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驚惶

第49章 驚惶

Chaper49

這是一隻女人的手。十指纖纖,指如蔥根,指甲塗了一層薄薄的粉色。

姜臨晴回過頭:「尤小姐。」

「嗨。」尤月舞笑,「我跟宋騫來吃飯,你呢?」

姜臨晴:「宋先生請我和我的男朋友來吃飯。」

「男朋友?」尤月舞向池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一個咖啡館的服務生?」

姜臨晴:「他是宋先生的朋友。」

「宋騫的朋友。」尤月舞別有深意,「難怪了。」

四人桌,有三個都是光彩照人的俊男美女。

姜臨晴這一個小美女有點兒自卑。她是下班過來的,灰頭土臉。

池翮介紹說:「我的女朋友。」

尤月舞轉頭望着宋騫。

宋騫的話也簡單:「這是尤月舞。」不是他的誰。

尤月舞向著池翮飛了一個媚眼:「帥哥,我們上一次見過面。」

「是嗎?」池翮不冷不熱的,「我記性差,已經忘記了。」

尤月舞:「帥哥真是無情。」

池翮轉頭:「我拿了幾樣你愛吃的。其餘你想要的話,你自己去。」

姜臨晴:「我知道了。」

尤月舞站起來:「宋大少爺想吃什麼?」

宋騫抬起頭:「你挑自己喜歡的就行。」

兩個女人去了自助餐區。

姜臨晴問:「尤小姐,你跟宋先生一起好久了吧?」

尤月舞:「你對他還有興趣?」

「沒有。」姜臨晴搖頭,「我有男朋友了。

尤月舞:「對了,你在我這裏的備註還是叫「渣男收割機」呢。」

姜臨晴開玩笑地說:「如果從宋先生算起,我確實是收割了兩個男人。」

尤月舞卻糾正她:「你的男朋友跟宋騫不一樣。」

姜臨晴:「有什麼不一樣?」

尤月舞:「他的女人肯定比宋騫的少。」

姜臨晴:「可是他們是朋友,物以類聚吧。」

尤月舞斜斜瞥一眼:「怎麼?你不信任他?」

姜臨晴:「池翮長得很風流啊。」

尤月舞:「知人知面不知心。宋騫很紳士,又不一定就不花心。」

「尤小姐,你認識我家男朋友嗎?」這句她家男朋友,姜臨晴是順口說的,沒有炫耀的意思。

「不認識啊。」尤月舞想了想,「哦,在咖啡館裏見過。」

姜臨晴:「你這麼了解他?」

尤月舞:「我不是說過嗎?我憑几句話就知道男人什麼德行。不說剛才吧,上一次在咖啡館的時候,我就猜你男朋友啊,有潔癖。不是什麼女人都能入得他的眼。」

姜臨晴:「宋先生的眼光也很挑剔。」

「他只是挑剔外表。」尤月舞突然又笑,「我們是怎麼回事?兩人互相埋汰自己身邊的男人嗎?」

尤月舞對池翮的欣賞,揭開了某些東西。姜臨晴對池翮的設想,全然瓦解。她成了池翮的「萬中挑一」。

「宋大少爺就是請客大方。」尤月舞到了海鮮區。

姜臨晴有些呆愣。她跟着走了半圈,手上仍然是空盤子。

尤月舞:「你怎麼魂不守舍的?」

姜臨晴夾了兩份肉:「尤小姐,我也是出來遊戲人間的,以後和池翮好聚好散的。」

尤月舞嫣然一笑:「對嘛,人生在世,及時享樂。」

姜臨晴是樂不起來了,她不知道吃什麼,隨意挑了幾樣菜,回到座位。

池翮:「今天宋騫請客,你吃這麼少?」

「還有你給我拿的幾樣。」姜臨晴覺得自己從前自欺欺人了。他按上的指甲印,嘴裏的「我的女朋友」,或許不只是單純的獨佔欲。但如果真的牽涉到其他領域,她不覺欣喜,心在慢慢發涼。

她見到了池翮的袖扣。正是她送的那一對。

他帶了有多久了?

他帶了有這麼久……

席間,男人和男人在聊。女人和女人沒有聲音。

尤月舞正在滿足自己的食慾,大快朵頤。

姜臨晴心不在焉。

池翮低聲問:「怎麼了?」

她勉強一笑:「可能今天太累了。」

他在她的腰上拍了拍。不一會兒,他說要先走了。

兩人手牽着手。

姜臨晴聽見尤月舞的笑:「真般配呀。」今天尤月舞的所有話,比青龍刺身的冰塊還冷。

上了車,池翮探了探姜臨晴的額頭:」工作太累嗎?」

除了公司的香水展覽,她還要兼顧周續的那一個陶藝展。

池翮:「如果忙不過來,我跟周續說。」

姜臨晴搖頭,盡量自然地說:「剛才尤小姐說,你很寵我。」

池翮:「你是金主,你花了錢。」

以前,她知道這是玩笑話。到了這一刻,她再聽到,卻澀得慌:尤小姐還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池翮笑了。

這一個地下車庫的燈特別亮,光從前車窗透過來。她見到他嘴角的笑意,卻分辨不出那是玩笑,還是微笑:「金主,你問我這麼多次,不會是喜歡我了吧?」

「我沒有。」她一定要澄清,「說好不談感情,我絕對不會談的。我不喜歡你。」

池翮的笑沒有變:「對。我們只要快樂,不要感情。」

她半信半疑。之前她誤會他和咖啡店老闆,後來誤會澄清了。連咖啡店老闆都沒有,池翮豈不是只有她一個女人?

