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頭霧水的重生 三
大雪連下了數日,這日清晨,一名年近三旬,穿着天青長比甲的嬤嬤等不及丫鬟來扶,逕自扶着車廂自行下車,匆匆走進內院垂花門,渾然沒聽見身後的丫鬟叫喚聲,她一路行來,沿途不少丫鬟、僕婦與她打招呼,她匆忙頷首回禮,腳步不停的往內院裏走,書迷們還喜歡看:。
就在她要跨進往西側夾道的月洞門時,有人揚聲喚了她。
“何媽媽。”
她回頭一看,見是大少奶奶身邊的大丫鬟,頓時停下腳步,銀心面色凝重的加快腳步上前,朝何媽媽福禮。
何媽媽側身避過同時回了她一禮。
“何媽媽可總算回來了。”銀心素來貼心,見何媽媽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心知她掛着七姑娘,也不多客套,直言道:“媽媽放心,七姑娘已無大礙,大少奶奶請您先過去一趟,是有話要說,其他書友正常看:。”
何媽媽手裏緊擰着帕子,她趕得急,忘了天還在下雪,這會兒一停下來,又恰好在風口,寒風一吹,她整個人禁不住微微發顫。“銀心姑娘,你也知道七姑娘是我奶大的,知道她出事,我……”何媽媽的手忽地攫住銀心的手,那緊窒的力道幾乎讓銀心疼入心肺,沒見着七姑娘人安好,她那顆心怎麼能安?
去傳話的小廝趕路趕得急,累得見到人連話都說不利索,把她急得火燒火燎的,惶急的與婆家族親說一聲,便急着往回趕,回來的路上,小廝話是能說清楚了,卻只也知道府里死了位小姐,問他是那位小姐,他卻又不清楚,把何媽媽急得嘴上都冒泡了。
“媽媽先隨我來,大少奶奶那兒有事要跟媽媽交代。”銀心反手握住她的手,想起當年她被挑進府時,她娘也是像何媽媽這樣緊握着她的手,心下一軟,又見何媽媽急得連唇都發白,忙開口安撫,卻因在外頭,有什麼話不好說,只得想法趕緊將人領去大少奶奶處。
何媽媽點點頭,卻不免疑惑的看着銀心,有什麼話不能在這兒說?難道是七姑娘不好?這時跟着奶娘出門的丫鬟抱着襖子追上來,“天冷,媽媽您也不多加件衣服,一會兒病了,萬一過給七姑娘那怎麼好?”
“正是這個理,急也不急穿衣這點功夫。”銀心接過小丫鬟手上的鋪棉襖子,幫着給何媽媽穿上,然後帶着何媽媽和小丫鬟一同往大少奶奶她們處理家務的小花廳去。
何媽媽隨着銀心走在游廊里,游廊外鵝絨似的雪又開始飄起來,何媽媽邊走心裏越是沒底,因為眼下銀心領着她去的大少爺夫妻住的院子,而是往夫人處理家務的小花廳去。
小花廳是三間不隔斷的敞軒,前後皆有抱廈,左右各帶兩間耳房,一間是小廚房,備着茶水點心,一邊是書室,小花廳前方的抱廈前種着銀杏、桂花,鋪着青磚的小廣場,兩個在外頭侍候的小丫鬟見她們來,便飛快的往裏頭通報。
待何媽媽隨銀心步入小花廳,才發現座上的不是夫人,而是兩位少奶奶,她惴惴不安的上前斂衽福禮。
