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棋局

第十九章 棋局

月光照在崖頂,這一塊不大的地方,放着初號飛籃,空間稍顯擁擠。

無名與白璃攸在議論着。康甫臣與無名不投機,早些辭去了。

白璃攸問:“師父,是不是點上火,飛籃就能飛走了?”

“飛起來只是第一步,往哪飛更關緊。”無名道。

“我教你做的機關鳥,更多是靠乘風而行。有風,有高度,它才飛得起來,但方向很難控制。”

白璃攸看着飛籃,又想想機關鳥,問:“師父說的是機關鳥,跟飛籃有什麼關係嗎?”

無名陷入回憶中:“瞻乾大人走之前,便在試驗這機關鳥。依照《飛鳥》的記載,大人造出了一模一樣的機關。機關幾經改造,初時是手掌般大小,最後跟房屋一般大。可惜啊,作為她的學生,老人家撒手一去,我竟再復原不出這種機關。”

白璃攸開始遐想,那麼一位傳奇的女人,也是自己的祖母,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機關做成后,我們送活物坐上它。開始是貓狗,後來是豬羊,都成功了。”

“師父有時會笑着問我,它們滑入山的那頭,從此便不知蹤跡了,不知以後會否有緣再見到。”

白璃攸聽得痴了。

無名道:“瞻乾大人把所做所得附在《飛鳥》最後一部分,如果新軍沒有入侵,我還有機會繼續嘗試。但現在看來,沒有機會了。璃攸,你要保管好《飛鳥》,更要將它發揚光大。”

白璃攸從思緒中拉回來,點點頭:“徒兒謹遵師父教誨。說到機關術,有個人可比我高明多了。”

無名道:“你說的是莫起吧。那孩子武功不怎麼樣,做起機關來確實是塊材料。但門戶終究有別,莫起的來歷誰也說不清楚。《飛鳥》乃瞻乾的傳承所在,能繼承辜鴻前輩遺志的,只有你。”

白璃攸微微低頭,解釋道:“師父,徒兒覺得他是可以相信的人。”

無名笑笑,不作肯定,也不反駁。他感嘆道:“初代飛籃距上次飛行已有二十年了,這些年來也缺乏檢護,貿然乘坐還是有些風險的。要是有那麼幾個不怕死的年輕人願意試上一試便好了。”

白璃攸說:“我親自試驗便是,肯定能讓大家信服,也都安心乘坐。”

無名聽了此話,眼神中有些異樣:“一人之軀難以令人信服,如果能找幾人與你同乘,眾人當能放心。”

白璃攸低聲沉思道:“上哪找這樣的人呢?”

無名看向遠方,過了半晌,才開口道:“不僅要不怕死,還得是能信得過的人。”

他忽然問道:“《飛鳥》於我族意義非凡,不可示於外人,可有其他人看過?”

白璃攸心裏咯噔一下,她和莫起為了逃離密室,一同看過此書。她恐怕給莫起帶來麻煩,就謊稱沒有給別人看過。

無名眸中似有深意:“一架初號飛籃,不足以把村鎮中這麼多人帶走,接下來我會着工匠打造更多飛籃。”

白璃攸道:“我這便去找工匠來。”

無名拉住她:“不急,今夜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璃攸詫異道:“什麼事比做飛籃還重要?”

無名負手而立,似已成竹在胸:“捉鬼。”

……

夜幕下,一片死寂。幾次投石后,新軍沒再有大動作。

軍帳中,宋夫人正翻看着居民冊,這一閱之下不禁讓他慨嘆:“虎賁苦戰多年,犧牲重大,現存的百姓兩千餘人,其中竟有百餘鰥寡孤獨者!”

帳中另有一將軍,約莫而立之年,身披盔甲手執寶劍,頗有幾分英氣,名為林應天。他附和道:“一連串的紛爭,苦的都是百姓。若虎賁也學洛河,這些人尚能一日三餐!”

宋夫人聞言大怒,斥道:“住口!學那洛國小兒,尊嚴喪盡,還妄稱天命,活着也如豬玀!”

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一串叩門聲,邊拍邊喊道:“將軍,我有急事稟報!”

林應天連忙請他進來,此人細皮嫩肉,白白凈凈,穿個甲胄顯得彆扭,年紀輕輕約莫二十來歲,在營中負責軍需事宜,叫做游翰林。

游翰林行過禮,道:“下官清點亡者名冊時,發現一些奇怪的事情,此間關係重大,馬虎不得,便……”

宋夫人不耐煩,示意他直言。

游瀚林稍顯局促,道:“鎮中總共兩千三百五十一口人,逝於昨夜突襲者一百口。另外,馮湘大人身中二十刀喪命,鎮中還出個來路不明的黑衣人。”

宋夫人面上無甚表情,粗大的手指顫了幾下,捏緊拳頭。林應天卻是大驚失色,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脫口而出道:“怎麼可能?”

