上穿着帶着邵府標記衣服的老管家，準備接過銀票簽下契約的時候，鬼使神差問了一句:“敢問管家府上是哪位主子？”
“新科榜眼，現任戶部郎中，邵青雲。”
“邵青……”竇蘭蕙不由低喃一聲，沉默片刻后還是忍不住問道，“邵青魚，跟你家主子可有關係？”
“那是我家大小姐，”想到現在還住在家中的大小姐，管家臉上的驕傲更濃了幾分，“我家大小姐曾受仙人點化，現就住在府中呢，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竇蘭蕙嘴角搶扯出來的笑容差點維持不住，“是，是嗎？”
她現在很想拿上契約轉頭就走硬氣地不賣了，但想到家中那個已經變得酗酒如命的丈夫，還是顫抖着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拿到銀票后看着對面管家那滿臉的笑容，她一刻鐘都不想多留，匆匆出門就上了馬車。
但在馬車一路慢悠悠往家中方向挪的時候，腦海中還是忍不住一遍遍回想着那管家的話。
如果當年邵青魚沒有被她親生父母帶走，如果在邵青魚還在謝府時她多給邵青魚一些來自母親的慈愛，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
竇蘭蕙痛苦地閉上眼。
她當年怕邵青魚給她丟臉，可她現在，早就已經沒臉可丟了！
*
“看爹娘身體強健，二弟一家也和和美美，女兒就放心了。”
顧瑤看着來跟她道別的的女兒，心頭升起一絲隱隱的預感。
她的小魚這一次離開，等再回來，怕是……
面上連連點頭道:“家裏你儘管放心便是，一家人都好好的，你一個人在外，也要好好的。”
“請爹娘放心。”
顧瑤在兒媳的陪伴下目送女兒背影消失，又在原地站了許久，這才牽著兒媳的手轉身進門。
之後這一等，便是三十年光陰。
她和邵大江已在彌留之際，兩個兒子也已經生了華髮，曾孫曾孫女都已經滿地跑了。
邵府也陸陸續續擴建成一個能容納四世同堂的大宅子。
青魚在修鍊中猛地清醒過來，揮散結界就看到了正朝她這邊走來的青梧。
兩人對視一眼。
“去吧。”
青魚朝京城方向一路急奔，方才她在修鍊中隱隱生出一絲預感，再聽到青梧直接讓她離開的話，這一絲預感也就不需要懷疑了。
“爹，娘！”
夫妻倆一直在床上強撐着不肯閉上眼睛，邵青雲和邵青城跪在床上，也清楚爹娘在等什麼人，兄弟倆分別握住兩位老人的手，無聲幫忙支撐。
直到終於聽見那聲‘爹娘’！
顧瑤的眼睛已經看不太清，但還是努力抬手摸了摸女兒湊過來的臉，“娘的小魚兒回來了，娘要走了，要，要好好的啊！”
青魚眼角落下一滴淚來，重重砸在手背上，“好，我聽您的話。”
兩位老人這才含笑閉眼。
青魚閉了閉眼，清楚地聽見心神深處傳來一聲碎裂輕響。
塵緣已斷！
蒼瀾山上，青梧遙遙望向京郊方向。
那是一間偏僻的寺院，裏面住得人不多，再加上人人都活得像行屍走肉一般，整個寺院更像是一座墳墓。
被送進這裏的人，基本上活不到幾年就忍受不了環境的幽禁生活的清苦，要麼自殺要麼發瘋。
謝清月也很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還幻想着說不定還能再重活一世。
但無論她怎麼自殺絕食，都沒有一個成功的。
就這麼掙扎了幾十年，直到這天她滿頭白髮躺在破爛不堪的床榻上，莫名多了一絲預感。
她，終於要解脫了。
一念至此，很快，她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青梧遙遙看着她身上的最後一絲氣運消失，這才收回目光，回頭看向身後的界門。
青鳥輕飄飄飛到他身側，“要離開了？”
“嗯。”
塵緣已斷，此間事了，到了該厲害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