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緊隨其後的,還有惠妃、榮妃、宜妃、德妃等人。
眾人忙不迭紛紛行禮問安。
康熙淡淡叫了聲起,而後便攜着皇貴妃端坐於高堂之上,餘下四妃則居於下首。
「新娘子到了!」
也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眾人順着聲音望去果真就看見一對新人各執牽紅的一端,並肩緩緩而來。
新娘子頭戴大紅蓋頭,叫人看不見面容,一身極盡華麗精美的嫁衣卻依舊完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紅色的料子與金線刺繡相得益彰,更添幾分端莊大氣雍容華貴,用以點綴的寶石、珍珠不計其數,在燈火之下散發出攝人心魄的光芒。
而身旁少年的喜服看起來就相對低調了許多,並不似新娘的嫁衣那般繁複華麗,卻自有一份莊重之勢。
加之少年身形修長挺拔,天然有一股強勢凌厲的氣勢,愈發將喜慶的喜服都襯出了幾分威嚴霸氣來,同樣叫人移不開眼。
一眼望去,這對新人就如同天造地設的一對完美璧人一般,站在一起看着就很是和諧美好。
皇貴妃不禁紅了眼眶,滿眼儘是驕傲。
就連康熙看着這一幕也不禁面露欣慰連連點頭,示意禮官開始。
「一拜天地。」
新人在身旁嬤嬤的指引下緩緩行禮叩拜。
「二拜高堂。」
面向康熙和皇貴妃再次下跪叩拜。
坐在下首的德妃看着眼前這一幕臉色卻難看極了。
再怎麼善於偽裝,此時此刻也抵擋不住內心的波濤洶湧。
宮裏私底下雖有不少人笑話皇貴妃是在幫她養兒子,甚至就連她自己也是如此安慰自己的,可卻也同樣有不少人在暗地裏嘲諷她十月懷胎辛苦一遭卻給皇貴妃送了個便宜兒子。
仔細想想又何嘗不是呢?
尤其此刻面前的場景,更是毫不留情地撕開了那層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極其強烈的視線,皇貴妃的眼眸微微一動,狀似無意般朝她看了一眼,隨即嘴角弧度愈發加深幾分,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視線。
一切都是那般自然隨意,可德妃卻分明看到了那雙眼睛裏流露出的譏諷之色,就連嘴角歡喜的弧度都顯得那般得意。
手裏的帕子無意識擰成了一團,一張溫柔秀美的臉蛋異常冰冷僵硬,看向那一對新人的目光中更是透露出難以掩飾的憎惡。
尤其目光落在胤禛身上時,那股子恨意更是令人心驚膽寒,彷彿面前的是與她有什麼血海深仇的大仇人,而非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兒子。
觀禮之人的注意力自然都集中在新人的身上,幾乎沒什麼人注意到她的異樣,不過這一切卻都瞞不過端坐於上首的康熙的眼睛。
頓時眼神就變得幽深危險,濃濃的不滿之色暗藏其中。
這裏面的恩怨的確很多很複雜,是非對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扯得清的,德妃心裏有恨他能理解,哪怕恨皇貴妃甚至是恨他,他都是可以理解的,可對着胤禛如此咬牙切齒的恨卻着實無理又荒唐。
孩子有什麼錯呢?無論是一出生就被抱養給皇貴妃還是當年的小六之死,這些跟孩子有什麼關係?就是遷怒都遷得極其離譜。
虧他還一直拿德妃當成是個善解人意的解語花,可瞧瞧她這般莫名偏執離譜至極的心理,這當真能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人嗎?