敞軒正中設有暖榻,兩位不及雙十年華的儷人坐在暖榻上,中間以幾桌分隔,這兩位正是藍家大少爺藍慕遠的妻子莫氏,及二少爺藍慕聲新婚的娘子高氏。
何媽媽請安后,大少奶奶莫氏讓丫鬟端了杌子給她安了座。
大少***奶娘莫媽媽側坐在何媽媽身邊的杌子上,小聲的將這些天發生的事說給何媽媽聽。
何媽媽邊聽邊掉淚,待聽到竟是八姑娘去了,她不由一怔,抬起頭疑惑的看着莫媽媽。“賴媽媽她們……”賴媽媽是八姑娘的奶娘之一,藍家幾個孩子,包括藍將軍最重視的嫡長子藍慕遠也只一個奶娘,就連甫出生就沒了親娘的七姑娘藍慕越,也只何媽媽一個奶娘,獨獨八姑娘竟有三個奶娘,侍候她的丫鬟、僕婦也最多。
“都去了。”莫媽媽低聲的道,念了聲佛,又道:“八姑娘那兒,只留下一些未留頭的小丫鬟和院裏的粗使僕婦,其他貼身侍候的全去了。”莫媽媽低聲道。
何媽媽也不禁念了聲佛,“這是怎麼回事?夫人向來憊懶,又不興拜神念佛的,怎麼挑這種天出門?”何媽媽掏了帕子拭淚。
莫媽媽又道:“隨七姑娘出門的好兒和喜兒護主有功,只不過,怕是……”聽莫媽媽欲言又止的,何媽媽心中已有計較,聞言不由一沉。
她沉吟片刻后,謹慎的開口對大少奶奶說:“好兒和喜兒兩個都是才提上來的,是得力的,如今不堪用了,不知大少奶奶怎麼安排?”在嚴氏當家的情況下,得用的丫鬟是輪不到七姑娘,她返鄉之前,夫人新派了幾個丫鬟過去,一個個千嬌百媚的,一看就知不是能幹活的。
“我已先讓人從母親嫁妝的莊子上找人來,應該是可信的,只是怕她們粗手粗腳的侍候不好七妹妹,還望何媽媽多擔待,看着不妥便多提點一二才好。”這裏說的母親,卻非繼室嚴氏,而是藍慕遠他們兄妹的生母鄭氏,嚴氏如今是她們的婆母,明知她苛刻小姑慕越,她們也只能生受而不得置喙。
“這是奴婢該做的。”何媽媽點頭應諾,又交代了幾句,大少奶奶便讓銀心送何媽媽回去。
待人走後,一直緘默不語的二少奶奶高氏才輕輕的開口:“若不是防着嚴家,咱們大可從外頭挑可心的進來侍候妹妹。”
大少奶奶朝身邊的大丫鬟揮揮手,丫鬟們便知機的退下。
“外頭挑進來沒根基的也不成,妹妹和十二殿下的婚事怕是已成定局,能在七妹妹身邊侍候的,將來都有可能飛上枝頭……”大少奶奶淡道。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婆婆之前才會將七妹妹院裏的小丫鬟換一批?”高氏性子直,幾次在婆婆跟前因此吃了虧,索性人前不大開口,只私下與大嫂說。
大少奶奶重重的嘆口氣。“你且仔細瞧瞧那幾個新進的丫鬟,那品貌、身段,那一個不是奔着通房的位置的?”
二少奶奶低頭細想,不由倒抽口氣。“怪不得七妹妹那幾個新丫鬟的作派,不像是丫鬟出身。”
“她真是好算計,一邊給換上有心計的美貌丫鬟,一邊暗地裏下手,如果若不是隨車的車夫多了個心眼,在他們打探時,報了八妹妹的車給他們,只怕七妹妹就不保了。”二少奶奶冷哼一聲。“嚴家人還真是敢。這般明目張胆的對咱們家的人下手,是嫌命太長了嗎?”
