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虹

田光，原為燕國的一代豪俠。

年輕時期遊歷江湖周遊列國，磨練劍法。為人豪爽仗義，但性子急，脾氣也有點爆。劍隨劍主，所以所練之劍也特別的狂猛爆裂。

周遊列國之際，路遇山匪、路霸，往往是斬盡殺絕。但各國的連年征戰，山匪之流是殺不盡的。於是後來都是一衝而過，不在理會。

俠者，不過是人夾雜在人之中罷了。但人心中的幽暗是沒有止境的。更何況是在缺衣少食的諸國爭雄的年代。

三十歲的田光，見慣了生死，死在他劍下的亡魂更是數以百計。

秦滅韓前夕，田光在去往韓國具茨山，路過韓國一個村莊的時候，還是豪俠的他，救下了一個女人和孩子。一個帶着剛滿周歲的嬰兒，卻差點慘遭惡棍淫辱的女人。在女人千恩萬謝，嬰孩嚎哭下，田光留下了一些錢財，轉身繼續上路。

月余后，當田光從具茨山回到救人的村莊，路過那個女人的房屋時。只見那女人赤身裸體，被弔死在房樑上。赤裸的身體上，渾身遍佈淤青，和利器刺穿身體的恐怖傷痕。

屋內傳來虛弱的哭聲，田光進屋查找后。在被鎖上的柜子裏，發現了被餓的只剩一層皮肉連着骨頭的嬰孩。急忙輕手抱起嬰孩，出門尋找吃食。

安頓好嬰孩后，田光背起這個已無親無故的小孩，便出門去一探究竟。

最終打聽到，原來是當日惡棍死在他劍下的原因。

惡棍原是山匪，出山閑逛之時，見着了女人，便準備用強，但被路過的田光順手殺了。

惡棍還有三個手足兄弟。幾日不見，出山前來尋找。二十多天後，最終在村莊附近的亂葬崗，找到了屍體。

報仇心切的三人，便糾集眾綠林兄弟，直奔村子而來。在一番威壓恐嚇下，知道了是因為女人的原因，自己的好兄弟被一個陌生人殺了后。惡棍的三個手足便抓住女人泄憤，最終將女人殘忍虐殺。

雖說田光見慣了生死，但還是不免感嘆世道，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最終，背着小孩，找到山匪，斬盡殺絕後。帶着小孩回歸了燕國。

此後三年，田光除了悉心照料這個帶回來的小孩外。從他三歲起，便教他認字，教授他劍術。更是找來兵書，並言道：“劍術再高，也只能救一人，但兵用的好，那就能救一村，一城乃至一國！”

於是告知他，是如何從韓國救下他和母親，以及他的親生母親最後又是如何慘死，也在保護他后。便為他取名叫做韓信。

在田光死後，韓信轉轉千里流落到了淮陰。

公元前228年，太子丹帶死士圍攻田光，以殺掉韓信為代價，換來田光的投入麾下。

“荊軻，好久沒見。”田光持劍，擋住荊軻斬過來的那勢若雷霆的劍芒。

“嘿，沒想到，當年路遇的豪俠，今日已是燕太子丹門下的走狗。”荊軻持劍，與田光短兵相接。

“各有各的苦衷罷了。”田光手一沉一伸，向荊軻刺出一劍。又道：“當年，你口口聲聲說，自己的劍法如何的劍沖雲霄，如何的天下第一。可惜一直未曾交手，今日便好好比斗一場，讓我好好看看你這天下一劍的風流！”

“哈哈，既然你想見識見識，那便讓你好好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劍！”荊軻格擋住田光刺來的一劍道。

“散開，圍住四周！”田光談談的向四周說道。

四周包圍而來的死士，聞言散於四周。但手中淬毒的暗器和弓箭，一直牢牢鎖定荊軻。

隨後，兩人不再試探，劍意、劍勢凝練於身，聚於周身的劍氣逐漸狂暴。

今日遭遇圍攻，已鏖戰許久的荊軻，臉色已略顯蒼白。但此時劍勢、劍意、劍氣絲毫不弱於田光。握劍的手，揮出的劍更是比田光更決絕有力。

短兵相接，乍分乍合，劍芒四散。只聞對敵雙人劍交擊的聲音，不見身影。

兩人對拼百餘劍。

“痛快，痛快！”許多年都不曾暢快出劍的田光豪爽叫道。彷如回到了遊歷江湖的時候。

臉色已經蒼白，臉上遍佈細密汗珠的荊軻，氣息開始回落。但握劍的手不見一絲顫抖。

又對拼百餘劍后，荊軻已被逼的退回樊於期住宅前，前方不遠便是好友的無頭屍身。

噗！噗！

兩根毒箭貫穿荊軻的前胸和腰腹。確是那隨交戰二人移動的死士，趁荊軻氣息滑落又專心對敵田光時，從荊軻背後勁射偷襲。

荊軻停劍，噴出一口鮮血。無鋒駐地，腿開始踉蹌。傷口處開始冒出黑色的血液。

四周包圍的死士，眼見荊軻中箭吐血，紛紛興奮大叫道：“荊軻受傷！荊軻受傷！”彷如這名絕世無雙的劍客，就要死在他們手上一樣。

“找死！”沉溺於劍客與劍客互相攻伐的田光，憤怒大叫道。他不允許一名真正的劍客，在和另一名劍客對決中死於偷襲。因為這是對劍客的侮辱！

兩道迅捷劍芒從田光手中之劍斬出，將兩名偷襲的死士直接腰斬！

田光看着受傷的荊軻說道：“走吧，若有機會，我們改日再戰！”