康熙不禁對這些年來的固有印象產生了懷疑。
正在帝妃幾人心思各異之時,新人已然完成了最後一步的夫妻對拜,這也就意味着……
「禮成,送入洞房。」
「鬧洞房咯!」小胖子老九頓時來勁了,滿臉笑得不懷好意。
旁邊才五歲的十四也跟着起鬨,蹦躂着拍拍小手,「鬧洞房鬧洞房!」
想到前些日子被折騰得甚是狼狽的三哥胤祉,年幼調皮的胤祥不免也有些蠢蠢欲動,不過想了想他家四哥平日裏如寒風蕭瑟般冷冽的脾性,他還是很機靈地閉上了嘴不敢蹦躂,只亦步亦趨跟在老九老十和十四等人的身後。
乖巧可愛老實巴交的一張臉,眼珠子卻骨碌骨碌活泛得很,透着股小心機的蔫兒壞。
一眾阿哥、福晉簇擁着新婚小兩口就往新房而去,帝妃等人見此情形也並未說什麼,笑呵呵地任由他們鬧騰去。
甚至還生怕他們不能鬧得盡興似的,康熙很是體貼地帶着自個兒的老婆們麻溜兒地撤了。
新房裏,當蓋頭被揭下的那一刻,一切的喧鬧聲瞬間都靜止了下來。
「可真真是仙子下凡塵了……」太子妃不禁感慨。
本就容顏絕色的小姑娘今兒難得化上了濃妝,少了些許柔弱的易碎感,更添了幾分嬌艷,如同那初盛開的花兒一般鮮嫩水靈嬌艷欲滴。
一雙桃花眼望着眼前的少年暗含情愫,波光流轉間無意些許媚色勾人。
許是新嫁娘的羞澀,以至眼角眉梢都浮現出淡淡的紅暈,愈發襯得桃花眼含情嫵媚勾魂攝魄。
四目相對,少年登時看直了眼,目光灼熱有如實質般能將人熔化,少女莞爾一笑含羞垂眸,滿滿的歡喜溢於言表。
絲絲縷縷的纏綿情意在空氣中相遇、交纏,整間屋子彷彿都瀰漫著一股令人面紅耳赤的曖昧氣息。
「四哥的臉怎麼這樣紅?莫不是發熱了?」冷不丁一道天真的童聲打破了這曖昧的氣氛,也將驚艷失神的眾人喚醒過來。
下意識瞧了眼胤禛,就見他果然臉頰通紅似火燒,連耳朵都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似的。
頓時,胤禔就哈哈大笑起來,「當了十幾年兄弟我才從未見過老四如此毛頭小子的德行,今兒可是叫哥哥我知曉了,合著再臭再硬的石頭也有繞指柔的那天啊,老四啊老四,你也有今日。」
胤礽也止不住一臉笑意,打趣道:「的確是千載難逢的稀罕事……過去孤瞧着老四那副清心寡欲視美人如無物的模樣還怕他哪天別想不開要出家去做了和尚呢,如今看來竟是孤多慮了。」
「感情不是沒有凡心,而是有珠玉在前啊。」胤祉又瞧了眼新娘子,就不禁暗暗搖頭。
這樣一個不可方物的絕色美人紮根在心裏,哪裏還有眼睛能去看旁人啊?擱一塊兒對比一下,那些所謂的美人可不都成那庸脂俗粉了嗎?也難怪老四不屑一顧,叫誰都是一樣的。
胤禛的臉愈發燙得厲害,眼睛就忍不住狠狠瞪向老十,暗暗磨牙記了一筆。
做哥哥的怎麼笑話打趣他也罷,他是只能乖乖受着,但這筆賬總該有個人來承擔不是?除了口無遮攔引發事端的老十沒有人更適合了。
莫名被「小心眼兒」記上一筆的胤俄一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叫旁邊的胖九哥看着都忍不住直翻白眼兒,一臉嫌棄。
明明老十也就比他小了個把月,卻彷彿天生就缺根弦似的,男女之間那點事遲鈍得很,蠢了吧唧的。
你要跟他說句「妖精打架」,他指不定還能一臉興奮地問問你妖精在哪兒。
合巹禮完成之後,一眾坑貨兄弟們就開始鬧騰着要折騰人了,不僅是屁事不懂的弟弟們在腿邊蹦躂着起鬨,年長的哥哥鬧起來才真要命呢。
便連四爺故意擺出的冷臉厲色都沒能將人嚇退,反倒更激起了坑貨兄弟們的「惡意」,逮着他死活就不肯放過,一出接着一出的花樣可勁兒鬧騰,只鬧得冰坨子四爺活生生變成一塊燒得紅通通的碳疙瘩這才哈哈大笑着滿足作罷。
當然了,鬧歸鬧,分寸卻還是有的,至少跟後世那些大膽開放甚至到了有些低俗地步的鬧洞房截然不同。
不過這也足夠含蓄內斂的「古人」面紅耳赤心慌意亂了。
「走走走,咱們兄弟幾個今兒不醉不歸!」胤禔不懷好意地笑道,伸手勾了胤禛的肩膀就將人往外拽,一點兒不給人反抗的餘地。
年幼的弟弟們不懂洞房花燭夜意味着什麼,這都當孩子阿瑪的人還能不知曉嗎?擺明就是故意使壞坑人呢。
胤禛滿臉無奈,求救的目光投向最要好的太子哥哥,誰想……溫潤端方的太子殿下笑呵呵地抬頭望望天,左瞧瞧右看看,總歸就是不肯接觸他的目光。
「……」可真真都是「好」兄弟。
認命的胤禛只好戀戀不捨地回頭瞧了眼自己的新娘,而後對着三個嫂子說道:「福晉初入阿哥所人生地不熟,還請嫂子們多多照顧一下。」
「瞧瞧瞧瞧,都會心疼人了。」大福晉不禁抿嘴笑起來。
太子妃打趣道:「放心去罷,委屈不了你福晉。」
一眾阿哥鬧哄哄地鑽了出去,屋子裏便只剩下了一眾丫頭婆子和三位嫂子陪着。