她與大少奶奶莫氏,都是藍守海元配鄭氏訂下的媳婦,嚴氏原想另為嫡長子、次子另聘嚴家親戚為妻,被藍守海知情后,狠狠的斥責了一番,嚴氏打理藍慕遠的婚事時漫不經心,因此惹來藍家族親議論,之後二少爺慕聲的婚事,大老太太遠從京城親來坐鎮。
大老太太辦完了孫子的婚事後,還在寧夏府多待了三個月,讓進門后從未在婆婆跟前立過規矩的嚴氏,在兩個新媳婦面前丟盡臉面,待大老太太回京后,她們兩皆被嚴氏狠狠的刁難一番,礙於孝道,她們只能乖乖從命,卻不想嚴家人竟是這般心狠。
“那兩個車夫送回京去了?”大少奶奶問。
二少奶奶點點頭,“我讓我哥帶人親自護送他們回京城交給祖父,他們可是人證。”
兩個車夫受的傷也不輕,可要避開嚴家人,只得委屈他們負傷舉家遷回京去。
地上的獅猊黃銅暖爐緩緩的散着雲霧,大少奶奶端起手邊的粉彩富貴牡丹茶盞,素手纖纖掀起茶蓋慢慢的啜飲一口,清冽的茶香熏得她清麗的臉蛋泛起粉紅。
“不知道爹和相公他們,眼下到那兒了?”
二少奶奶揚眉笑道:“這咱們可沒法知道,不過倒是能知爹和相公他們正頭疼着。”
“那倒是,那兩位京里的貴人,怎堪受得住軍里的便宜行事,行帳簡陋不說,單說吃的就夠他們嗆的。”兩妯娌相視一笑。
夏末秋至時,西寧衛守軍迎來代父北巡的兩位皇子,京里來的原就嬌貴,更何這兩位是皇子,更是尊貴無比,其中十二皇子年幼又方大病初癒,軍中伙食吃不慣,藍守海為此,特意傳令回府命人做些精緻的糕點給送去,後來又命夫人尋了擅做江南菜肴的廚子送到軍中,把嚴氏累得夠嗆。
四皇子倒不怎麼挑剔,人隨和得很,不過這位也是個奇人,什麼活計不挑,竟挑了北巡這沒人願來的活兒,聽說二皇子挑的是南邊沿海的衛所,帶回的南珠討得**娘娘們一片盛讚,他賺的是滿盆滿缽,其他幾位皇子挑的也都是輕簡的活兒,其中尤以三皇子最為人心羨,他去的是富庶豪奢的江南,三皇子帶回了幾個絕色美女,還在揚州傳出幾段風流佳話,其他書友正常看:。
大少奶奶沉吟片刻:“四殿下倒是疼弟若命。之前聽說皇後有意將國舅爺的女兒許給十二殿下,國舅爺還沒說話,那位三小姐便氣急敗壞的嚷着不嫁十二殿下這繡花枕頭,一時之間十二殿下從京中熾手可熱的貴公子,成了落地的鳳凰。”
“難不成是為了讓十二殿下暫離京城,四殿下才自願代皇帝北巡?”這才帶了個嬌慣的十二殿下來?
“興許是吧!”
妯娌兩又閑話幾句,二少奶奶看看一旁的自鳴鐘,問道:“大嫂,要不要讓人擺飯?”
“嗯,午後還有人回事兒,只怕咱們今兒又不得歇午了。”
何媽媽一見到躺在床炕上的慕越,淚水就嘩啦直掉,平兒和銀心兩好生安撫了一陣,仍是不見效,還是雀兒一句話提醒了她。“奶娘您可別再哭了,不然又要引七姑娘哭了。”
平兒想到那日七小姐抱着自己痛哭一場后,當夜又發起高燒來,心裏一驚,連忙勸着奶娘。
何媽媽聽平兒說了前事,這才止了淚,平兒幾個舒了口氣,讓何媽媽確定七小姐好好的睡着后,將人半哄半勸的帶出內室。
來到外間,團團圍坐在地上的黃銅熏籠邊兒上,雀兒拿了幾個黃澄澄的橘子來,平兒接過來,輕輕將皮撥開,將橘子皮放到熏籠的邊上烤着。
“今年怎麼早就有橘子可吃了?”何媽媽放了一瓣橘子入口,酸甜的滋味立時讓她皺了眉。
“這是十二殿下讓人送來給七姑娘的。”平兒扳着橘瓣與雀兒兩個分食,雀兒指着西屋道:“裏頭還有一堆小玩意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