姜臨晴的背脊冒出冷汗。

這一個晚上她主動攀住池翮。

他撫着她的背:「不是累嗎?怕你受不了。」

她搖搖頭。

她提出一周兩次,是因為顧及他工作忙,白天忙夜晚忙,她怕他吃不消。

今天池翮很愜意,他說工作在下午結束了。

她的驚惶,只有在和他的快樂里才能掩埋。

迷迷糊糊之時,姜臨晴突然問:「你還害怕恐怖電影嗎?」

池翮搖搖頭:「不知道,不過上一次好像沒事。」

「那就好。」她能安心些。

姜臨晴上午請了假,她去了醫院,掛了呼吸科的號。坐在候診室,她聽到幾個人的咳嗽聲。

母親生病時也這樣。這一聲一聲從肺里發出的病,把她帶回了母親生病的日子。

醫生不是令人愉快的地方,尤其對於等待審判的人來說。廣播裏喊出「姜臨晴」的名字,她立即起來。

醫生是副主任級別,面相溫和:「坐吧。」

姜臨晴:「醫生,我的肺里有結節。」

醫生:「報告有帶來嗎?」

「有。」她把所有檢查結果遞了過去。

醫生看了看,皺了眉:「再複查一下吧。」

姜臨晴做完檢查。片子的報告要下午才能出。她又請了下午的假。她在醫院對面吃了午飯。

池翮閑着跟她聊天。

她假裝若無其事,和從前一樣,和他拌嘴。吵吵鬧鬧。吃完午飯,她又等了兩個小時,終於拿到了報告。

她的手在抖,打開報告。

沒有奇迹。

她的面色都白了。

醫生的眼神有些憐憫。

這並沒有寬慰到她。

醫生:「混合型結節比較麻煩。一般來講,一厘米以上的,要很注意了。你有吸煙史嗎?」

「沒有。」姜臨晴的唇也顫了。

醫生:「有家族史嗎?」

她深深一呼吸:「有,我媽媽就是這個……」

醫生:「要立即干預。你的有1.7厘米,這麼大了。」

「醫生,我上一次的報告是1.8厘米。這次1.7厘米,是變小了嗎?」

醫生:「不同的醫院,不同的醫師,衡量尺寸有出入的。就是說,這0.1厘米的差距,可以忽略不計。」

「哦。」她木訥地接話。

醫生:「你有什麼癥狀?」

她搖頭:「沒有癥狀。」

醫生:「抓緊治療。」

「是……」姜臨晴鼓起勇氣問,「醫生,還來得及嗎?」

醫生:「現在還不能下定論。」

「你覺得這個病……希望大嗎?」

醫生:「你的結節實性比例高,要做詳細診斷才能制定治療方案。」

「謝謝醫生。」

「以前就查出來了,怎麼沒有治療呢?」醫生長嘆。

「當時有些情況……」

第一次診斷,是在錢永安工作的那家醫院。

姜臨晴大病了一場,得了重感冒,很久都不見好。她咳嗽得厲害,去醫院掛了內科。

拍了胸片之後,內科醫生讓她去呼吸科。

她去挂號,醫生名叫錢永安。當時,她沒有想起初中班上的人,直到見面。

錢永安長得老成,他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小大人的外貌。因此她一眼認出了他。

錢永安的記性挺好:「姜臨晴?」

「是。」她坐下,「我們初中時同班。」

「是的。」錢永安是個冷靜且客觀的人,從初中時就那樣,理科成績非常優秀,是個無情的做題工具,這一個「無情」是真的無情。他和班上所有同學都不來往。

是病患,沒有敘舊。

錢永安見到她的報告,有點訝異,就一點而已。他沒有因為她是同學而收斂話語,反而直言,如果不立即治療,她的病情將劇烈惡化。

姜臨晴問:「還剩多少日子呢?」

「有的人,極有可能在一年……」饒是冷靜無情的錢永安也說不下去了。

「謝謝。」這一年,她是有概念的。

母親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從沒有癥狀到無法挽回,短短一年。甚至,母親的結節比她的小。

姜臨晴拿着今天最新的報告,走出醫院。

在錢永安之後,她沒有再去醫院,她不複查,不治療。

那個時期的姜臨晴,處於一個極不穩定的狀態。她見了幾次心理醫生。

醫生給她加大藥量。

她不感輕鬆。心理醫生無法二十四小時開導她。她卻能整日整夜地胡思亂想。想得多了,耳邊能聽見許多聲音。母親的,父親的,陌生的。

她喊:「媽媽。」

媽媽又不見了。

當從錢永安口中聽到截止日期,她鬆一口氣,她解脫了,她能見到媽媽。

她當時的狀況非常糟糕。她孤立無援,無人傾訴。

直到現在,她也不打算講。

就爛在肚子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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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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