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吻
第95章
好不容易換完衣服,明明沒有多大的活動量,張逢喜甚至根本就沒自己活動過,兩人卻都出了滿頭的汗。
衣服換完了,張逢喜又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次他又做夢了,倒是沒再夢到什麼不可理解的離奇場景,而是夢到了兒時的一件不起眼的舊事。
那時候他父母還在世,小妹還沒出生,哥哥們也都在上學。
那時候他應該有七八歲了,正是連貓狗都嫌棄的時候,從學校放學回家路上,和同學打打鬧鬧就真急眼了,兩人就打了起來。
張逢喜輸了,腦門讓人打出血了。
回家以後他媽媽問他怎麼了,他卻不肯說,只是委屈地哭了起來。
那天晚上,母親就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也沒責備他,只是在他包紮好的傷口上親了親,睡覺時還特意去他的房間,抱着他睡的。
第二天早上,收拾好了還沒出門,家裏門鈴就響了。
是那個打壞他腦門的孩子,被家長帶來過來道歉了。
張逢喜也給對方道了歉,心裏的那點不高興和芥蒂終於煙消雲散,兩個孩子又高高興興一起上學了。
後來,張逢喜才知道,母親是在那天晚上給所有有號碼的家長打電話,挨家打聽,才知道事情經過的,還抽空去了那個和他打架的孩子家裏,和對方家長聊了一陣。
孩子成長過程中總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尤其張家還有這麼多孩子,張逢喜想,母親其實在工作之餘,總是奔波於處理他們兄妹的事情,但她總是那麼溫柔的、包容的。
父親也很操心,但總是不如母親那麼細心和體貼,他的表達往往更加粗獷和含蓄。
張逢喜和其他兄弟姐妹都一樣,以為他們會就被父母這樣寵着慢慢長大,然後他們獨立了,他們也會像父母對他們一樣,好好照顧年邁的爸媽。
但沒想到,一場事故,讓一切美好煙消雲散。
再沒有母親溫暖的懷抱,再沒有每天回到家時雀躍的心情,再沒有以為隨時可得的噓寒問暖。
睡夢中,張逢喜流下眼淚。
攏在他肩膀上的手緊了緊,頭也被服帖地貼在對方溫熱的頸窩裏。
「怎麼了,不舒服嗎?」輕柔的聲音問道。
張逢喜睡得迷迷糊糊,還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他張開蓄滿了眼淚的雙眸,仰起頭看對方的臉,哽咽着叫了一聲:「媽媽。」
攏着他的胸膛微微繃緊,繼而迅速放鬆下來,肩膀上的手滑到腰側,另一手扶在他的脖頸後面,然後身體輕輕晃動。
像在哄孩子一樣,張逢喜的身體就隨之來回輕輕晃動,舒服得就像在嬰兒時期的搖籃里。
輕輕的哼唱聲貼在他頭頂響起,泉水熨帖在張逢喜周身,他舒坦地嘆了口氣,又叫了一聲「媽媽」,這次抱着他的人身體沒再緊繃,而是更加放鬆和柔軟,像能包容一切的溫暖的海。
張逢喜又困了,又要睡著了,睡着前,他還執着地想得到「媽媽」的回應,他趴在對方頸窩裏,模模糊糊地又叫了一聲「媽媽」。
「嗯。」隔了幾秒,對方給了他回應。
張逢喜終於心滿意足地又睡著了。
再醒過來時,張逢喜躺在了乾草甸上,墊着的蓋着的,都是別人的衣服。
張逢喜偷看「別人」,發現對方正拿着個粗糙的石針,在夜明珠的微弱光線中,費力縫補他那件破破爛爛的外袍。
他的長發有點亂地垂在臉頰兩側,身上的內袍又少了一件,只剩下最貼身的衣褲了,顯得略微有點狼狽,但還是很好看。
張逢喜回想兩人初見時,周雲初在他眼裏的印象是不沾凡塵、高高在上的,是那種冷硬而不可親近的,但隨着他對對方越來越了解,他發現,其實,周雲初是個很柔軟的人。
明明差點成了仇人的人,最後卻成了張逢喜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完全信賴,可以交付一切的人。
世事真是難料。
大概是袍子縫補好了,周雲初放下針,用手背抹了一下額頭,把那件袍子撐起來看了看。
他顯然對自己的手法不是太滿意,好看的眉頭微微皺着,不過還是無奈地將那件外袍仔仔細細地折了起來,小心地放在乾燥而潔凈的地方。
他又抹了把額頭,目光往草甸上看了過去。
周雲初明顯怔了一下后,道:「你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張逢喜搖頭,「不太有胃口。」
周雲初臉上的神情頓時有點黯然,「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上山之前,應該準備些吃食和衣物的,你受委屈了。」
張逢喜還是搖頭,當時那麼緊急的狀況,能找到這裏已經很難得。
他發現自己身上有點力氣了,勉力伸手,抓住了周雲初近在身邊的褲腿一角,說:「遇到你可能是我到了這個世界以後最幸運的事了,不要那麼說。」
周雲初臉上露出一種迷茫又奇怪的神色,張逢喜這才回味過來,自己剛才那話說得有多曖昧,對一個喜歡自己的人說這種話,到底意味着什麼。
他懊惱地想伸手扶額,手才抬起來,卻又軟噠噠地掉了下來。