“哈哈，你覺得，你身後的人會放我走？”黑色的血液逐漸從荊軻的嘴角流出。

其實這點傷，對修為深厚的荊軻來說，只需立即打坐調息，便能把劇毒逼出體內。至於箭傷，不過是多休養一番時日的功夫。只是看着周圍包圍着的死士。他明白，敵人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即使田光願意放自己走。

田光沉默，只是靜靜看着氣息萎靡的荊軻。

荊軻，看向前方不遠樊於期的無頭屍身，又轉頭看向提着樊於期頭顱的死士。回首看着宅子裏夾層位置被打暈藏匿起來的高漸離。最後抬首，望向薊城城門方向像自己這方而來的熟悉氣息。嘴裏發出了豪邁的笑聲！

“田光，你不是想看看什麼叫劍沖雲霄，什麼是天下第一劍嘛？”荊軻挺直身體，握緊手中無鋒，洒脫的道。

“既然不走，那便讓我看看，什麼樣的劍，才是你口口聲聲說的天下第一劍！”田光沉吟道。

“哈哈哈哈，好。那便讓你看看我口中真正的天下第一劍！”荊軻身形昂揚站立，笑聲中透出的豪邁與洒脫無人比肩。

荊軻雙手緊握無鋒駐地，劍身輕顫。名劍有靈，彷彿無鋒也知道即將失去自己的主人。

眼眸閉起，散亂的髮絲無風自動。磅礴的劍意肆意的向四周橫掃，街面開始出現划痕。夕陽下的雲層開始被攪碎，夕陽的餘光透過散碎的雲層直射荊軻。

“拓跋，好好看着，什麼叫心中有劍，為劍而生！好好看着，這便是我的劍，天下第一的劍！”荊軻大喝的聲音傳遍薊城，威壓蓋世！

“劍！落！”荊軻怒睜雙眼大喝道。

睜眼，便是出劍，薊城一瞬間烏雲壓頂，日月已無光。只剩出劍之人，璀璨奪目。

田光感受到了整座薊城裏，充斥着滔天的劍意，漫天的劍氣。還有那璀璨如烈日的劍芒向自己奔襲而來。

四周的死士傳來一片哀嚎，有人慾逃離此地，但不等動身，便在漫天的劍氣下被攪成碎塊。

田光勉強抵擋片刻，便在生生不息，無邊無際的劍氣和劍芒下，劍碎，身斷。

只留嘴裏傳來一聲滿足的感嘆“原來這就是天下第一的劍......”

拓跋從那衝破雲霄的劍氣中感受到好友的氣息，耳中更是傳來好友荊軻威壓全城的話，於是奮力驅馬狂奔。

天空飄着細碎的血滴，拓跋看到荊軻坐於宅子門前的石階上，無鋒倒在腳邊。全身鮮血淋漓中，摻雜着黑色的膿血。

“拓跋，你來了啊。看到了嘛？看到我用不入流的劍法揮出那天下第一劍了嘛？我可不是在吹牛啊。”荊軻眼睛微閉，嘴裏傳來虛弱的聲音。

“看到了，當世第一非你莫屬！”拓跋強忍悲痛，上前檢查荊軻的傷勢。

“哈哈哈哈，怎麼樣，這可都是我去青樓喝酒看書悟出來的，是不是很厲害？”荊軻虛弱但還是很豪邁很洒脫的道。

“厲害。”隨着檢查荊軻的傷勢，拓跋心裏越沉，也越來越悲傷。

遠處，驚懼下的太子丹。在死士全部被荊軻斬於劍下后，提着劍帶着兩三人顫巍巍慢慢從遠處走來。

想着自己為了大計，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個高強劍客，好不容易招攬來的死士。就這樣全部死在荊軻的劍下，太子丹不由緊了緊手中的劍，好掩飾自己的恐懼。

荊軻已看不清的眼睛，努力睜開，轉向太子丹一行人方向，嘴裏帶着輕蔑的笑。說道：“再試試？”

哐當！哐當！太子丹和隨從，嚇的肝膽俱顫，亡命而逃。

拓跋仍在努力幫荊軻穩定傷勢。

“沒用的，我已筋脈盡斷，毒入五臟六腑，省點力氣，去把老樊的頭撿回來吧。”荊軻向拓跋虛弱的說道。

強忍悲傷的拓跋，聞言沉默。只是默默的把樊於期的頭顱和屍身歸攏到一起。

“哦，屋裏夾縫還有個被我打暈藏在其中的老高。嘿，這個老高，我都要死了，下半句詞都沒想好。”荊軻坐直身體，嘴裏嘲諷着高漸離。

“拓跋，當你找到心中為之揮劍的信念后，我想你的修為就能恢復了。當找到能揮出傾力一劍的崇高理想后，那你的修為怕是要超過我啊。好好活着，以後這天下第一劍的名頭還要由你來替我扛着呢。”荊軻慘白的臉透出不正常的紅暈，洒脫的對拓跋說道。

“嗯，我會好好活着，天下第一劍的名頭，我先替你拿着。”拓跋開口。

“哎嗨，唯一的遺憾就是，我這麼豪氣的名字居然沒有響徹天下，名傳千古。好不容易想的一句詞也沒有下句，真是可惜啊！”臉色重新變的慘白，身體已被黑色膿血包裹的荊軻淡淡說著。

“哈哈，有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好詞，好詞啊！哈哈哈哈！”荊軻逐漸閉上了眼睛，身體緩緩滑倒。倒在腳邊的無鋒劍，也傳來了裂響。

“放心，我會讓你的名字和詞響徹雲霄，流傳千古！”拓跋托着失去氣息的好友，拾起斷裂的無鋒，悲傷又堅定的說道。

只是身邊再也沒有人豪邁的哈哈大笑回應他了。