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言恨,寂寞流星夢裏情(二)

休言恨,寂寞流星夢裏情(二)

君臨天下,休言恨,寂寞流星夢裏情(二)

可慶南陌不是笨蛋,只怕容不得他們拖。舒愨鵡琻

而顧湃等人眼見木槿剛走,恐怕也不肯就這麼逃去,放任慶南陌去追擊木槿。

既然猜到慶南陌多半就是大吳高官里始終沒能抓出來的內應,便不難聯想他目前的矛頭所指正是木槿。

不論是昨晚的狄軍突襲,還是他們失敗后慶南陌撕下偽裝親自上陣,都是為了活捉木槿,活捉這個對吳蜀兩國君主都有莫大影響力的女子。

木槿親身來到江北后,早發現目前戰爭局勢並沒有許思顏送她回蜀時說的那麼糟。尤其蕭以靖再度出兵后,將北狄驅離大吳應該是早晚的事畛。

以北狄的國力,大約也沒想吞併大吳。劫走吳國大量財富,侵佔吳國大.片土地,讓北狄有進一步覬覦南方肥沃土地的資本,應該就是他們的目的。

如果能捉到木槿,他們談判的資本無疑會大大增加。

故而,即便木槿猜到顧湃他們可能面對的危機,也不敢多作停留,只盼他們能支持到蜀軍回援,或者可以逃出生天…鈈…

一路依然塵沙漫漫,木槿始終挺着着肩背,並不曾流露萎靡無力的模樣。她依然用素帷掩着口鼻好略擋住些風沙,許從悅看不清她的面色,卻已發現她不時輕蹙的眉峰,和眼底越來越壓抑不住的痛楚。

“木槿!”

他不自禁地輕輕呼喚。

聲音混在雜沓的馬蹄聲里,被風一吹,如破敗的蛛網般四散無蹤。

許從悅背心滲出了汗。

木槿,木槿,他從來不想叫她太子妃,叫她皇后。他只想叫她木槿。

可他知道他不能。

那是他這一生都沒有資格換出來的名字,連心裏想一想,夢裏念一念,都是罪惡……

幸虧木槿並未聽到,他得以悄然改了口,再度喚道:“皇后,再堅持一會兒。”

木槿終於聽到,她微微側臉,僵硬地笑了一聲,“我沒事。”

許從悅道:“再往前一段,有個櫟樹林,那裏靠着山,林深叢密,便於藏身。我們可以在那裏歇歇足。”

木槿慘白的手指向腰間探了三四次,才探到了荷包,又摸出兩粒藥丸來,也不管口中乾涸,狠命地吞下腹去,才輕聲道:“好啊……我渴得很,正想喝口水。”

的確很渴,但那口渴和飢餓在幾乎蔓延到全身的劇烈疼痛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她的手指因着那疼痛已經有些麻木,失去了正常的觸覺。

許從悅不敢多問一句,只笑道:“嗯,那裏有水。有山間流出的溪水,去年我過來打獵,還看到很漂亮的梅花鹿在那裏喝水。那裏的櫟樹和別處不一樣,結出的橡子不苦,秋天時摘了就可以生吃,或直接用水煮來吃,比大魚大.肉還香甜。”

“去年嗎?是年頭吧?”

木槿努力不去想那難忍卻不得不忍受的疼痛,盡量將思維轉到他的話語裏,“江北之亂后,你和我們一起回了京城,你千方百計賴着不肯回上雍……嗯,統共才回去住過兩個月吧?”

“是啊,兩個月……”他微一恍惚,“我那時坐立難安,便帶人出來打獵,無意撞入了那片櫟樹林……我喜歡臨溪那株最高大的櫟樹,覺得它剛勁有力,卻又優美動人,特地搭了帳篷在那裏住了一晚,心裏總是想着,若能和心愛的女子在那裏住下,搭三楹木屋,養兩頭小鹿,看幾回日出日落,便是死也值得了!”

他的桃花眸如醉如痴,面頰亦浮上一層紅暈,即便滿面塵灰,亦有種攝人心魄的美麗。

木槿勉強笑道:“那麼,你帶心愛的女子去住呀!”

許從悅轉過臉,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聲道:“嗯,有機會我帶她去。那是我一生一世唯一喜歡的女子。我在那株櫟樹下刻滿了她的名字。”

“她是誰……”

木槿想問,腹中又是一陣絞痛。她明顯感覺得出胎兒正在驚恐不安地亂掙亂踢。它們必定無法明白,向來安寧舒適的母體,怎會在一夜之間變得如此動蕩,一陣陣的收縮如無形的手,正捏向它們稚弱的生命。

木槿汗水涔.涔,終於忍不住弓起了腰,臉部痛苦地埋向自己捏緊韁繩的雙臂。

“皇后!皇后!”

