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探病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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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東南面皇城根兒旁邊的寧遠侯府,是一幢有着九樓十一院的大府邸。這樣大的宅子,這樣好的地段,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裏,就算是勛貴人家裏,也實屬難得。
這日一大早,寧遠侯府里各房的管事媽媽都在催促着下人洒掃庭院,整理器物,說是有貴客到訪。
寧遠侯府的慈寧院裏,太夫人肖氏正命人一趟趟往內院門口跑,看看客人來了沒有。
慈寧院裏的三等丫鬟環兒跑了幾趟,連個人影子都沒有見着,不由有些氣餒,就對內院看守門禁的辛媽媽道:“辛媽媽您說說,我們忙了一早上,等了一早上,她們卻連個人影子都沒來。這叫什麼事兒啊?!”
辛媽媽是太夫人當年的陪嫁,跟着太夫人一輩子,也是太夫人的心腹,才能得了這個管內院門禁的巧宗兒。
聽了環兒的話,辛媽媽笑嘻嘻地道:“不過是讓你多跑幾趟而已,哪裏就走大了腳?”
環兒聽了也笑了,便坐到內院的門房裏,說起閑話來,“辛媽媽,這親家太太是從老家上來的吧?”
辛媽媽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等着外院的人過來報信。聽了環兒的話,就隨口答道:“正是。親家老爺致仕之後,他們一家就回祖籍東南越州去了。”
環兒就好奇地問道:“既然他們家都不在朝里做官了,怎麼還有那麼大架子?——我們太夫人,如今是皇后的親娘,聖上的岳母。聽說她們要過來,還當了上賓來待。”又輕蔑地道:“她們也配?!”
辛媽媽這才警醒過來,上下打量了環兒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一笑。
環兒就被辛媽媽的笑弄得有些發毛。不由暗忖自己到底是哪裏做錯了。
辛媽媽卻只看了她一眼,就沒有再說話了。
內院的門房裏,便安靜了下來。
環兒有些不安,在椅子上挪來挪去,有心想起身回去,又擔心客人偏偏這時到了,誤了太夫人的事兒,她可擔當不起。
辛媽媽凝目往外看了一眼,突然站起身道:“來了。”說著,便起身迎了出去。
環兒精神一振,也趕緊跟了出去。
就見從外院通往內院的羊腸石子路上,有四頂藍頂絳色小暖轎迤邐而來。
抬轎子的,是八個小廝。
等到了內院門口,小廝們將轎子放了下來,自己都躬身退了出去。
就另有八個婆子過來,抬了轎子,往內院裏面去了。
辛媽媽在門口忙忙地給轎子裏的人福了一福,就看着她們進去了。
環兒趕緊跑在前頭,去給太夫人報信去。
這四頂轎子就跟在環兒後面,到了太夫人的慈寧院。
太夫人穿着深紫團花松鶴圖的褙子,外面繫着紫羔皮大氅,特地出了慈寧院的院門口去迎接轎子裏的客人。
轎子終於停了下來。四個丫鬟上前,將那四頂轎子的轎簾依次掀開。
就見第一頂轎子裏出來一個鵝蛋臉的中年婦人,身着藏青色滾邊,絳紅色綉纏枝菊花通袖大襖,下系藏青色六幅湘裙,裙邊露出一圈青羔皮滾鑲邊。雖然有了年紀,依然可見年輕時的眉目秀美,只是鼻翼兩旁有兩條深深的發令紋。
太夫人忙搶步上前,拉着這婦人的手,笑道:“親家太太,可算是把你們盼來了!”
這個中年婦人,正是兩年前致仕的三朝首輔裴立省的原配嫡妻夏氏,現今的寧遠侯夫人裴舒凡的娘親。
見寧遠侯府的太夫人如此親熱,夏夫人也不敢怠慢,攜了太夫人的手,道:“讓你們久等了。——我們這幾年未上京,那府里留着看房子的下人就偷懶耍滑,一應東西都不齊全。我也是一早起身,卻耽擱到現在才過來。”
兩人就說說笑笑地進了慈寧院的正屋,分了賓主坐下,又寒暄起來。
太夫人抬眼看了看隨後跟着夏夫人進來的三個裊裊婷婷的姑娘,便問道:“這幾位是令千金?”
夏夫人就叫了姑娘們過來,對太夫人笑道:“她們幾年沒有見過她們的大姐了。這次我上京來看她們大姐,她們就鬧着要跟過來。”又拿帕子捂了嘴笑道:“都讓我寵壞了,一個個都跟燒糊了的卷子似的。——太夫人不要見怪才是。”
太夫人便招手道:“過來讓我這個老婆子好好瞧瞧。——你們裴家的姑娘,個個都是好的。別聽你們母親混說!”