游瀚林又重複了一遍馮湘已逝的事實,接著說道:“下官猜測兇手與那黑衣人有關,不過他重傷昏迷,我們無法詢問。”

宋夫人眼神空洞,像木偶一般,僵硬地點點頭,道:“知道了,沒有別的事就先下去吧。”

“將軍,還有大事尚未彙報,容我將話說完!”游瀚林一口氣講道,“逝者百戶,不管是通過逝者追溯到遠親,還是從遠親追溯到逝者,皆有跡可循。”

“按理說,正該如此。但是,鎮中有一百三十口人登記在冊為鰥寡孤獨,下官走訪了幾戶這些人的鄰居,都說識得他們,問起來源,卻又都是聽人所說。最為巧合的是,這一百三十口人,無一人在昨夜喪生。”

宋夫人頗有怒意:“虎賁與新國打了幾十年,哪戶家中沒有傷亡,人死了便挖坑埋了,更有棄屍荒地被豺狼啃食殆盡者,怎麼可能一一追溯?”

游瀚林諫道:“此事過於巧合,這些人的來歷很可能是偽造的,他們並非虎賁一族,不得不防啊!”

“臨陣動搖軍心者當斬!”宋夫人眼睛瞪得銅鈴也似,一字一句道:“如若我明日聽到此等流言,那你便登上虎眺崖自行了斷吧。”

游瀚林大驚失色,結巴道:“將軍,下官是為虎賁着想啊!”

林應天也趕忙勸道:“將軍,他確是一番好意,眼下是用人之際,萬不可如此決斷啊!”

宋夫人向著游瀚林,厲聲重複道:“若是明白了,便快些滾吧!”

游瀚林還欲再說,林應天朝他使了個顏色,游瀚林無奈地搖搖頭,施禮告辭。

待游瀚林離去后,林應天道:“將軍,此人所言不無道理,不如我去與他詳細了解一番。”

宋夫人道我:“哼!無稽之談!你且留下,我還有要事與你商量。”

林應天頓了一會,道:“也好。”

游瀚林出了門,才發現貼身衣服竟被冷汗浸濕,他顫顫巍巍地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夜晚的冷風吹過,一顆撲通撲通跳動的心方才平靜下來。

“奇怪,虎賁習俗只可登高埋骨,怎可登高自行了斷,那是要把祖宗都給氣活咯。難道……將軍在暗示我上虎眺崖?”游瀚林一拍腦門,似乎想通什麼,快步向前走去,不久便消失於黑暗中。

……

今夜的城牆格外寧靜,劉汝真此時正穿着稍顯寬敞的盔甲,長弓箭袋負於背上,手執長槍立於牆頭。

一輪皓月照得盔甲銀光閃閃,靜謐夜色下,遠處幾點細小的火光微微顫動,來自幾里開外的新軍營帳。

劉汝真從未見過此間景色,原來虎眺崖鎮以北竟有如此關哨。一條窄窄的曲徑沿着城牆根蜿蜒向下,往下約莫百步,有一塊稍寬敞的檯子,四周的大樹被砍伐殆盡。月光勾勒出立於平台之上的那個龐然大物,正是新軍用於攻城的投石車。

再往下走,三三兩兩的營帳隱匿在叢間,只因山路陡峭狹窄,新軍不能大舉攻上,否則就憑虎眺崖鎮這區區兩千人,根本擋不住山下幾萬大軍。

山腳下正前方便是方圓二十里的開闊平原,平原被一條寬約二十丈的河流隔開,依稀可見夜市煙火,河北岸一片營帳密密麻麻,營火照在河上,微光嶙峋,正映在劉汝真眼中。

回首看,高低不平的丘陵后,便是虎眺崖鎮了。近一點的地方,依稀可見廢墟之上的火光和濃煙。遠在十里開外的另一座峰便是“虎眺崖”所在了,依託着這四面環山的險峻地勢,虎賁人得以苟延殘喘。

“豺狼虎豹,殺人不眨眼的悍匪,長輩口中用來嚇唬我們的東西,實際上是對面的新軍。學得武藝,擊敗他人,便可堂堂正正從這裏走出去,呵!可笑!”劉汝真攥緊拳頭,對着遠處的燈火哂笑着。

不知過了多久,夜空中隱隱傳來劉汝真的誓言:“若我不死,終有一日,必讓我之遭遇,降臨在對岸每個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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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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