「不會有人再來了,叫丫頭將鳳冠拿下來罷,頂着一天也夠累的了。」
得了太子妃這話,丫頭們這才敢動手,連着髮髻也索性拆了。
一整天緊繃的頭皮瞬間得到釋放,林言君只覺整個人都鬆快多了。
才說上沒兩句話呢,外頭就有個嬤嬤敲了門,「回福晉的話,四阿哥命奴婢給福晉送些膳食來墊墊肚子。」
進來之後,那嬤嬤便將手裏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打開來依次拿出碗碟擺好,而後恭敬地行了一禮,又對着林言君介紹道:「奴婢是四阿哥的奶嬤嬤,姓張,福晉若有何吩咐儘管喊奴婢。」
「往後誰再說四弟面冷心冷我可是再不信的,瞧瞧,多體貼啊。」董鄂氏輕哼一聲,咕噥道:「我家三爺那天可沒惦記着這麼多,害我險些沒餓得暈死過去。」
大福晉就搖頭嘆道:「這些個爺們兒都這樣,能做到這般體貼的才是稀奇,可見四弟對四弟妹是真真放在心尖兒上惦記着呢。」
要說羨慕那自然是羨慕,誰能不羨慕呢?可各人有各人的不同,有些事也不是能羨慕得來的。
「早知四弟如此體貼,我就不費那個事了。」太子妃笑盈盈地指了指桌子上還冒着熱氣的美味佳肴,「快去吃罷,咱們也該出去了,回頭得了空再來看你。」
三位嫂子離去,林言君也就再不剋制了,在一眾丫頭婆子錯愕的目光下愣是吃下去了平日兩倍的分量,直到肚子隱約都鼓了起來,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
這頭才填飽肚子,那邊已經有太監抬着熱水倒進了澡盆子,裏頭還撒了不少花瓣,聞着都噴香甜膩。
沐浴過後,林言君便着一身輕便的常服坐在了床沿上。
依舊是大紅色的,卻遠不似那般華麗莊重,而是更多了些柔媚熱情的味道……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柔順地披散在後背,黑與紅的交纏顯得那般神秘誘人……
被灌得醉醺醺的胤禛直到半夜才被太監架着送回了房裏,原本迷離渙散的眼神在看到她時卻瞬間變得清醒火熱。
屋子裏的丫頭婆子見此情形立時都識趣地退了出去,帶上房門將其緊閉,寸步不離地守在外頭,直到如願聽見了裏頭的動靜,這才放心地揚起笑臉來。
不知何時,高懸在夜空中的月亮悄然隱去了身影,彷彿亦是羞澀地躲在了雲后。
……
「爺、福晉,該起了。」
連着喚了好幾聲,屋子裏方才傳出了聲音。
「進來。」
早已準備好的一眾宮女手捧各色洗漱用具魚貫而入,對屋子裏的凌亂和氣味全然無動於衷,只低眉順眼地伺候四爺穿戴梳洗。
「福晉她……」張嬤嬤有些遲疑地看着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少女,犯起了難,「一會兒還要去請安……」
胤禛一轉頭,剛好就看見小姑娘的睫毛顫了顫,頓時忍笑道:「快別裝了,起來罷。」
林言君這才睜開雙眼,強自鎮定地由着丫頭伺候,卻是看都不好意思看一眼身邊的少年。
沒辦法,一看見他就忍不住回想起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梳妝之時,一直挺安靜的胤禛卻突然上前,打開梳妝枱的一個抽屜,從裏頭取出來一支簪子小心翼翼地戴進了她的髮髻。
「這是……」林言君有些驚喜地扭頭看他,嗔道:「爺這是在我身邊安插了釘子不成?怎麼什麼都逃不過爺的雙眼?」
卻原來這支簪子與先前她在市集上買的那支木簪子十分相似,皆是雕刻着大雁圖案的,不同的是這支簪子顯然要更精美數倍,上等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發簪,足以撐得起身份能任由她戴去任何場合。
胤禛不禁也彎起了嘴角,「要說釘子,爺可不就是最大的那個釘子嗎。」
言下之意就是說他這是時刻都有心關注着她呢。
「成了個親的功夫爺也變得油嘴滑舌了。」林言君輕輕啐了一口,轉頭回去讓丫頭接着給她上妝,只那臉上的笑意卻始終不曾落下來分毫,由內而外透着一股膩死人的甜。
透過鏡子看向身後的少年,目光交匯,彼此糾纏,新婚的甜蜜熱情幾乎叫旁人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等一切都收拾整齊,連早膳都沒能顧得上吃一口,新婚小兩口便餓着肚子攜手去給長輩們請安了。
頭一個自然是康熙,不過聽說昨兒夜裏他歇在了皇貴妃那兒,小兩口便也省了事,直接就奔着承乾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