周雲初接着他的手,將它塞回張逢喜蓋着的衣袍里。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樣的,」張逢喜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他苦笑了一下,「我這樣子好像個綠茶,明明拒絕了你,卻還是時不時說出些讓人誤會的話……。」
「沒關係。」周雲初突然開口打斷他。
「什麼?」張逢喜一時沒反應過來。
周雲初在微弱的光線里,微低頭專註地看着他,兩人目光相對。
他說:「你想說什麼都可以,沒關係。」
張逢喜嘴巴微張,露出驚訝的神色。
周雲初繼續說:「你想離開時,就儘管離開,也沒關係。」
張逢喜直勾勾看着他,有點怔住了。
周雲初的聲音很低很慢,但很堅決,他開口道:「我喜歡你。」
那雙眼睛太美了,它們黑白分明,純真無垢,真誠坦然,張逢喜怔怔地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只覺得內心甜蜜而酸澀,一陣陣陌生的情緒不斷衝擊着他脆弱的心理防線。
「我……,」張逢喜想開口說話,卻一時間竟然發不出個完整的字節來,他合上嘴巴調整了兩秒,才又開口,「我離開了,你以後該怎麼辦呢,這對你不公平。」
張逢喜終於對周雲初說出了心裏話。
「趁現在還不太晚,你……走吧,忘掉我吧。」張逢喜說。
周雲初坐在那裏沉默了一陣,表情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只是認真地看着張逢喜,他的神色無悲無喜,只有坦然。
他顏色淺淡的嘴唇微動,慢慢道:「我說了沒關係,我願意。」
張逢喜瞳孔劇烈震顫,他看着周雲初慢慢彎下腰來,越來越靠近自己。
「就算你明天就離開這個世界,再也不見,我也願意。」周雲初說。
周雲初已經俯下身來,髮絲垂在張逢喜臉側。
張逢喜露出做夢一樣的神情,獃獃看着對方。
周雲初再一次開口,問,「可以嗎?」
張逢喜的臉上是掙扎和猶豫不決的神情,他回答:「我不知道。」
周雲初的睫毛輕顫,說:「你無需給我承諾,就這樣吧。」
就哪樣吧?張逢喜沒明白,可他的腦子已經沒法思考了,因為周雲初更往下俯了俯身子,他感覺到了對方灼熱的呼吸。
「可以嗎?」
周雲初又問出這個問題,可張逢喜雖然不明確清楚對方的意思,但知道這次的意義已經和剛才不一樣了。
張逢喜還是看着他,沒說話,一滴淚順着眼角流下來,他只覺得心裏又酸又澀,這個時候只要開口,他就要答應對方了。
周雲初眉間微皺,他低下頭,灼熱的唇貼在他眼角,吻掉了那滴淚,繼而,他並沒有抬頭遠離,反而往下移了移,目光聚焦在張逢喜飽滿的唇上。
張逢喜終於懂了周雲初第二次問的「可以嗎」是指什麼,他倏地緊張了起來,做了二十多年的單身狗,這小半輩子連心動的感覺都沒有過的純純感情絕緣體,很難得的,為即將到來的親昵緊張了起來。
周雲初的呼吸與他交融,親密得不能更親密了。
目光輕輕一閃,他沒再等他的回答,於是,低下頭去,在張逢喜的唇上輕輕一碰。
張逢喜沒想的,可他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由自主地就在灼熱而柔軟的唇貼過來時,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短促而極輕的嗚咽。
如果不細聽,興許還聽不出來。
可是兩人距離實在太近了,周雲初不可能聽不到。
柔軟的唇離開,周雲初還沒起身,兩人的面孔近距離相對。
張逢喜清楚地看到,周雲初親完他,聽見他那聲呻銀以後,美好的唇角漸漸彎起,露出了一個堪稱絕世的讓人挪不開眼的笑容。
周雲初看着他的雙眸亮亮的,像灑進了漫天的星光,眼睛裏的高興和那種難以言說的灼熱情感盛得滿滿的,幾乎外溢。
張逢喜勉力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側過頭去,覺得丟臉的又嗚咽了一聲。
溫熱的體溫又靠近過來,他在露出的通紅的耳側吻了吻,又一次說:「就這樣吧,你不用回應我,就無須自責。」
他貼在他耳邊,再一次說:「我願意。」
張逢喜受不了地放下手轉過頭來,哭着攬住周雲初的脖頸,讓他和自己一起躺在乾燥的草甸上,把淚水都流在了對方的頸窩裏。
在山洞裏呆了大概四五天,大部分時間張逢喜都泡在溫泉里,身上終於漸漸有了力氣,身上的傷也開始結痂,漸漸癒合。
五天之後,張逢喜被周雲初背出山洞,兩人終於下了山,去了山下一個郡城。
這是距離木宗國主城大概□□十公里的一處郡城,人口不算多,但各方面發展明顯要好於過去的紅興郡。
只是很奇怪,明明是正該熱鬧的時候,街上人卻很少,來往行人也都面露倉皇之色,腳步都匆匆的。
他們找了一處客棧住下,把張逢喜安頓好,確認了安全,周雲初就喬裝出去買了衣服和吃食。
回來后,周雲初態度有點奇怪,但並沒說什麼。
直到吃過飯,洗過澡,都換完了衣袍以後,周雲初才對張逢喜說道:「這幾天出事了。」
「什麼?」張逢喜不解地問。
周雲初回答:「是旱雷,又發生旱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