青樺、千陌都察覺不對,失聲驚呼。

而身後,已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木槿狀況不佳,他們騎行得並不快,而顧湃他們便是竭盡全力,也不可能盡數攔下那慶南陌的兵馬。

許從悅回頭時,正見一行數十騎人正策馬如飛奔至,領頭之人正是慶南陌。

果然,竟親自領了最精幹的騎兵穿過顧湃等人封鎖,追趕過來!

遠遠見到木槿等人,慶南陌身後騎兵執弓於手,箭矢如飛蝗般疾射而出,卻是射向他們的座騎!

“皇后,抓穩韁繩!”

許從悅狠狠一鞭抽在踏雪烏的臀.部,然後飛身而起,劍光舞處,已將射向踏雪烏的箭矢盡數擋住。

踏雪烏吃痛,不再因着主人馭馬的有氣無力而慢吞吞踱着,長嘶一聲,亦如離弦的箭沖了出去,轉眼奔出老遠。

青樺等亦在飛身保護自己座騎,無奈對方人數足足十倍於己,片刻之後,除了青樺的座騎,其他人座騎都已中箭,驚嘶着狂奔亂竄。

而敵人,轉瞬即至。

眾近衛已棄了驚馬,對視數眼,不約而同向後奔出數十步,扼住這路段最狹窄之處,將一行人盡數攔住。

刀光切中骨骼的沉悶聲響,伴着戰馬驚痛的嘶叫,和騎者憤怒的吼斥……

明明穿着吳軍服飾,竟都是狄人口音!

也難怪,慶南陌所統領的是吳兵,他們可能被主將欺瞞着殺戮無辜,也可能被主將有意識地推上死路,卻不可能明知要追殺的是皇后,還奮不顧身地跟着主將謀逆作亂……

到了此時,先前的一些疑惑也很容易解釋了。

吳蜀兩國先後中計,但始終無人疑心慶南陌,無非因為慶南陌是皇上心腹,是江北主將,中計損失的也是他的兵馬,還險些害了他的性命……

可原來,這主將就是打算斷送手下的吳兵,盼着他們死得越多越好,江北的防守越薄弱越好……

至於晉州,倒也不急着交給狄人,反正在他手上和在狄人手上無異,他還可利用目前的身份為狄人做得更多。

今日若不是半夜襲來的狄人大敗而去,他還可以借口救援不及繼續裝他的忠臣良將,瞞騙世人耳目!

許從悅恨得咬牙切齒。

他原想着以情動之,看能不能勸得慶南陌的部屬迷途知返,眼見這樣的情形,也懶得再費唇.舌了。

就如狄人射向他們的座騎一下,他們刀刀落下,也盡斬向他們的座騎,然後拚命將他們攔住,仗着自己身手高明,招招擊向對方要害。

只攻不守,幾乎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求將對方都留在此地,多留一點讓木槿逃命的時間。

狄人紛紛倒下,千陌等卻也成了血人,然後一個接一個倒下。

慶南陌見得他們這種打法,倒也駭然,怒笑道:“你們以為,這樣便能攔住我了?”

他的長槍舞出雪花萬點,刺向正奮勇與一名狄人格殺的青樺。

許從悅咬牙拼着背上中了一刀,人如大鵬飛起,一腳踹向慶南陌的長槍,手中寶劍已如雪瀑般傾射而下。

“找死!”

慶南陌怒喝,長槍一旋,飛快擊向他的寶劍,然後狠挑過去。

青樺已注意到慶南陌襲來的致命一槍,正覺避無可避,再不料竟是許從悅捨身相救,不由驚呼道:“雍王爺!”

許從悅只覺胸口一涼,慶南陌的長槍已將他胸膛貫穿,令他以極狼狽的姿勢仰面倒地,眼睛正對着灰濛濛的鉛色天空。

“唔——”

他彷彿呻.吟了一聲,又彷彿沒有。

眼前忽然便是織布中他劍後仰面而死的情形。

驚怒的望着他,不解又不甘,到死不肯瞑目。

這是報應么?也許是吧?

長槍自他胸口拔.出,把他帶得在地上滾了兩滾,一溜兒的血珠在空中飛揚,如一朵朵綻開的殷.紅花朵,無聲地落回他自己身上。

人彷彿總有那麼一刻,感覺特別的敏銳,連眼前的嘶殺聲都驀地飄遠了,倒是遠方的馬蹄聲正聲聲入耳,孤單而清晰,似一隻離群的秋雁,孤傲地振翅於皚皚秋霜間,不屈不撓地尋向自己失散的夥伴。

他努力轉過頭來,看來馬蹄奔來的方向。

胸口被槍尖挑出的血窟窿頓時汩.汩向外涌着鮮血,如一朵竭盡生命盛開的絕色牡丹。

但他終於看清了。

竟是木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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