寧遠侯府的太夫人卻是知道,裴首輔家裏,只有一個嫡長女,便是如今自己嫡長子的兒媳婦,一品寧遠侯夫人。其餘的女兒,都是妾室所出。
夏夫人見太夫人一個個得拉着自己的女兒們細看,就給太夫人一一介紹起來:“最大的這個,是老二舒蘭。中間這個,是老三舒芳。最小的這個,是舒芬。”
太夫人見這三個女兒,除了高矮不同,其餘的,都是一樣的裙襖釵環,便抿嘴笑了:“都是好的,叫我都分不出誰是誰。”
裴舒芬今年才一十三歲,聽了太夫人這樣說,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她年歲最小,生得最為妍麗。雖然容色尚稚,一笑之下,卻如百花滿園,美不勝收。
夏夫人就看了裴舒芬一眼。裴舒芬瞥見嫡母的眼色,便趕緊斂了笑容,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太夫人看在眼裏,同夏夫人拉了幾句家常,就道:“我知道你們忙忙得上京來,是為了要看你們的大姐。我這個老婆子,就不攔着你們姐妹情深了。”說著,太夫人就叫了自己的大丫鬟抱琴過來,“你領着親家太太和姑娘們,去大奶奶的院子吧。”
抱琴忙應了,又對屋裏的人福了一福道:“勞煩親家太太和姑娘們跟着奴婢了。”
夏夫人也着實擔心大女兒裴舒凡,便起身道:“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太夫人笑眯眯地道:“都去吧。一會兒記得過來我這裏吃飯。我們好幾年沒見了,得好好嘮嘮嗑。”
夏夫人笑着應了,便轉身跟着抱琴出了慈寧院。
裴家的三個姑娘也都對太夫人福了一福,就也跟着出去了。
寧遠侯府的正院中瀾院裏,丫鬟婆子皆豎立在正屋門口的台階上,鴉雀無聲。
夏夫人已是帶着三個姑娘去了寧遠侯夫人的內室里。
寧遠侯夫人裴舒凡今年二十八歲,許是長期纏綿病榻,臉色蠟黃。因要見客,臉上敷了一層茉莉粉,卻是皆浮在臉上,看上去更是嚇人。
夏夫人就叫了三個姑娘過來見過大姐。
裴舒凡笑着跟她們一一打過招呼,又一人送了一對十兩重的絞絲纏枝梅花的金鐲子。
裴家的二小姐裴舒蘭是個老實的,見大姐一出手就是這樣重的見面禮,不由看着夏夫人,不敢去接。二小姐不接,三小姐裴舒芳和四小姐裴舒芬也都不敢接。
夏夫人微笑道:“這是你們大姐的一點心意。”
三位姑娘這才伸手接過這份沉甸甸的“心意”。
夏夫人就看了看裴舒凡,欲言又止。
裴舒凡心領神會,便對一旁伺候的人道:“桐葉,昨兒皇後娘娘賜下上好的蒸酪,拿出來給姑娘們用用吧。”
桐葉忙應了聲“是”,便對三位姑娘道:“這邊請。”
這三個姑娘看桐葉穿着碧綠滾邊煙青色綉蘭花的短襦,外罩煙色雲肩背心,下系淡綠色棉裙。頭上挽着婦人的髮髻,斜插着一支碧玉釵,就知道她定是大姐屋裏的通房,也是寧遠侯的人。便都對她更是客氣了幾分。
等屋子裏的人都走,夏夫人才看着裴舒凡病骨支離的模樣,心痛道:“凡兒,不是娘心狠。只是事到如今,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兩個孩子想一想。”
裴舒凡默默地將一塊帕子給娘遞了過去,輕聲道:“娘莫太傷心了。我曉得。”
夏夫人接過帕子拭了拭淚,就低聲道:“你十五及笄,嫁到楚家。如今已是十三年。可你的嫡子,才三歲半。剛生的嫡女,也剛滿一歲。不是娘咒你,你不打算好了,若是突然撒手,可讓這兩個孩子怎麼活?”又忍不住哭道:“孩子都是娘的心頭肉。誰願意扔下他們?——都是不得已啊!”
裴舒凡嘆息道:“娘,我哪裏沒有盤算過?只是如今,侯爺有四房姨娘,兩個是他多年的通房丫鬟所抬,庶長子、庶次子都是她們所出。”
又嘆了口氣,裴舒凡接着道:“還有兩房良妾。一個是當年侯爺訂過親又毀了約的定南侯府嫡長女齊氏,為了侯爺,齊氏多年不嫁,到二十二歲上才抬進府里。如今比我還大一歲。同侯爺情深義重,是侯爺心坎上的人。還有一個是濟陽侯家侯夫人的外甥女方氏,才十六歲,來頭都不小。齊氏育有一女,方氏是年初才抬進府的,還未能有孕。”頓了頓,又道:“以侯爺多年的喜好看,這方氏有孕,也是遲早的事。”
夏夫人點頭道:“也難為你。這樣的日子,你也熬了出來,終於生了嫡子和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